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斐城語氣很平淡,似隻是隨意一問。

正拎著東西的斐然:……

他將手裡包子餃子放下,一一指向桌上的東西。

“這是村裡小輩們給你編的五彩繩,這是你叔輩們給你捉的野雞,這是村裡老輩們醃的臘肉……”一口氣說了許多東西,斐然指向藥剛才拆開的藥,“這是村醫院的人給你調的藥,說是方便你以後打架無後顧之憂,能用很久。”

隨著斐然一點點解說,斐城才注意到桌上那堆淩亂的東西,各色各樣的散在花床單上,皆有出處。

就在斐城出神的一瞬,斐然再次一手抓起一大包餃子和包子,在手裡晃了晃:“這,是你嬸子們給你包的乾糧,說是方便你工作時候吃。”

這次,斐然說話時,特意加重了‘們’字,而後道:“少腦補,多吃飯,隻喝礦泉水是擁有不了聰明的大腦的,嗯?”

說完,斐然想了想又神氣補充:“不過,你爸我應該算是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

斐城:……

直播間的觀眾:……

【他知不知道這兩個詞是什麼意思?黃金?鑽石?村裡的?哈哈】

【笑拉了,不過就親爸的顏值來說,說他是村裡的頂流也不算過分】

斐城嘴角一抽,冷漠嘲諷:“就你。”

見鬼的鑽石王老五。

他剛才也不知道那一根神經繃住了,直接忽略了嬸子後綴的‘們’字。

斐城又看了斐然一眼,覺得自己可能是失了智。

就斐然這樣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人在怎麼可能有人看的上。

他腦子瓦特了。

片刻後,眼神落在長桌那片東西上,斐城唇角微微緊繃,有點不適應。

須臾,他視線集中在其中一個物品上,是五色絲編成的彩繩。

斐城忽的偏頭,嫌棄般的吐出兩個字:“幼稚。”

斐然關愛道:“等你挨揍時,請不要叫爹。”

此時,果園裡的小輩們,正對著屏幕摩拳擦掌,手癢。

斐城不明所以。

挨什麼揍?

他輕嗤一聲,滿身傲氣。

誰敢打他。

斐城語氣倨傲:“我吃包子,蘿卜肉陷的。”

斐然點頭:“那就餃子,野菜餡的。”

斐城:——

他以為斐然沒聽清,又說了一遍,“我吃包子,肉餡的。”

斐然擺擺手:“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了,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掛起來的掛起來,該避光的避光,我去下餃子。”

斐然拎著餃子去了廚房。

斐城在原地站了一下,心口梗住。

下餃子。

那問他乾什麼!

深呼吸一口氣,視線轉到桌上的那些東西,沉默了一會,須臾,他挽起了袖子。

而後直播間裡,就看見鏡頭分化成了兩個,一個在廚房燒熱水,下餃子,另一個挽著一條褲腿,擼著袖子收拾東西。

此時的斐城和他剛開門時完全是兩幅模樣。

好多東西斐城根本沒接觸過,不知道如何存放,他隻能一邊查手機,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剛才還一臉桀驁的大少,現在宛若膝蓋被揍還要勤勤懇懇乾活的小趴菜。

觀眾們看他一邊皺眉搜索臘肉如何存放,一邊抱著與他氣質完全不符的臘肉找地方,簡直笑趴了。

【哥你也有今天哈哈,果然還得是親爸】

【哈哈哈,爸爸最終還是用橙哥得道升仙的礦泉水,下了餃子,親爸果然不和你開玩笑,說餃子就絕對不是包子,我還以為爸爸要欲揚先抑下,給橙哥一個驚喜】

待斐城手忙腳亂的把一堆東西收拾好後,斐然也端著餃子出來。

兩個大瓷碗,騰騰的冒著熱氣,餃子個個短胖滾圓,野菜透過餃皮泛出青色,空氣中也彌漫起野菜蒸煮過後的清香味。

斐城看了眼,似是根本不在意般隨意問起:“為什麼不蒸包子。”

斐然毫不猶豫回答:“當然是為了你的健康。”

斐城還來不及感受這句話裡的溫情,下一秒就被斐然震住了。

“爸爸能指望靠礦泉水成仙的人腸胃多好呢。”斐然有些感慨:“家裡的地還需要人種,山坡的草還要人鋤,你要是不好好的,家裡爸爸給你留下的那財產要靠誰去繼承。”

斐然越說越真情實感:“兒子,爸爸需要你啊。”

斐城不懂,但斐城大為震驚。

“我為什麼要鋤草?我不種地。”

斐然挑著筷子指了指牆邊:“看到那裡立著的鋤頭了嗎?沒關係,好好練,不要怕,總會學會的,這個家需要你。”

斐城看著鋤頭,表情裂開。

斐然繼續給予崽子來自父愛的鼓勵:“兒子,吃飯吧,你碗裡的餃子隻比爸爸少一個,你看爸爸對你多好,回家要好好乾活知道嗎?”

?!

一句話,斐城震驚了三次,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斐然。

斐然微笑:“是不是覺的爸爸太好了,太感動,想要把餃子都讓給爸爸?”

斐城臉一黑,他猛的端起自己的餃子:“你在說什麼鬼話。”

最後,斐城捧著餃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下去的。

不過熱湯下肚,讓人毛孔都透著舒服。

斐城腦子難得暫停住那些饒人煩的思緒,麵上也顯出幾分安靜來。

斐然看著吃飽了的自家崽,拿著從行李裡翻出來的東西對斐城喊:“兒子,過來,爸爸需要你。”

斐城抬眸看過去,語調揚起,尾音無意識拉長了些許:“乾嘛?”

嘴裡雖然這樣問,但他還是起來抬腳走了過去。

斐城個子並不矮,但站在斐然麵前,還是要矮上半個頭。

斐然伸手把手裡的圍裙從崽子腦袋上套下去:“去洗碗。”

傲氣大少乍然被套上圍裙,宛若突然被套入了枷鎖般。他腦子先是空白一秒,而後身子猛的一僵。吃完飯有點不太靈活的大腦,一瞬間像是突然活過來了般,斐城有點炸毛:“我不洗碗。”

他就沒乾過這種活。

戴著圍裙的斐大少下巴微揚,表情高貴又桀驁:“扔掉,或者請鐘點工。”

然而他工字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拍了一下,斐城昂起的腦袋猝不及防一個點低。

斐然微笑:“兒子,你說什麼?爸爸沒聽清。”

斐然語氣有點危險。

斐城張了張嘴,還想再說:“扔——”

後腦勺一痛,腦袋再次一個點低。

最後,高貴的斐大少在斐然的武力之下,穿著紅格子圍裙端著兩個碗冷著臉走進了廚房。

彈幕上此時要笑瘋了。

【哈哈哈,你爸爸始終是你爸爸】

當然攻擊斐然和斐城的也不少,不過大家各表一枝,你罵你的,我樂我的,互不耽誤。

等到斐城洗完碗,斐然已經洗好澡從浴室出來了。

“你確定你洗的是兩個碗,不是兩堆碗?” 斐然一邊擦頭,一邊語重心長的提醒:“兒子,村裡的地需要你,你這樣不行,會被嘲笑的。”

“什麼兩個碗,明明還有一個鍋,還有個飯勺。”斐城有脾氣了,他為自己正名。

斐然:……

他想了想,指向門口:“圍裙彆摘,去把玄關處把東西收拾了,過幾天爸爸帶你回村見見市麵。”

【市麵?親爸確定沒說錯?村裡的地嗎?哈哈哈】

這一刻斐城的心理和彈幕達成了一致。

村裡能有什麼市麵。

斐城不屑,張嘴就想反駁,但是想到剛才那些臘肉和野雞,到嘴的話又退了回去,“什麼玄關?”

斐然對著進門處揚了揚下巴:“喏。”

斐城順著斐然視線看過去,麵色僵了一息,轉瞬又若無其事的扯了扯身上的圍裙,硬聲道:“不用你說,我也會弄的。”

斐然不吝嗇讚揚:“真棒。”

斐城惱羞成怒:“閉嘴吧你。”

玄關處櫃門上層是一個網格狀的博古架,大小網洞錯落有致,裡麵擺放著一些或大或小的物件,早上斐城跌的那一下,不少東西墜落,落下的物品此時都胡亂的裹在一個角落裡,淩亂四散著。

這次,斐城動作迅速,玄關出很快整齊如新。

斐城收拾完時,斐然還在吹頭,吹風機的聲音嗡嗡在空蕩的公寓裡回響。

斐城眼角似是不在意般撇向那個一點都不認生,還有點肆無忌憚的人。

他好像從沒把他們之前的不見放在心上。

對於這次見麵,斐城設想過無數可能,攪亂過許多思緒,冷漠的,拘謹的,亦或是暴力的,對抗的……卻從沒有一個場麵是這樣的。

那個人自如的好像他們的關係從沒有距離。

斐然吹完頭,撥了撥頭發,抬眼看到傻站在哪裡正在出神的崽,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

而後語氣囂張道:“爸爸太帥,請多擔待。”

斐城:……

他無語的看了斐然一眼,冷笑:“皺紋都能夾蒼蠅了,還帥?你能和我比。”

燈光下,斐然眼角的皺紋顯示著他不再年輕,時間並沒有繞過任何人,例如那從沒相見的二十多年。

“兒子,你不懂,爸不怪你。” 斐然把吹風機卡在牆上,包容且感慨:“畢竟喝礦泉水的腦瓜是沒有智商的。”

斐城一口氣突然梗住。

他難得出現點氣惱的表情,揚聲道:“我難道就不會點外賣。”誰說他隻喝礦泉水。

斐然睨他一眼,給出了最終回答:“嗬,外賣嗬,真厲害。”

斐城覺的他自己收到了嘲諷。

他果斷嘲諷回去:“彆人都知道給我帶東西,你呢?”

剛才收拾玄關時,斐城才想起來,所有的東西好像都是彆人給他帶的,每一個都有出處,但,這個所謂親爸的呢。

斐城嘴角揚起輕蔑的冷笑。

什麼都沒有。

他什麼都沒帶。

連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都不如。

“你沒看到,那麼大一塊。”,斐然震驚加心痛。“爸爸的愛啊,你都不認得。”

斐城冷眼看他,環胸而立:“什麼。”

他仔細回憶了一遍,確實什麼都沒有。

忽的,眼角餘光撇到牆角立著的鋤頭,斐城臉色先是一僵:“你不會說是鋤頭吧?”

難以置信般,斐城聲調微起:“你給我帶了個鋤頭?”

“怎麼可能。”斐然想都不想就否認,“那是爸爸帶來給你練手用的,你現在還沒有擁有鋤頭的能力。”

他什麼意思?

他難道還不比不上一個鋤頭。

不對。

斐城胸腔劇烈起伏了一下。

連鋤頭也不是給他的。

斐城後槽牙倏地咬緊,“所以呢?”

斐然伸手指向迎風招展的陽台處,表情有些心痛:“那麼多愛,兒子,你都視而不見嗎?”

斐城不信的瞬著斐然視線看過去。

陽台上,一張粉色的,印滿一顆顆紅心的,東西,在陽光下飛舞著獵獵作響。

斐城表情先是凍住,而後是直接龜裂。

那上麵掛著的赫然是斐然來時,鋤頭上吊著的,包裹著所有物品的,花床單。

斐然:“那是爸爸在眾多花色中認真挑選,務必讓你感受到爸爸的愛的東西,且通過了全村的一致好評。兒子,你竟然一點都沒看見嗎?為父甚是心痛啊。”

斐城後槽牙都有種要裂開的感覺。

他一字一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這、愛、是、不、是、太、多、了。”

斐然擺擺手,頗為大氣:“這算什麼,以後,爸爸還有。”

斐城隻覺呼吸困難,不敢再想象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