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訓結束後,女隊收隊回京,教練組開了關於開春新賽季世界杯的安排會。
程雙做了一下總結:“那就這樣?這賽季的四站世界杯,從三月開始到四月底,多哈站由姚晴、秦雪、安瀾、莫蕊兒參加;墨爾本站由葉卓然、沈諾儀、江韻如參加;格拉斯哥站由紀煊、安瀾、沈諾儀參加;最後的布魯塞爾站由莫蕊兒、秦雪、江韻如參加。還有異議沒有?”
教練們沒有異議,世界杯本來就是為以賽代練準備的,尤其是要今年剛升組的姑娘們去國際賽場上露露臉攢一攢裁判緣,以準備後續的世錦賽乃至奧運會。五月份有全錦賽,六月底到八月份就是亞青賽與青奧會,九月份到十月份還有亞運會和世錦賽,這個賽季格外忙碌。
黃芸提出來:“今年青年組有幾個小的邀請賽,讓99年出生的那幾個小姑娘去比比,反正以賽代練嘛,也給她們攢攢裁判緣,我看那個俄羅斯邀請賽和歐洲的DTB CUP都不錯,就挑一個讓她們去試試。”
教練組也沒有異議。今年除了亞運世錦之外,青年組的青奧會也是重中之重,再說這幾個小姑娘明年升組,有很多都會是2016裡約奧運的主力,早去適應一下國際賽場,見見世麵也是好的。
鄧卓一邊翻賽程一邊說:“挺好,DTB這賽製是六人團體帶單項,流程和世錦奧運差不多,參加的國家也多點,讓這99年的小孩都去唄,正好也是四月比DTB,五月就去參加全錦就行。合適。”
程雙說:“我組裡有個00年的,讓她也跟去吧,感受一下賽場氛圍。”
他指的是楚莉,當年楚莉年齡不夠沒參加全運,但被閩隊以平衡木強為由打包塞進國家隊,最開始分組的時候因為黃芸搶了沈諾儀,把兩個閩隊的姑娘都分給了一二組,楚莉就在一組訓練,冬訓時期表現得還不錯。
會議室沉默了一下,都憋著一些無語,覺得00年的孩子鐵定上不了場,帶著去不過是浪費機酒錢,不如在家裡多練練。但大家也沒在這種小事上頂主教練,反正他組裡的人他決定,沒影響到自己沒什麼必要去管。
三月份陸璃已經歸隊,開始和顧憶葉卓然一起恢複狀態。剛剛過去的冬訓,98、99年的這一群孩子發揮得都格外出色,不得不說是後生可畏。且比起現在十八歲,風頭正盛的成年組主力姚晴和莫蕊兒,老將們如陸璃顧憶的路顯得有些難走。女子競技體操是碗青春飯,尤其是在Z國隊,永遠有更優秀的新生力量,總有新人換舊人。年輕的女孩們擁有著難以估量的天賦,年輕有活力的身體,甚至是始終充滿鬥誌的精神狀態,讓曾經也叱吒風雲的老將不知如何自處。
葉卓然和顧憶陸璃一起去食堂的時候,正好撞上秦雪和安瀾對本組姑娘們大聲議論著13年世錦賽的賽果,高談闊論“何為撿漏”。安瀾說的聲音大,不愁一片人聽不見,她講:“那趁王牌選手一個受傷一個狀態不好,趕緊把自己的成套做了拿金牌,可不就是撿漏?”。邊上秦雪和其他組員一起笑起來。姚晴和莫蕊兒就背對著她們。
陸璃對這種事一向不聽不問置身事外,好事壞事閒事雜事,哪怕是涉及自己的都平等地一概無視,就算聽到了有人說什麼也就當是陣風飄走了。顧憶個性本就比較弱,也是最聽教練話的,和大家相處一般就是柔聲勸慰與相安無事。儘管是前任隊長,但顧憶說話的分量和力度遠不足以把下麵這些聲音給鎮下去,權威還不如一貫和大家疏離的陸璃冷著臉來兩句靠譜。
這種事還是要葉卓然上場。
葉卓然故意在安瀾和秦雪一群人麵前晃了一圈,沒話找話和姚晴莫蕊兒打了招呼說了幾句話。葉卓然平日裡行事作風乾練利索雷厲風行,在大賽上成績斐然能扭轉乾坤,底下的小隊員幾乎沒有不敬她的。安瀾秦雪看見葉卓然一行人進來就沒聲了,但葉卓然看著她們眼神就知道,這種聲音並非徹底消弭了,一旦沒人約束,立馬就會再起來。
葉卓然坐回到顧憶和陸璃身邊,還給她倆捎來兩杯果汁:“哎我說,你們組的人還得讓我管,你倆怎麼不上?”
顧憶柔和地笑:“我們小葉子說話比較管用嘛。”
陸璃小口喝橙汁,平靜且冷淡地說:“不就是要挑事?想嚼舌根的,就自己嚼去,所有被挑唆的關係都是因為搭理了挑唆的人,等到時候自討沒趣發現目標實現不了,自然就會停了。”
晚上剛回宿舍,姚晴就把那張世界杯的安排表和自己整個人一起拋到了床上。
莫蕊兒跟在她身後,笑她:“你怎麼了?”
姚晴沉默了一下:“雖然說這話不好,但我確實是挺不想跟秦雪和安瀾一起出去的。”
莫蕊兒提醒她:“哎哎哎,說話注意點影響啊,好歹你現在是全隊隊長了,哪有說這種話的,回頭人家聽見還會抓住把柄指控你孤立隊員了。”
姚晴哀歎:“我的天哪。她們倆當著咱倆麵說我們去年的冠軍是撿來的,還十分恰好地在每個我們出現的角落都和彆人說,咱們還得忍,不然就顯得這種鬼話是真的了,現在還一起出去比賽,煩都能煩死。”
她人都麻了:“咱倆現在被人家罵來罵去,我又空降一個隊長,這些破事我管吧人家會說我心虛,我不管吧隊內氛圍不好又是我的責任。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嗎?”
莫蕊兒這會也泄了氣:“我還得和秦雪一起比兩站呢,你可憐可憐我吧。”
“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她們搞這一出有什麼意義嗎?嫉妒還是挑事?總不能是捍衛心中正義給自己組姐姐說話吧?我看這歪理,有的時候還連陸璃姐顧憶姐一起罵進去了。”
姚晴說:“她們還不止罵我們哦,隻是咱們聽到的時候說的都是我們,平日裡好像對諾儀思捷,對小安小湘她們都有說法。今天我看蕾蕾跟她們講道理,她們還在那奚落尹蕾。”
莫蕊兒有點震撼,一臉受不了:“天呐,這是有什麼毛病嗎?蕾蕾好歹也算是她們師姐吧,怎麼連一點對前輩的尊重都沒有嗎?”
她接著說:“心高氣傲又眼高手低,看不起其他人還唯我獨尊,實際上真實成績卻拉垮。安瀾現在是一組成年組全能第一人,但放到全隊前麵被至少五六個人壓著,秦雪是高低杠強項,結果現在隊裡高低杠強的有那麼多,不想著自己努力反而開始編排和造謠自己的競爭對手傳閒話,正麵比不過背麵搞小動作,想著挑了一組和二三組的關係難不成就能讓自己上大賽嗎,真是不尊重彆人也不尊重競技。”
“更憋屈的是我們還得忍著她們。”莫蕊兒又跟了一句,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
姚晴坐起身,抱著床頭的玩偶熊,蔫蔫地說:“是啊,她們想挑唆的可能還不隻是咱倆和一組的關係,隻不過恰好去年世錦賽抓住咱倆有由頭說,下麵湘湘小安那幾個小的,還有二組的思捷和奕星,都是經不住激的,因為咱們倆的事都能跟人家吵,上次不是就已經吵過了,還是葉子姐來穩的局。咱們要是一個沒忍住跟她們鬨了,回頭一組那邊更來勁,說到小朋友們身上,馬上小朋友們就得開打,回頭真開乾了,一組和二三組徹底鬨掰,不能一起出去比賽事小,萬一被扣個鍋說私自鬥毆開除國家隊麻煩就真大了。”
莫蕊兒趴在自己床上:“真鬨掰了,一組那麼多人呢,玩點手段欺負咱們組的小姑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唉。”
姚晴和莫蕊兒長歎一聲,頓時無力地癱倒在床上。
“什麼?程導怎麼能跟顧憶姐說這種話?還是在賽前?”
“什麼什麼什麼?我錯過了什麼?”林安抱著書從文化課教室回來,聽見季湘這一聲驚呼,瞬間來了興趣,這種寂寞無聊的晚上,有瓜吃豈不妙哉。
她們宿舍都是連在一起的,且待遇不錯,雙人間麵積挺大。此時段思捷和喬奕星跑到季湘和林安的屋子裡分享她們下午所見所聞,簡稱聊八卦。
段思捷靠在書桌前,把剛剛的話又給林安講了:“葉子姐告訴我,平衡木比賽前,程導和顧憶姐說,這次如果拿不了冠軍,就趕緊打包回省隊吧,還說,顧憶姐現在已經夠單項了,再沒有成績,根本不配在一組,也不配在國家隊,更不能再上大賽了。”
大家陷入一片沉默,因為這確實很難理解。
林安驚詫道:“這不就是威脅顧憶姐嗎……而且程導明知道,明知道顧憶是因為受傷才選擇隻恢複平衡木的,她不是也在恢複跳馬和自由操嗎,都有成套了啊?”
段思捷抱著手臂坐在凳子上冷冷道:“是啊,他也明知道一組現在組裡沒有人能頂替顧憶的位置,顧憶就算比得不好也不能回省隊,根本沒人能替她。程導偏偏還知道顧憶是那種能把教練每句話都聽到心裡去的人,還要在賽前這樣說。簡直是想要金牌想瘋了。”
喬奕星哼一聲:“要是陸璃姐,感覺程導根本就不敢說吧。”
段思捷又補上一句:“明明是程導自己導致當天顧憶姐心態不穩的,平時顧憶姐怎麼會有當時那個狀態。結果到最後就全變成顧憶自己的錯了,回來對著顧憶又冷臉又罵的搞了一周多,還撤了隊長職,到現在都不怎麼理她。”
季湘卻把思緒放到另一件事上,蹙眉若有所思:“所以他真的在回來之後因為這個撤了顧憶姐的隊長?然後這個隊長莫名其妙到了晴晴姐的身上?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從08周期開始,國家隊從來沒有一屆隊長是非一組成員擔任的。”
“不談以前的,就說我們進隊以來,大家都能看出來,比起說話分量和隊內號召力,葉子姐不是隊長勝似隊長。顧憶姐雖然溫柔和大家相處得好,但是她說話有的人是聽不進去的。之前聽姚晴說,當時顧憶也不願意做這個隊長,但是她對程導徐導的話言聽計從,也不好駁教練和領導的意思,於是勉強就接了。”
段思捷反應過來:“當時推選顧憶姐,就是因為程導徐導容易控製拿捏顧憶姐,進而從隊長的位置上把握隊伍內的輿論啊,她太柔弱也太聽話了。要不然怎麼不讓陸璃姐或者葉子姐當隊長呢。那現在為什麼要撤掉?不可能是因為比差了一次吧,顧憶姐13全運可剛拿了冠軍,她又不差這一個世冠。”
林安聽來聽去終於明白了,三言兩語之間她把最近發生的一切都串起來:“我們來盤一盤,其實安瀾秦雪她們對其他組隊員有看法是從全運一進隊之後就出現的,但隻是針對同齡的我們,比如針對湘兒和我或者諾儀思捷,遠遠沒有現在這麼猖狂,但也不見有人管束。平時我們聽見,也隻當是難免的妒忌或閒話而程導徐導都不清楚而已,她們也更不會當著我們麵說這些話。但13年世錦賽之後,晴晴蕊兒高平雙冠,她們卻開始主要針對姚晴莫蕊兒,並且這種聲音越來越大,遍布全隊每一個角落。以前我們之間形同陌路,見了麵一聲招呼都不打,現在和我們起好幾次衝突不說,還要在公開場合挑人多的時候點評幾句姚晴和莫蕊兒,弄得全隊的人都不得不聽一耳朵。這背後真沒有人順水推舟借著這個推波助瀾嗎?”
大家沉默了一下,往深了想想都打了個寒噤。
喬奕星疑惑道:“是不是有點陰謀論了……她們這些話,能信的人少之又少吧,誰不知道在賽場上發揮出來才是真實力,管你曾經成績幾何有什麼理論難度?”
林安點點頭:“是的,我也希望我是在陰謀論。我摸不清她們說什麼撿漏什麼的出發點,隻是推測而已,她們自己可能都不信這種話。但壞就壞在她們還會把2012年倫敦奧運正選、姚晴的一年借調以及去年的世錦賽放在一起混淆視聽。2012年的事實真相誰也不知道,大家都聽的是傳言,她們現在混淆了焦點,意有所指的就變了味,最後把鍋扣在姚晴的人品上。這種話說出來了,聽到彆人耳朵裡,特彆是在聽過那些傳言的人心中多多少少會產生一點影響。現在隊內話題的焦點是姚晴,那些教練組按下來的保密事給她帶來多少麻煩,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是說她什麼的都有。而姚晴這個三組人最近還偏偏天降一個隊長職位,這不是刻意讓姚晴為難嗎?”
林安繼續道:“換句話說,不是說姚晴不夠資格,但如果現在選隊長不看組彆,二組葉子姐無論從成績、資曆、隊內話語權與處事方式,在目前情況下無論如何都超越晴晴更適配隊長這個位置不是嗎?”
喬奕星被突然多起來的信息量砸了腦袋:“那會不會是顧導或者黃導推薦了姚晴姐?畢竟姚晴姐成績好,又是全能主力,平時說話做事都很周到,她說什麼大家基本也都聽的。”
季湘搖搖頭:“不會的,顧導和黃導對隊長這個位置的態度就是,吃力不討好,總結來說能彆乾就彆乾,給一組去當正好……而且他們不會在風口浪尖上把姚晴陷於這種境地的。”
她接著說下去:“這個隊長任命是這周突然在周一全員例會上下達的,顧導和黃導之前竟然都不知道。例會上主教練美其名曰說去年世錦賽三組成績最好,實際上不知道什麼居心。可能確實太想要成績了,所以對顧憶姐放狠話,沒想到反倒把顧憶姐被逼到心態崩盤。而偏偏這個成績讓他的競爭對手三組全拿了,某人或者某些人一定是不乾的。”
“如果不樂意了,要如何打壓競爭對手呢?打擊教練肯定不合適,那太明顯了。所以要先從隊員下手。第一步,先潑臟水,那這臟水鐵定不能是自己說出來的,那便將計就計找幾個愛說閒話的隊員來旁敲側擊散播出去,第二步,再讓被潑臟水的大怨種出來做惡人,當一個隊長,左右都不討好。這樣姚晴日後但凡有個錯處就會被抓出來無限放大。還有第三步,人家知道二三組關係好,天天同進同出一起訓練,隊員關係更好相互打抱不平,那麼爭吵不可避免,而但凡事情有一天鬨得更大了出格了,彆說上大賽了,我們何去何從,都不知道了。”
四個人圍在書桌前沉默了,現在的情況讓她們覺得陌生又詭異。
季湘歎道:“更可怕的是,歸根結底這些都是我們的推測,沒有證據證明人家就是這麼乾這麼想的。也許安瀾秦雪就是想罵一罵就是單純的嫉妒,也或許姚晴這個隊長就是教練組看重她做事妥帖服眾,也許以後我們和人家吵架也什麼事沒有,誰說得準呢,誰又知道呢。”
段思捷說:“葉子姐跟我說,告訴我們這些也是讓我們有個心理準備,長個心眼,反正隊員、教練之間的關係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下午我跟諾儀和顏妍也說過了,唉,諾儀還跟安瀾她們一批今年升組,就眼前的這亞運會和世錦賽,都不知道會鬨成什麼樣呢。”
林安無奈道:“怎麼這種暗流湧動的局麵都能讓我們碰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