緣分(1 / 1)

“啊?”伏特加一時茫然。

琴酒思忖著補充:“應該是眼睛,有點熟悉。”

對琴酒說的話,伏特加總是很重視的,因此他認真地回憶了一段時間,才搖搖頭:“在來這裡之前,我沒有見過他,應該也沒見過長得像他的人。”

琴酒點頭,論起記憶力,伏特加能當上醫生,自然是不錯的,而他自己以前算得上過目不忘,但現在腦子時不時出問題,在這方麵還是比較信任伏特加的判斷。

“要是大哥你覺得眼熟……可能是之前見過吧?”伏特加繼續說道。

他知道琴酒的記憶力不太穩定,“見麵不識”這樣的事情是很可能發生的,雖然這段時間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但他認識琴酒畢竟還不滿一年,完全有可能是琴酒之前認識的人……隻是被他忘記了。

琴酒再次點頭,然後自顧自地陷入沉思。

排除他上輩子的熟人(對那些人,琴酒的記憶倒是非常清晰),琴酒認識但伏特加不認識的人,就隻有曾經在資料上一掃而過的照片。

這麼說來,這位諸伏警官的弟弟,要麼是已經被處死的臥底,要麼就是組織成員(同樣可能是臥底),這麼一想,他和這位鄰居真挺有緣分的。

他對那些臉的記憶實在太模糊了,琴酒撐著腦袋,默默地陷入沉思,伏特加對他突如其來的神遊已經見怪不怪,很自然地開始收拾餐桌。

銀發男人坐在桌邊,繼續沉思了十幾分鐘,才恍然地眨了眨眼:“啊。”

這麼說,要是……當時他的態度再堅決一點,現在諸伏警官可能已經和他弟弟團聚了——又或者他弟弟已經被琴酒殺死了。

如果諸伏警官知道,自己剛才積極提供禮物建議的“孩子”,就是殺死弟弟的罪魁禍首,不知道會怎麼想,建議把禮物換成炸彈?

真是諷刺。

“大哥你想到什麼了?”伏特加聽到聲音,一轉臉,看到琴酒臉上浮現出一種莫名嘲諷的笑,再次茫然了,“和組織裡的事情有關嗎?”

他不知道琴酒在想什麼,但光看對方的反應,就覺得八成是組織的事,之前幾個月伏特加基本上沒參與具體行動,可琴酒為組織操的心他都看在眼裡,他深知自己醫療道路上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琴酒恍然回神,但隻是看了他一眼,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伏特加連忙說道:“不管是什麼事,您還是彆想太多了,我們可是來修養的。”

見琴酒默默地點頭,伏特加稍微放鬆了些,轉換話題道:“不過我覺得隔壁這個鄰居還挺好的,要是和組織無關的話,到時候一起過年也不錯啊。”

這話一出,琴酒莫名其妙地笑了聲,雖然是在笑,卻滿是嘲諷意味,伏特加被笑得後背一涼,頓時不敢說話了。

好在琴酒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常,他按了按太陽穴,露出安撫的神色:“沒事,想到了一點……好笑的事情。”

他那樣的神情,與其說“好笑”,不如說“可笑”更恰當,但伏特加無心糾纏,甚至都沒問是什麼好笑的,隻是連連點頭:“哦哦。”

見他這樣,琴酒顯得有些無奈,他想了想,語氣平和地說道:“過年就不必了,你喜歡他的話,平時可以去找他,彆說不該說的。”

伏特加如蒙大赦:“也說不上喜不喜歡的,畢竟是鄰居,所以……我會小心的!”

以這位鄰居的頭腦,真要追究的話,伏特加能不能保密得了實在不好說,但對方看著並不是想要深究的樣子,刻意逃避反倒不好。琴酒有點出神地想。

這樣想來,倒是多虧了伏特加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他如果知道前因後果,肯定會露餡。

琴酒這樣想著,隨手給烏丸蓮耶發了條消息。

“申請蘇格蘭相關的全部資料。——Gin”

發完他就放下手機,並沒有等對麵的回複。

多和孩子交流也是論壇裡多次強調的重要建議,可惜對琴酒來說實在很難辦到,不僅是他自己的性格問題,還有烏丸蓮耶也很忙,加上訴諸文字的交流總不能太隨意,目前來說,他和兒子之間的談話更像是純粹的上司和下屬,還是不太熟的那種。

或許能在這段時間有所改變。

次日就琴酒收到了來自boss的資料,郵件正文寫了句“好好休息”,他稍作思考,覺得看點文件算不上耗費精力,於是就打開附件檢查起來。

琴酒初次見到蘇格蘭資料的時候剛醒沒多久,許多事情都未深究,回憶起來也有些模糊,此時再看,除了那張臉有些眼熟之外,基本上完全陌生。

他隨手一翻,便確定了對方確實就是諸伏高明的弟弟,當時進組織用的名字也是假名,代號蘇格蘭威士忌的男人在組織的資料裡沉默而危險地笑著,與諸伏高明口中那個溫柔的弟弟大相徑庭。

再具體看下去,負責追殺蘇格蘭,並因此上位的萊伊在一年後被發現是臥底,已經跑路,另外一個看著也很可疑的波本則是被朗姆調走了——聯想到驚走萊伊的也是朗姆,不禁令人懷疑此人其實是組織內可疑人員的保護傘。

既然組織內的人員關係難以深入,琴酒便轉回來沿著諸伏景光這條線繼續查,甚至都沒有動用什麼手段,隻是查了下公開資料,就又翻到波本身上了。

……間諜前輩對新時代間諜工作的運行產生了強烈的質疑。

哦,日本的啊,那沒事了。

伏特加推門喊大哥出來吃飯的時候,就看到琴酒夾著一根煙,在對著電腦發呆。

他沒對抽煙這事多說什麼,而是道:“先吃飯吧,大哥,工作是做不完的呀。”

琴酒並未回話,而是按滅煙頭,歎了口氣:“……原來如此,這就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吧。”

伏特加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又等了一會兒,見琴酒依然一副走神的樣子,再次開口道:“不吃飯的話,隔壁諸伏先生送了點水果過來,您想吃嗎?”

“等一下,”琴酒沒有看他,繼續盯著電腦,回答的是上一個問題,“你先吃吧,我馬上好。”

伏特加不知道他是單純在走神還是聽力又出問題了,暗自在心裡記下這件事,點頭應了:“那大哥你也彆太耗費精力。”

琴酒微微點頭,然後思忖著說道:“你說隔壁送了水果?記得回禮。”

也罷,反正boss和朗姆長期不合,就讓波本去禍害朗姆吧,最好把朗姆牽製住,彆再瞎折騰了。

以這次的事情為契機,修養期間,琴酒與boss的交流頻率提高了不少。

雖然交流內容還是很單一——他們不可能像正常的父子那樣談論今天吃什麼之類的話題,在日常生活上的交流還不如伏特加和隔壁警察,但要是談論組織的事情,就顯得很順理成章了。

他們隻通過一次話,其餘的時間都是短信或者郵件,語句措辭也很平常,看不出什麼特彆之處,但與執勤啊的狀況相比較的話,琴酒對這份進展還是很滿意的。

先前在組織中行動的時候,琴酒並沒有借助太多boss的力量,現在倒是很有興致地詢問起來,他說是在修養,其實身體狀況還算正常,也就有精力看些沒什麼意義的古早任務記錄。

烏丸蓮耶在這上麵對他是不設防的,事實上,除卻某幾個諱莫如深的研究所,他在組織現狀上對琴酒早就沒了一開始的警惕。

不,就算在一開始,應該也稱不上警惕,更像是……謹慎,有一點類似於青春期少年不想讓父親發現自己秘密的謹慎。

伏特加對年齡的誤會竟在某種程度上是契合的。

現在則不同了,或許是琴酒這段時間的行為成功把他們綁到一條船上,他的兒子終於開始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幫助。

論壇的建議果然是有用的,想取得孩子的信任,就要和他同仇敵愾。

琴酒決定這就開始討厭朗姆。

是的,雖然之前幾個月他已經乾掉好幾個朗姆的人,成功讓自己排上朗姆想擊殺名單前幾名,但琴酒對老頭本人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想法。

……朗姆對他可能有吧。

不影響,為了boss的親子關係犧牲一下,朗姆應該是很樂意的。

總之,琴酒做到了定期和兒子交流,也加強了對組織的了解,為將來搞死組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可謂一舉兩得。

隻有在那唯一一次通話之中,他們才談論了禮物。

“挺有趣的,”烏丸蓮耶語氣輕鬆地說,“華生也是個醫生,這代表著伏特加嗎?”

“放過伏特加吧,”琴酒低笑,“我沒想到你看了。”

“畢竟是經典作品,”烏丸笑道,“我甚至看了集假麵超人。”

“彆太努力,”琴酒單手拿著手機,仰靠在座椅後背上,輕輕歎息,“會讓我愧疚。”

“那就更好了,”老人沙啞的聲音帶著柔和的笑意,隔著電波時,他似乎終於不再刻意展示自己作為“後代”的一麵,反倒不再避諱二人年齡倒置的事實,“畢竟我愧疚了很多年。”

琴酒看著天花板,神情有些空洞:“這沒必要,我送你那些東西,並不是為了彌補你的。”

“真絕情啊,父親,”雖然這樣說,但烏丸蓮耶的心情似乎很好,聲音裡的笑意更加明顯,“但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經可以彌補這一切了。”

“在這方麵,”琴酒低聲說,“你確實大大地超過了我。”

烏丸蓮耶微微沉默,隨即聲音溫和地說道:“我們的情況不一樣,父親。”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琴酒還是輕輕搖頭:“你甚至嘗試過時間回溯,不是嗎?但我沒有你這樣的勇氣。”

“孩子的囈語罷了,”烏丸低笑,“想不到您看到了。”

“我不想錯過任何信息,”琴酒說,單手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在手上把玩著,“也許和你是一樣的。”

他盯著自己夾住煙的蒼白指尖,緩緩地說:“在這方麵,你很像我。”

再次經曆了短暫的沉默後,烏丸蓮耶讓過分深入的話題回到淺層:“我打算送您一些回禮,您最近需要醫療器械吧?雖然伏特加的專業能力可以信任,但畢竟不夠精準。”

“這裡的屋子可能裝不下那麼多器械,”琴酒抬頭環顧四周,他不喜歡多餘的家具,這間書房因此顯得很空曠,但隻是相對而言,“而且很麻煩。”

“那都是必要的,”烏丸蓮耶的語氣又回到了類似哄孩子的風格,“與您的身體狀況相關的部分,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鬆。”

琴酒的拒絕倒也不是很堅決,他聳了聳肩:“那好吧,記得不要太誇張,我不想嚇到我的鄰居。”

“您交到朋友了嗎?”烏丸蓮耶笑著問。

“沒有,但伏特加有。”琴酒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