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堯堯(1 / 1)

17.

安洋問許堯到底怎麼想的。

許堯假裝沒聽懂:“想什麼?”

安洋邦邦給他兩拳:“彆裝傻啊,許堯!楚恒冬對你不滿意?還是你不想去找他了,就一次,就結束了?”

“一次三十萬,這錢我掙得良心不安。”許堯老實巴交道:“總覺得天上掉餡餅,準沒好事。”

“……”安洋哭笑不得:“算了,你說你有理,我懶得問你這麼多,你自己決定。”

許堯拍了拍他肩膀,明白安洋對他的擔心,他心領了:“謝謝。”

接下來的對話,就純純是閒聊了,聊八卦是天性,無論男女。

從許堯的同事說到安洋的工作,說來說去,最後話題不知怎地又回到楚恒冬身上。

這樣的人實在太耀眼了,屬於在他們這個階層,非常少見的耀眼,於是理所應當地成為眾目睽睽的焦點。

話題總是不約而同地回到他身上。

“剛才說到哪兒了,”安洋一拍腦門,“不是說他那個奇葩病犯了嗎。”

許堯喝口水,點點頭。

安洋書接上回:“卓少把蘇躍給他叫過去,頭一晚上,說是沒做,奇怪得很。”

許堯震驚:“他忍住了啊。”

“好像是,那天晚上說把蘇躍送回去了,給了他一點錢。”

安洋也很詫異,自言自語地嘀咕:“大佬這是怎麼了?”

許堯搖頭,隨口問:“然後呢。”

“然後有天晚上他們幾個聚會,說楚恒冬喝了酒,不知道誰往裡邊兌料了,Cris有那種專門的,你知道吧,喝了引起□□,就是春.藥。”安洋攤開雙手。

許堯癟了下嘴巴:“那不是給他火上澆油。”

安洋點頭稱是:“說本來給他找了另外一個,最後還是蘇躍去的,蘇躍為這事發了一頓高燒。他們期末體能測試,估計他要請假了。”

許堯思來想去,忍不住問了句:“楚恒冬,喜歡蘇躍嗎?”

這可把安洋給問住了,他砸吧嘴,說不出個一二三。

要說不喜歡吧,乾嘛放著就近解火的不要,非得忍到蘇躍去找他。

可要說喜歡吧,他也沒把蘇躍放在心尖尖上寵著,給人那感覺就像,蘇躍也隻是解決生理欲望的對象。

“不知道,”安洋實事求是地說,“但是,多多少少,是比較特殊的那個。”

許堯覺得他說得對:“可能楚恒冬心裡喜歡,但像他那樣的人,很難表現出來。”

安洋豎起大拇指:“行啊許工,都成情感專家了。”

許堯盯著他右嘴角的傷,想起另一件事:“你說要去整容,打算什麼時候去,要多少錢?”

安洋這幾天也打聽了,還去了專門的整容醫院看過,醫生說他這個情況,做個小型整容手術就行了。

“花費可能在兩萬左右。”安洋知道他心裡想什麼:“我錢夠,你放心。”

許堯想給他錢做整容,安洋說:“你先緊著你自己吧,你媽媽的病,肯定花錢。”

“行吧,”許堯領了他的好意,“要是缺錢,一定跟我說。楚恒冬給了我三十萬,夠花很長一段時間了。”

安洋衝他一笑:“話彆說太滿,錢最不經花了。”

許堯輕輕歎氣,安洋一拍欄杆:“走,去看你媽媽。”

安洋提了水果籃子和一箱純牛奶,去探望王梨花,許家人熱情地招待了他。

沒待多久,安洋就走了。

就像楚恒冬,來去匆匆,他們都有自己的事。

王梨花的包遺落在住院部402病房,許堯去住院部拿。

進去就撞上了不太妙的情況,最裡邊那張床的老太太,液體都流乾了,血管倒流,沒人發現。

許堯自然不會看見了當沒看見,他疾步上前,喊道:“老太太。”

老太太沒回應,她斜躺著,麵朝牆壁,看起來像睡著了。

許堯繞過床尾,到她麵向那邊,這才發現心跳儀已經停了,她的心跳是一條直線。

乾枯的老太太雙眼緊閉,臉色發青,她悄無聲息的死了。

霎時,許堯麵白如紙,他失去支撐似的,趔趄著往後退,直到後背撞到牆壁,許堯一下跌坐在地。

三秒後,他慌張爬起來,衝向護士站:“402的老太太走了!”

一聲驚雷,兵荒馬亂,醫生和護士一窩蜂衝向402.

那就是死亡。

許堯魂不守舍,提著王梨花的包回了療養房。

王梨花躺在床上看電視,醫生給她打了個止疼泵,她好受許多,連電視劇都有心情看了。

許堯把包放下,許國明瞅他臉色不對:“堯堯,怎麼了?”

許堯搖頭。

王梨花聽見許國明喊他,氣若遊絲地招呼:“堯堯。”

許堯答應:“欸。”

他坐到王梨花身邊,握住她顫巍巍伸過來的手。

許國明給她倒水喝。

王梨花說:“堯堯,媽要走了。”

許堯一下就想起了剛才那老太太,眼淚差點不爭氣地蹦出來,他扭頭背對母親:“媽要長命百歲,看妹妹結婚呢,彆說這些。”

王梨花苦笑,她清醒著呢:“堯堯,媽活著啊,身上疼,天天吃藥,也苦,走了也好,折騰一輩子,該消停了。”

“媽你才五十歲,往後還長。”許堯哽咽。

王梨花拉他:“兒子,看著媽媽。”

許堯眼圈通紅,回頭望向她,不知道要鼓起多大勇氣,才能不把她和那個雙眼緊閉、麵色發青的老太太聯想到一起。

“媽媽沒有遺憾。”王梨花笑了下:“媽媽就擔心一件事。”

許堯低頭,抱住她枯瘦如柴的手。

那隻手布滿針眼,皮膚青紫連片。

“媽,你說。”許堯看著她。

王梨花要說的事,和許堯的猜測大差不差,她說:“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沒結婚、沒成家…媽,放心不下。”

許堯哽住,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王梨花可能也知道,他們這家庭,願意嫁給許堯的姑娘很少。

可是她的兒子,明明這麼優秀。

王梨花絮絮叨叨地念:“你爸爸說,老家村兒裡,有個外出打工的姑娘,前幾天回來了,說在同鄉找一個。”

“聽介紹人說,她有意你,就你二姑他們家隔壁的姑娘,叫吳涵月,你小時候還跟她一起玩過。”

王梨花充滿期待:“堯堯,去見見吧。”

“我…”許堯開口想拒絕,對上母親關懷、擔憂和期待的目光,不這個字兒就卡在喉嚨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王梨花見他不答應,有點著急:“堯堯,你不喜歡麼?”

許堯笑比哭難看:“媽,我十八歲後就沒見過她了。”

哪裡談得上喜不喜歡。

何況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結婚。

風風光光把妹妹嫁出去,就算他此生功德圓滿了。

王梨花握著他的手緊了緊:“那你願意見見嗎?”

這時候,許國明也坐過來了,夫妻倆可能一早就打算好了,把這事告訴許堯,他倆都充滿期待地看他。

“…見。”許堯有點難堪,低下頭:“我見。”

“什麼時候?”王梨花生怕他反悔。

“過兩天,等您好點兒。”

“我哪能好起來啊,堯堯,給媽個準話行嗎。”

許堯從小到大都被教育不能撒謊,他從來循規蹈矩,除了急起來脾氣有點暴躁,其他時候都乖順聽話。

但他不想撒謊,他站起來,抹了下眼睛:“媽,我再想想。”

他轉頭去衛生間。

王梨花和許國明麵麵相覷。

王梨花神色間難掩哀傷:“都怪我,怪我沒照顧好小暉,給他生的這個弟弟,成了他的拖油瓶,害得他也不肯結婚。”

許國明眼圈通紅地安慰:“怪我,怪我那時候不在家,讓你一個人照料三個孩子,你吃了這麼多苦,都是因為嫁給我。”

王梨花握住他,許國明低頭,親她那隻手:“梨花兒,謝謝你年輕的時候肯看上我。”

看上你體麵、較真,更看上你老實、體貼。哪怕日子苦一點,在愛人身邊,苦裡都能嘗出甜。

相攜相處數十年,王梨花心裡沒有怨恨。

她隻是擔心:“我要是走了,照顧好孩子們。”

許國明扭頭抹眼淚:“欸。”

和彆人家裡焦急催婚的父母不同,王梨花從來都尊重孩子們的意見,她心思敏感細膩,當然看出了許堯的不情願。

之後,她沒有再提讓許堯見吳涵月的事。

許堯有自己的主意,王梨花雖然焦急,卻也不會強迫他。

這份心急如焚,很難說沒有給她的病情雪上添霜。

月底,王梨花精神特彆好,她甚至能下床走兩步。

許堯和許柔都以為她有了好轉。

然而這天晚上她就不行了,醫生看過後說:“沒兩天了,把家裡人都叫回來吧。”

許國明著急忙慌去接許暉,許堯和許柔兄妹倆一左一右地守著母親。

王梨花一直在囈語,一會兒問堯堯在哪,一會兒問小暉還發燒麼,後半夜,她看著天花板,癡呆呆地喃喃:“媽,來接我了。”

許柔嚇得不輕,一個勁兒喊她。

許堯緊張又疲憊。

許國明終於回來了,讓許暉坐在椅子上彆亂動,然後替了兄妹倆,抱住老婆。

始終不肯落下眼淚的樂觀老頭兒,終於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許堯害怕到了極點,不舍也到了極點,他多麼希望世界上有奇跡,彆讓王梨花離開他們。

要是他每天拜的財神爺有用就好了。

可能是因為著急和悲傷,許堯昏了頭,他竟然給楊森打電話,他希望財神爺有辦法,救救他的媽媽。

楊森卻說:“節哀順變。”

許堯放下手機,無助地蹲下來,抱住腦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