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首都薩蘭之外，希裡亞帝國每個城市裡最龐大的建築物都是教堂。

維克市是帝國赫赫有名的大城市之一，中央大教堂修建得格外恢弘華美。

大教堂主要由白色大理石建成，占地麵積極大，光是長方形的中央大廳便長達百米寬至五十米，內部拱頂最高處有四十多米，幾個殿宇相互通連，寬闊的長廊間懸掛著晶瑩閃爍的魔法吊燈，內部石壁、拱柱雕繪著精美絕倫的壁畫，各處又擺著精雕細琢的雕像，踏入其中，便感覺聖潔典雅而又華美輝煌。

而外部，幾十個尖塔頂直指天空，如同一簇倒置的巨大箭矢，在陽光照耀下顯得光輝奪目，因此維克大教堂又有“聖主之箭”的美譽。

聖主之箭——在魔法界，懲戒者同樣有聖主之箭的彆稱。

謝靈思維發散，也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麼，笑了一聲。

唐納德看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兩人已經並肩走入光輝絢目的大教堂，正穿過一道道長廊，往登記處走去，唐納德不覺得有任何好笑的地方。

這種地方就算不感到震撼敬畏，至少也應該保持肅穆虔誠，怎麼能笑出聲呢？

謝靈斂了笑容，神色平靜：“因為終於加入傳說中的懲戒團，成為教會的一員了，所以喜不自禁。”

唐納德腳步一頓，“在教堂注意自己的言行，適當收斂一些。”

謝靈反問：“那麼在其他地方呢？”

“隻要遵守我國法律與教會的聖法典，不影響任務，你們的行為我不會管束，”唐納德推了下金邊眼鏡，語氣平淡，“你們的興趣愛好我也不會乾涉。”

和赫爾曼截然不同的帶隊方式。

正合他意，他本就是要趁職務之便乾點其他的事情，如果再被隊長三天兩頭傳喚綁在身邊，那不是本末倒置？

登記的流程簡單便捷，因為已經提前遞交申請書、說明審核過了，此時隻需進行血液采集、畫像刻模即可，很快謝靈就拿到了專屬的認證徽章。

這枚徽章的底部由秘銀、暗色合金構成，表麵為淺藍色的海晶石，中間夾層有超凡墨水構繪的小魔法陣，當謝靈的血液從側麵滴入，便立刻被魔法陣吸收，與超凡墨水融合在一起，然後徽章的魔法效應就被激發。

結束後，唐納德還有一些事務要辦，便讓謝靈自己回去。

謝靈說：“第一次來維克大教堂，我當然要好好逛逛。”

唐納德點頭離開。

目送唐納德的背影消失後，謝靈直奔最想去的地方——教堂的資料室。

實際上，他更想直接去檔案室，但編外成員沒有權限進入檔案室，謝靈隻能先去資料室，看看官方如何記錄四年前的邪神“吞噬者”降臨事件。

用徽章驗證進入資料室後，謝靈在一排排放著紙質文件袋的木架間穿梭。

223年11月……222年……221年……210年……219年11月……

整整一排都是219年11月的資料，黃棕色文件袋的儘頭有份單獨擺放的紅色文件袋，謝靈知道裡麵記載的是整個月最重大的事件。

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將紅色文件袋拿下來，解開纏繞的封袋細線，將薄薄的幾張紙抽出來。

資料室寂靜無聲，謝靈的目光在一行行黑字間滑過，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薩蘭教區第三懲戒隊用自己的生命和靈魂守衛了世界，吞噬者降臨失敗……據唯一的幸存者加西亞·伊文斯回憶，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懲戒團長雷丁·奧狄斯大法師施法確認，除加西亞·伊文斯幸存外，聖徒赫爾曼·沃克的靈魂與肉身皆被邪神投影吞噬；謝靈、莉莉·溫斯頓肉身已毀，但靈魂尚在人間，有被感染為惡靈的可能性；其餘六名懲戒者均已回歸聖主的極樂園。】

【……加西亞·伊文斯因身體及精神受到創傷，恢複後轉至教堂任職，成為薩蘭教區的第九位主教。】

極度寂靜中，空氣變得凝滯阻塞，仿佛成了粘稠的鬆脂，要將他徹底包裹、凝固成琥珀。

窒息、耳鳴。

心臟如同被鐵索捆束，每一次跳動都是艱難的掙紮。

至少，至少還有加西亞活著。

謝靈努力壓抑著情緒，極力控製自己不要將紙張捏皺，手指微顫著將文件塞回袋中，放歸原位。

他緩緩低下頭，將額頭貼在冰涼的手背上，手指在木架邊抓出了深深的凹痕。

靈魂與肉身皆被邪神投影吞噬……靈魂與肉身皆被邪神投影吞噬……

這句話無法抑製地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在他的腦中，像一根燒紅的鐵釘刺穿靈魂，心臟有種被灼燒撕裂的痛楚。

“Ling……”

當模糊的低語飄忽傳來，謝靈有點恍惚，抬起微微汗濕的臉，眉梢眼睫像沾了水的墨越發濃黑，緋紅眼瞳渙散，雪白臉頰在燈照下泛著微光。

未知的存在自虛空投下注視。

意念穿透時空，低語聲聲回響。

——又來了。

謝靈恍惚地想，是他瘋了還是無形的邪物始終在糾纏他。

噗通！

謝靈支撐不住跌倒在地，大腦一片混沌，仿佛有千萬隻無形的手掌拉扯他的靈魂，要將他拖入暗不見底的深淵。

次——

就在這時，資料室忽然響起刺耳尖銳的警報聲！

構繪在塔樓地基裡的大型魔法陣瞬間被激發，魔法屏障張開，將整層樓數間資料室、檔案室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牧師和守衛匆匆趕來，在資料室裡發現了倒在地上的謝靈，一個牧師上前將人扶起，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耳語無聲無息地消失，謝靈緩過神，臉色蒼白：“我沒事，隻是有點頭暈。發生了什麼？”

警報聲已經停止，十來個牧師、守衛正在檢查偌大的資料室。

“暫時還不知道，警報突然就被激發了。我建議你先出去，這裡需要徹底搜查一遍。”

牧師說著流露出教堂主教們常有的那種神態，用略帶遺憾、悲憫但又不容拒絕的語氣說：“我忠誠的懲戒者同伴，我想你也需要接受檢查才能出去。”

謝靈接受了牧師們的檢查，出來時還回頭看了資料室一眼。

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塔樓外等候著。

片刻後隻見牧師們相互交談走出來，他攔住之前扶他起身的牧師，好奇問：“請問資料室裡發生了什麼？難道有邪徒入侵嗎？”

“沒什麼，一次意外而已，魔法屏障也已經撤除。聖主掌控下的魔法世界如此奇妙，有時候一些細微的魔力波動也會和精密的魔器發生共鳴，請放心，這裡是維克大教堂，聖主之箭的領地，必然不會發生邪惡事件。”

牧師言之鑿鑿，謝靈當然不會跟他爭論，正要轉身走，周邊卻驟然安靜下來，原本低聲交談的牧師們紛紛站定，閉口低頭。

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從謝靈的背後響起。

“日安，諸位。”

牧師們齊聲說，“日安，伊文斯主教。”

伊文斯主教——加西亞？！

他怎麼會來維克市？

謝靈一時間心念光轉，腦中閃過千思萬緒。

腳步聲由遠及近，轉眼就到了很近的位置，有個牧師扯了一下謝靈的衣角，暗示他趕緊讓開路。

謝靈退到長廊一側，低頭垂眼。

金發碧眼的年輕主教從他麵前經過時，他眼角餘光看見一閃而過的純白袍角。

主教的腳步忽然一頓，緊接著朝他走近幾步，純白衣角停在一步之外。

“你是維克大教堂的牧師？”他聽見對方說，“抬起頭。”

“伊文斯主教，他不是這裡的牧師，是西北教區第九懲戒隊的成員。”

站在謝靈身邊的牧師出聲解釋。

“懲戒者？”

加西亞溫聲問，“我的同伴，為什麼不抬起頭？”

在教堂才待了幾年，加西亞說話已經是這種腔調了？

謝靈緩緩抬起臉，時隔四年再次看見昔日的同伴，第一個反應是驚訝。

在他的記憶裡，加西亞一直是個害羞內斂的少年，跟在他的身後，乾什麼都小心翼翼。

湖水般的碧眸，淺金色的頭發，帶著嬰兒肥的臉蛋，個子也不高，整個人就像個脆弱柔軟的洋娃娃。

而現在，加西亞竟然比他還高一點？

——謝靈忘了一點，四年前是24歲的他和19歲的加西亞，現在是18歲的他和23歲的加西亞。

加西亞的長相基本沒變，但脫去了稚嫩的少年感，輪廓線條分明，五官是典型的希裡亞式的深邃俊雅。

他垂眸看著謝靈，濃密的眼睫像金色的蝶翼，在直挺的鼻梁兩側投下淡淡的陰影。

謝靈神經緊繃，如芒在背。

體型差的翻轉，言行神態的變化，都令他感覺到如今的加西亞實在太……陌生了。

簡直和昔日判若兩人。

加西亞俯視著他的眼睛，“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