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僅憑他二人的力量,是不夠的。

青州水患一事茲事體大,需刺史大人定奪,才知是何對策。

最關鍵的點在於,若青州水患一事為真,卻又無任何的征兆,刺史大人要頂著百姓的不信服,官員的質疑等等所帶來的重重壓力。

林老爺一想想便頭皮發麻。

此舉,可謂是獨木枯枝過江,江水翻起千層浪,浪頭過高,站在獨木枯枝上的人,豈能存活。

怕是尚未等到洪河水漲起,刺史大人便因要平息民憤而被治罪。

好心變成壞事,恐怕刺史大人知曉洪河水會暴漲,也會三思而後行。

若水患一事是假。

而將水患事情當真的刺史大人,頂住了壓力,動用大量人力物力防患水患,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那時,刺史麵對的可是天家的怒火,即使刺史貴為丞相之子,天子伴讀,也少不了貶官問罪。

而刺史大人選擇聞而不動。

等洪河水暴漲,一切都無法挽回時,極力挽救,與百姓共進退,便能收獲好名聲,甚至是遠在京城的天子,也會因此事掛念在心,無功無過,卻因奮不顧身治災,還會得到天子的褒獎。

是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這也正是林老爺擔憂又恐懼的,若青州水患真的要發生,能救青州的,也唯有刺史大人。

他一家老小還生活在青州,他是有錢能夠帶領全家人逃離青州,可此舉,也與小人無異,青州是他的家,不到最後一刻,他還是想和青州一同共進退。

現在,林老爺分外想懷疑李神仙算的是錯的,隻要是錯的,他們便無需麵對這樣的難題。

可這可能嗎?

李神仙算的卦象,無一有錯。

誰都有可能算錯,唯有李神仙,他是不會算錯的。

林老爺對李樂隻的能力信服,篤定是對的,可也正是這份篤定,不由麵露苦笑,目光悲戚地看向李樂隻離去的方向,將心中有擔憂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公孫淼然。

在這件事上,唯有公孫淼然出手,才有三成的機會。

林老爺也不敢去想說服刺史大人的事。

簡直是把人架在火堆上烘烤,讓人左右為難,真的因為此事,因一件虛無縹緲而不確定的事,讓刺史大人擔負罪名。

林老爺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被林老爺寄予期望的公孫淼然,內心在糾葛著,比起林老爺,他更明白這件事下隱藏的波濤,隱藏著何等的危機。若不妥善處理、解決,他父親定會粉身碎骨,被政敵攻訐,落得個鋃鐺入獄的下場。

最好的辦法,便是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他從未來過揚州,從未見過野道士。

公孫淼然想要轉身離開,尚未抬起的腳腕處,似是綁了千斤重的鎖鏈,鎖鏈那處,連接著這座道觀。

胸口沉悶,渾身的力氣都似是被抽走,他沒有任何殘留的力氣,能夠承受住千斤重的鎖鏈,抬步離開此地。

公孫淼然用力地呼吸著。

雖未親眼見過幾十年前的那場水災,隻見過記載在紙上的文字,短短一行字,簡簡單單的筆畫,便能使他心口酸脹,何況如今,一州人的性命皆在他一念之間。

他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可也不是個沒心沒肺沒良心的人。

長舒一口氣。

公孫淼然壓下喉嚨處的不適,平靜道:“此事你也知曉是何等的大事,走水路回青州,要耗上不少時間,先飛鴿傳書,將消息告知於我父親。”

“其次,”公孫淼然看向李樂隻離開的方向道:“還要再會一會野道士,最好從他那打聽到洪河水暴漲,需多少時日,也好早做打算。”

“是,孫少爺,”聽到公孫淼然要將消息告知於刺史,林老爺心底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孫少爺未想將此事隱瞞下來。

不然,憑他一人,刺史大人可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片刻,林老爺的心又提起來。

既然已經要早做打算,那……後麵有一場硬仗要打了,作為青州最有錢的人,也要早早備下物資,好支持刺史大人辦事。

林老爺還在那想著要備下哪些物資,一不留神,眼前便沒了公孫淼然的身影。

他呆呆地看著周圍,僅剩他一人的庭院,良久,他走到殿堂前,拿起三炷香,燃燒,香煙嫋嫋。

他跪在蒲扇上,求神仙保佑,後將香插.進香爐內。

*

公孫淼然打定主意後,便去尋找李樂隻,想從他那知道距離青州水患,還剩多少時日。

道觀很小,他朝殿後走去,穿過殿堂,便看到了殿堂後的廂房。廂房有兩處,規格不大,他不需要穿堂過巷去尋找,便看到了站在後院的李樂隻正在和一少年交談。

憶起大安縣內的傳聞,想必此人正是李樂隻收的徒弟——高家高明禮。

隻見高明禮雙眼亮堂,滿眼歡喜,不知野道士何其說了什麼,居然讓他如此高興,他還是少有看見,將一切想法掛在臉上的人。

公孫淼然見李樂隻要回頭,立馬收起臉上的神情,換作另一張臉麵,倨傲地走上前,不善道:“野道士,我承認你有幾分本事,不如你算算,我人生中最大的劫會在哪一天發生,嗯?”

他這一生順風順水,若真有劫,也合該應在青州水患一事上。

但公孫淼然也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便說出口的。

*

李樂隻詫異地看了公孫淼然一眼,吃錯藥了?

不是認為他是騙子?是野道士?還敢讓他來算?

不過即使是對方要求,李樂隻也不想算,他又不是誰說想算就算的。

何況,就他那半吊子水平,還是不算為妙。

李樂隻擺擺手道:“你找彆人,找正規的道士。”

彆來找我。

這句話雖未說出去,但在場的兩人都知道未儘之言。

高明禮好奇地看向公孫淼然,這還是師父頭一次拒絕的人,再一想,師父方才所言,要去揚州報備,難道是因為對方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這才導致師父準備前往揚州?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不妨礙高明禮站在李樂隻那邊,不給公孫淼然好臉色。

在公孫淼然看向他的那一瞬間,撇過頭看向彆處。

公孫淼然也未想到,先前說出的話會成為回旋鏢紮在他的身上。

嘴是說爽了,苦果他全吃了。

一天都沒過去,要是知道半個時辰後,是這等的情況,他一定閉上自己的嘴。

公孫淼然訕笑兩聲道:“是我先前有眼無珠,未看清……李神仙仙人之姿,還請李神仙饒了在下的無知。”

這一番繞口的話說出來,公孫淼然十分不自在,他從未如此低聲下氣過,也不知低聲下氣該如何說。

不說他,便連李樂隻都感到怪異,問道:“你被奪舍了?”

“奪舍?”公孫淼然疑惑不解。

“無事,”為了掩蓋自己說出的詞,李樂隻立馬改口道:“看你心誠,為你算上一算,不準也不能怪我,畢竟我隻是一個野道士。”

公孫淼然:“……”

不是說得道高人,超脫世俗,不因外物有七情六欲。

這位道長怎麼氣性如此大,如此記仇,不放過任何情況,都要拿他先前說的話促狹他。

不過一切果都是他結下的,也隻能受著了。

“道長說笑了,若道長真的是野道士,這世上也沒有人能稱得上是道士了。”

“……”李樂隻無奈,心想,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模樣。

現在也太有禮貌了,禮貌到他都不好拒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過是滄海一粟……”

怕李樂隻又說出拒絕的話,公孫淼然道:“李道長,李神仙,先前是我的不對。”

他一撩衣擺,跪在地上道:“先前是我多有得罪,還請李神仙莫要放在心上。”

公孫淼然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麵上的神情,隻聽他繼續道:“若李神仙願意出手算上一卦,我願出百兩白銀。”

“不是我師父不願意幫你算,是我師父,一天隻算三卦,你本來就不相信我師父的本事,我師父何必要將機會浪費在你的身上。”

高明禮替李樂隻抱打不平道,在一旁聽了一耳,算是搞明白了現在的情況,這什麼姓孫的,看著儀表堂堂,豐神俊朗,是個人物。

卻沒想到也和天底下那群沒見識的一樣,不識高人,自以為是。

若是李樂隻知道高明禮心裡的想法,定要哽咽,當初是誰,指著他,一口一個騙子的。

也幸好李樂隻不知道,不然,他的腳趾頭都要廢掉了。

“還有,請我師父出手,你居然隻出百兩白銀,看你衣著,出身大富大貴的人家,拿百兩白銀是看不起我師父嗎?”

高明禮上下一打量,對公孫淼然隻拿出百兩銀子不屑道。

公孫淼然尷尬,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他跪在那,局促道:“百兩銀子已經是我全部的私房錢了。”

家裡是有錢,吃穿用度也不愁,但在銀兩上,後輩能持有的並不多,何況,還是他娘親掌家,那錢隻有進的,沒有出的。

拿出百兩白銀,已經是拿出他全部家當了。

“也罷,我便為你算上一算,”李樂隻聽到後,心底發軟,隻當麵前的人是小可憐。

按照小說上寫的,出身富貴人家卻過得淒慘的,一定是家裡人對他不好。

這人找他算,又算的是命中劫難。

難道是會卷入家族爭奪中,被人刺殺?

什麼十年磨一劍,曆經千難萬險,看我如何從被欺負的小可憐成為掌家之主。

所有欺我辱我的人,都要匍匐在我的腳下。

可真當李樂隻算了後,卻不是如他所想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