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楚哥來了(1 / 1)

18.

楚恒冬大概是買了最早的航班,連夜趕來的。

他出現在療養病房門口時,許柔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們一家人都一整晚沒睡,全守著一直在說胡話的王梨花。

許堯用熱帕子給王梨花擦身體。

許柔驚慌失措地喊:“哥,哥!那個,那個來了!”

許堯連著幾夜沒睡好覺,整個人疲憊到極點,眼圈發青,比一個月前都瘦了一大圈。

“誰啊?”他頭也沒回地問,低著頭專心致誌幫王梨花擦腿,這條腿浮腫嚴重,已經失去知覺了。

“帥哥!”許柔驟然想起他的姓:“楚哥!”

許堯手一抖,懷疑自己聽錯了,他放下帕子走出去。

楚恒冬側對他,麵朝牆壁,兩隻手插在褲兜裡,抬頭看牆上的告示。

全世界兵荒馬亂,充斥著悲傷、緊張、慌亂和硝煙,唯有楚恒冬腳下這塊地,連同他這個人,平靜如深海,廣闊亦如深海。

“財…”許堯立刻改口:“楚先生。”

楚恒冬循聲回頭,兩人四目相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楚恒冬輕輕蹙眉,客觀地評價:“瘦了。”

許堯上前,啼笑皆非:“你怎麼來了?”

楚恒冬伸手,掌心揩拭他麵頰時,許堯才知道自己落了眼淚,不知從而何起,亦不知從何以終,他說:“累的。”

楚恒冬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來。”

許堯不由自主地靠近,被楚恒冬摟進懷裡,他摸了摸他的頭:“過了這段時間,好好休息。”

許堯點點頭,嗅著他身上的氣味,身體逐漸放鬆,全靠楚恒冬結實有力的臂膀支撐,才沒有徹底軟倒下去。

楚恒冬被他全身的重量倚著,依舊紋絲不動,就像那天下午的守護雕像,沉默、執著、忠誠。

許柔瞅了瞅他倆,摸摸鑽回病房,順便帶上門,沒讓許國明和許暉看見。

許堯在他懷裡休息夠了,推開楚恒冬,堅強地站直身體:“我要送媽媽最後一程。”

楚恒冬淡淡點頭:“嗯。”

許堯拉住他的袖子又鬆開,轉頭進了病房,楚恒冬跟在他身後進去了。

醫生和護士都退出去了,所有人都預感到,這已經是最後了。

王梨花不再說胡話,她清醒了,喊道:“堯堯。”

許柔叫了聲:“哥。”

許堯兩腿發軟,他上前,在王梨花床前,彎下身:“媽媽。”

王梨花雙眼渾濁,卻用儘渾身力氣去注視他,最後用眼神描摹一次孩子的容顏,她對許暉有愧疚,對許堯的愧疚確實最深。

他是她和丈夫的第一個孩子,在他出生時,她覺得一切都充滿希望,她努力做活計、努力賺錢,想讓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她又生了許柔,生了許暉。

生許暉的時候,王梨花問過許堯:“堯堯想要弟弟嗎?”

那時候許堯大概不想吧,小小的孩子,沒有說話,一直到晚上睡覺前,許堯才慢慢地開口:“媽媽,我不想你累。”

養育的辛苦,都化為難言的歉疚。

時至如今,也因為她的疾病、許暉的癡傻,讓許堯沒辦法正常地娶妻生子,她心中有愧:“堯堯,媽媽做的不好。”

許堯抱住她的手:“媽媽,你沒有。”

王梨花絮絮地念著:“媽知道…你不喜歡涵月…那就算了,堯堯,媽隻希望,你過得開心,過得幸福。”

許堯哽咽:“你彆走,我才能開心,幸福。”

王梨花笑得很艱難,她撇了下嘴角:“媽隻能陪你到這,往後的路,你要自己走。”

她看見了許堯身後,沉默佇立的楚恒冬。

也許是想到什麼,王梨花說:“小楚啊,也來了。”

她竟然還記得楚恒冬。

楚恒冬走到許堯身邊,彎下身:“阿姨。”

王梨花似乎意識到一絲不同尋常,她眼中有些笑意,釋然道:“堯堯朋友不多,以後…麻煩你,多照顧他。”

楚恒冬答應:“好。”

許堯愣怔,回頭看楚恒冬,楚恒冬看著王梨花,神色坦然。

許堯忽然想到,也許,那麼了解他的媽媽,可能早就發現,他好像似乎不能正常地和女孩子在一起。

所以當她看見楚恒冬時,她沒有那麼擔心許堯以後孤身一人了。

母親的直覺,勝於天意。

心跳儀上一條直線,王梨花嘴角帶笑,永遠地沉睡了。

一直呆坐的許暉爆發哭聲,他驟然撲到王梨花身上喊媽媽。

許堯兩腿發軟,楚恒冬扶著他走出療養病房。

一直走到沒有人的地方,許堯才抱住楚恒冬,像抱住救命稻草,默默地任由眼淚決堤。

楚恒冬留到第二天才走。

臨走前,楚恒冬問許堯:“什麼時候回來?”

許堯被他牽著手,自然得仿佛是一對情侶,他也沒覺得害羞、不適應,可能是王梨花的交代,給了他一點直麵內心的勇氣。

他知道自己不會一直停留在豐城,他也不會停留在這裡。

孩子長大後,有了自己的人生,父母的離去會讓他傷心,卻不會讓他因此停滯不前。

許堯說:“等媽媽葬了,就回去,我想換一份工作。”

楚恒冬平靜地答應了:“好。”

許堯將他送上車。

安葬了王梨花,宴請了親戚朋友,一切都打點好,許堯問許柔和許國明,接下來想做些什麼。

許柔想盤個店麵,自己做生意。

一家人合計一番,許堯就從剩下的二十多萬裡取出十萬,留給妹妹當啟動資金。

五月中旬,許堯回到申城。

安洋請他吃飯,兩人跑去吃火鍋,安洋難得大方了一回,請他吃了當地一家火鍋刺客,貴是真的貴,味道也確實不錯。

安洋做完手術,在恢複期,隻能吃番茄鍋,看著許堯夾紅鍋大快朵頤,羨慕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安洋舉起杯子:“歡迎我們許工磨煉歸來!”

許堯和他碰杯,雪碧兌紅酒,快活賽神仙。

兩人都喝得醉醺醺,薄醉微醺。

安洋湊近他問:“接下來做點啥,你說你要辭職,真辭?”

許堯點頭,提起這事就恨得牙癢癢:“上個月因為我媽的事,沒工夫跟他們扯皮,這回一定要辭了,我的設計也要帶走。”

安洋豎起大拇指:“那祝福我們的許包子逆襲成功。”

兩人又碰杯。

“還有一件事,”安洋念念不忘,“楚恒冬去了一趟豐城,你知道為什麼嘛?”

許堯老臉微紅,埋低腦袋,假裝不知道:“工作吧,有什麼事?”

“少跟我裝,”安洋噗嗤笑出聲,“小周都跟我說了,他找蘇躍打聽了,楚恒冬去找你!我算了算,那兩天,就是你媽媽去世,他陪你去了,是不是?”

許堯無法否認:“嗯…”

“他喜歡你?!”安洋驚呼,連連拍桌,比許堯還興奮:“天呐,被財神爺看上,以後要發財了啊!”

許堯盯他:“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安洋激動了三秒鐘,被他一問,瞬間蔫兒回去,下巴搭在桌子上,上嘴皮碰下嘴皮:“可能是有好感吧,談不上喜歡,那種大佬,什麼樣的選擇沒有。”

反正就他的經曆來看,大佬們即便是喜歡,也不過一時興致,過不了多久就要換人,這是男人的天性。

就連許堯上大學時,有好感的人都換了兩三個,還換過一次性彆。

雖然都是好感,沒有行動過。

“那你怎麼想?”安洋坐起身:“楚恒冬連夜坐飛機,就為了在你最難過的時候去陪你,你彆說,我都動心了!好感就好感,皇帝十分寵愛,咱能占七分,就夠咱發大財了!”

許堯和他英雄所見略同,倆狐朋狗友再次碰杯。

“再試試。”許堯打定主意:“得不到他的心,得到錢也是好的。”

安洋熱淚盈眶:“許包子,你終於想通了。”

許堯想起那天早上,風塵仆仆出現的楚恒冬。

當他在萬念俱灰時抱進他懷裡,他就忽然意識到,也許他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人。

那麼無論楚恒冬喜不喜歡他,他都想留在他身邊,哪怕隻是賺點錢也行。

他不貪圖他的喜歡,卻會懷念最無助時、沉默守護他的臂彎。

許堯躊躇滿誌,舉起高腳杯:“祝我們都發大財!”

安洋和他碰杯,歡呼雀躍:“發財!!!”

兩人鬨到最後,紅酒兌雪碧已經滿足不了酒瘋子了,許堯大手一揮:“上白的!”

安洋殘存的一絲理智拉住他:“你腸胃不好。”

這一個月來的疲憊、難過與煎熬,急需發泄,許堯決定給自己破例一次:“就這一回,喝白的!”

安洋盯著他,嘿嘿笑了:“行,那我舍命陪君子,服務員,上白的!”

服務員過來時,倆二傻子醉得東歪西倒。

大堂經理做主,用許堯的手機打他聯係簿裡第一個電話。

那是許堯特意標注了a的:a楊老師。

就這一個a,估計是很重要的人。

那頭電話接通了,熱心腸的大堂經理好心告知:“老師,您朋友醉了。”

楊森皺眉,他哪裡來的醉鬼朋友:“叫什麼名字?”

經理愣住,問許堯:“客人,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醉鬼許堯垂死病中驚坐起,一臉乖巧,含糊不清地哼哼:“許、許堯…”

大堂經理開的免提,楊森一下就聽見了,脫口而出:“草,怎麼又是他!?”

大堂經理:“……?”

“麻煩告訴我地址。”楊森及時收回下一句國罵,勉強維持住他高冷精英特助形象。

經理報了地址,楊森轉手發給楚恒冬:“許堯喝醉了,在XX飯店。”

半小時後,俊美無儔猶如希臘雕像般精美的長腿男人出現在飯店門口。

他準確無誤地找到包房,熟稔自然地將喝醉的許堯抱起來。

大堂經理指著被落下的安洋:“那啥,帥哥,這還有一個!”

楚恒冬頭也沒回,十分冷漠:“不認識。”

他抱著許堯走了,留下其他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