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鹿特丹(一) 林安沒放下心,滿……(1 / 1)

[體操]流光紀 璃水微微 5653 字 11個月前

13年的世界錦標賽在荷蘭鹿特丹舉辦,此次世錦賽是單項世錦賽,不設團體。由於是奧運後一年的世錦賽,很多選手會選擇在本賽季休賽,這也是更加容易獲得世界冠軍的一個機會。

在國家隊訓練館,有一整麵牆作為了世界冠軍榜,隻有獲得過世錦賽或者奧運會冠軍的運動員才有資格將自己的頭像掛到這麵牆上,運動員們戲言“上牆”,可這上牆卻也是無數國內體操運動員的夢想。

這一屆國家女隊現役的僅有三位世界冠軍,分彆是顧憶、陸璃,還有因為手術休賽的葉卓然。全運賽後很多老將的退役、部分主力隊員的傷病,全運裡選出來的小隊員還沒到參加國際大賽的年齡,多重因素疊加,讓現在的女隊削弱了不少競爭力。

世錦賽十月初份舉行,時至八月末,隊內針對本次世錦賽展開了一次隊測。

幾個月功夫小隊員們融入得很好,本次隊測又隻針對適齡隊員,她們被抓過來在邊上錄像學習以及幫忙。三組這邊鬨成一片,起因是季湘手欠,想從林安外套口袋裡摸零食,結果靠太近摸到了腰,某人惡向膽邊生直接狠狠捏了一把,林安被弄得一激靈,氣不過追去揍她,結果是季湘手裡摸到的那袋餅乾被沈諾儀黃雀在後地拿走了。沈諾儀在邊上悠哉悠哉吃林安的蘇打餅乾,林安拽著姚晴,季湘躲在莫蕊兒身後,兩個人僵持不下。姚晴和莫蕊兒對視一眼展露出一個無奈表情,這仨小的一點來幫忙的意思都沒有,最後還得靠姚晴把她倆拎過來,一個人手裡塞了鎂粉壺一個人手裡塞了錄像機,才勉強抽身出來準備比賽。

二組到的比較晚,組內的紀煊和楊清很快就去準備比賽,她們不比高低杠平衡木,不需要小隊員幫忙,段、喬、藍三個人就跑到三組這邊坐著。和這邊的和諧氛圍不同,喬奕星示意她們看向場館的另一邊,“我們剛來的時候程導就在那邊訓人了,把秦雪和安瀾帶著一塊訓,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一組的教練程雙正在對著陸璃顧憶和尹蕾訓話,她們組的小隊員也乖乖在邊上低頭站著,空氣在他們那邊仿佛凝固了。

“你們都明白,這次單項世錦絕對是你們兩個再拿冠軍的好機會,陸璃和顧憶,今天都必須給我上最高難度,彆給其他人機會。”

程雙的威嚴一貫壓迫,陸璃顧憶隻點了點頭,沒有其他異議,尹蕾垂著眸,咬著唇同樣一言不發。程雙也沒看她,解散了隊伍,“去準備比賽吧。”

陸璃轉身往備賽區走,顧憶跟過去,看她忍不住還是翻了白眼。

“你忍忍吧,程導什麼樣你還不知道嗎。”

二組三組已經先來備賽區準備了,尹蕾情緒明顯不高,落在後麵東西都拿錯了好幾樣。

“尹蕾你快點吧!拿個東西都磨磨唧唧。”

那邊程雙在催,姚晴看人落在後麵都好像魂不附體的模樣,走到一半折回去找她。

“蕾蕾,怎麼了?”姚晴看她這樣有些憂心,“程導又罵你們了?”

尹蕾深深吸一口氣,麵上扯出一個很勉強的笑,“沒事,沒罵,也沒怎麼樣。”

她明顯不在狀態,姚晴過去抱抱她,“加油,彆管彆的,做你自己。”

參與本次隊測的隊員並不多,一共十一人,直接分成了兩隊分彆測驗,一隊這邊是一三組的五人,從跳馬開始;二組參加的人少,隻有上周期的楊清和這次剛滿年齡新進隊的紀煊符合參賽年齡,於是這兩人和四五組一起作為二隊,從自由操開始。

今年的鹿特丹世錦賽是單項世錦賽,除了全能成績,單項突出的也會被選拔參賽,因此有人將會選擇隻參加個彆項目的比賽,比如剛剛恢複的陸璃,將隻會比跳馬和高低杠,顧憶則不比高低杠。

第一隊的跳馬五個人都是y720,得分上也並沒有什麼差彆,除了剛歸隊的陸璃得分稍微遜色一點意外,其他四人的完成分幾乎一模一樣。這五個人基本上已經是目前的主力乾將了,在跳馬這個項目上水準持平。

而一隊的第二項是高低杠,這個項目上場的四個人每個都是世界頂尖級彆的高手,她們都擁有6.5以上的高難度儲備,其中陸璃蟬聯了這個項目的兩年世界冠軍,尹蕾則是奧運會高低杠項目的銀牌得主。這次是單項世錦賽,可想而知這四個人對這一個項目都有巨大的野心。

姚晴今天要在隊測上試水莫空翻,林安同樣練這個動作,顧凱在邊上給姚晴叮囑技巧,林安就過來幫姚晴把杠子調到適合的角度。

“尹蕾姐怎麼了?”林安偷偷問姚晴,“她臉色好差。”

“不知道,”姚晴依然有些憂心,“她準備第一項的時候就很低落,好像是程導開賽前又訓話了。”

林安偏頭看她一眼,見姚晴還在頻頻往尹蕾那邊轉頭,她輕聲喊,“晴晴姐。”

姚晴回神:“怎麼了?”

林安倒著掛在杠子上:“你彆管了,馬上上場了。你做好莫空翻就指定行。”

姚晴衝她展顏一笑,溫柔又耀眼,她應下,“好。”

這是倫敦奧運回來後姚晴第一次挑戰自己的最高難度儲備。

姚晴深吸一口氣,亮相上杠。

國家隊服紅銀相間,背後的鳳凰圖案像是給她畫上一對翅膀。

涅槃重生,林安站在場邊一邊給她喊要領一邊想。

姚晴這幾個月深耕莫空翻,對她而言這一套並非是突破。姚晴的莫空翻後不連接動作,抓杠後有些虛擺,但是不影響大局。其他的動作她基本上爐火純青,這一套平平穩穩地做完,姚晴和教練組都鬆了一口氣。

這一套的難度達到了7.0,她拿到世錦賽名額和高低杠的單項名額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姚晴笑著和林安擁抱,離場前還特意去抱了抱尹蕾。尹蕾看起來很依賴她,兩個人講了許久。

陸璃剛回來那一場對話後林安和陸璃的接觸就變得多了,林安會主動找陸璃請教動作,而陸璃在閒著的時候也特意來看林安訓練,一來二去兩人成了好朋友,除了說訓練說技術,往往還說點彆的。比如此時林安知道陸璃的手肘傷情並不樂觀,倫敦奧運後她去做了肩膀的手術,但陸璃教練程雙的意思是希望她節省時間參加第二年的全運會和世錦賽,讓她選擇對手肘傷進行保守治療,她自己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可惜肩膀預後不好,依然錯過了13年的全運。

姚晴今天的高低杠發揮足夠能給她預定一個世錦賽高低杠單項席位,那麼剩下的高低杠單項,就在現在高低杠最強的陸璃、尹蕾、莫蕊兒三人之中競爭。陸璃回歸五個月,最近一個月才開始做她這套難度7.3的成套,雖然比她11年和12年巔峰時期的7.6的震撼世界級彆的難度低了很多,但這一套如果順利完成,也足夠在這一次的世錦賽上奪冠了。

手肘的傷勢帶給她的影響不小,林安在她做第一個擺倒立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右手肘是她做轉體的支撐手臂,三個E組的轉體都因為她手肘疼痛使不上力存在角度問題。

杠上的陸璃在咬牙頂著,淩轉的下一個動作是她自己命名的G組空翻,後空翻兩周越杠抓杠,陸空翻。這是她最拿手也最驕傲的大空翻,也是她現在唯一保留的空翻。

發力,騰空,抓杠。成功了。一切都是肌肉記憶。陸璃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這點傷對她早就是家常便飯,這些年帶著傷做的動作比她健康時候做的都多。

Pak360接蹬杠shapo180,我必須贏,她想,我已經離開賽場太久了。

正掏360接一個屈體特卡,飛躍再抓杠。手臂的疼痛在加重,但陸璃似是沒有感覺。

她在對自己說,陸璃這個名字,是時候該回來了。

直體旋下。對她而言這個下法並不難,她站得輕而易舉。

陸璃的隊測已經完成,和教練擁抱下場後她心平氣和地看著自己的分數,7.3+8.1,和姚晴並列第一。麵上不顯,雲淡風輕地看了下自己的排名,把自己的東西都歸類收拾起來。

“陸璃姐,”林安在背後叫她,“還好嗎?”

陸璃笑笑,“這有什麼,早就習慣了。”她是個什麼情緒都藏在心裡的,也沒再等整場完賽,跟自己組的教練打了聲招呼,徑自去了隊醫室。

林安沒放下心,滿眼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被高低杠場上“砰”地一聲嚇了一跳。

尹蕾掉杠了。

直體葉格爾空翻沒有抓住杠,整個人直直地趴到了地上。

這對於尹蕾而言理應是不該發生的失誤。直體葉格爾空翻雖然難,但她自十四歲練出這個動作以來一直保持著高規格和相當強的穩定性。這套成套動作她從十五歲入隊開始做到現在,已經爐火純青地刻在了骨子裡,在之前的大小比賽和測驗中基本沒有過失誤。

尹蕾爬起來,麵無表情地上杠,把剛剛的空翻重新做了一遍,再接下來做後麵的半套。

林安就站在場邊,眼睜睜看著尹蕾的教練程雙搖著頭離開了場地。

她們組的女教練徐琳也不在這邊,大概是在平衡木那邊幫顧憶準備測驗。

按理說運動員完賽後,教練都會在場邊等著運動員下來,要麼指導要麼鼓勵。尹蕾身邊沒教練等她,似乎有點惶恐又有點習慣了這樣的處境,一個人下場解下護腕和膠布,她眼睛紅紅的,看著要哭了。林安有點衝動想過去幫她,但是下一個上場的莫蕊兒已經在叫她了。

“小安,幫我把鎂粉壺拿一下來!”

林安把壺遞給杠上掛著的莫蕊兒,眼神還在往尹蕾那邊飄。

她看著有些瘦弱的尹蕾背了自己的包轉場,隻得先顧好這邊。她遇見這種事還不知道該怎麼辦,但無論怎樣得先顧好馬上要上場的同門師姐。

莫蕊兒在高低杠上的實力不敵前麵三人,難度和完成分都不占優勢,但她是全能選手,這一次除了平衡木自由操的單項之外還要爭取全能名額,在這一項上也不會太弱。

林安畢竟是個幾乎什麼事都沒經曆過的小姑娘,這邊莫蕊兒開始比賽了,她就沒有什麼心思和精力去注意尹蕾的事情了。

尹蕾坐在場邊等待平衡木比賽,心卻在一個勁地往下沉。奧運前她是全能選手,強項是高平,跳自難度不高但足夠打團體。奧運回來後備戰全運,訓練的時候傷了腳,所以對於這次的世錦賽她主攻高低杠和平衡木,因為還沒有自由操成套,所以這次的全能名額也沒她什麼事,然而在平衡木上,她自己知道無論從難度還是完成度,她都比不過莫蕊兒和顧憶。隻有高低杠……唯有高低杠。

半晌她把臉埋進掌心,害怕哭出來被彆人看見,但有時候失落到極點是哭不出來的。

她在心底罵自己,為什麼會掉杠?!為什麼會出現這麼低級的錯誤?!緊接著上來是近乎絕望的情緒,這次應該沒有希望了吧,那以後還會有上大賽的機會嗎……?

她身在一組,看上去好像是最強的組彆,但自己卻明白,她是組裡最不受重視的一個。比起組內都是能力強難度高的隊友,她四項平庸,哪怕最強的高低杠也是天賦平平,上不了太高的難度,做不了太多的連接,不可能作為奪金點。組內的希望和教學的資源大部分傾注在最有希望的陸璃和顧憶身上,僅僅是和陸璃一起訓練的時候她的高低杠才會得到似乎是程雙教練施舍的一些指導。陸璃和顧憶,多耀眼的明星,到了上周期最後一年,組裡又把當時全能實力最強的姚晴轉到本組,她雖然在奧運備戰大名單裡,但好像教練們從來沒有把她當做奧運的可能選項。

尹蕾出身京隊這樣的一流強隊,被推來國家隊靠的是始終不俗的國內賽成績。不受重視和周圍的競爭壓力讓她漸漸丟失了最開始有的自信。她是個慢性子,做事慢吞吞,有很多事情教練不過問她不會主動講,教練們嫌她動作慢、進步慢,說話也溫溫吞吞半天說不清楚,於是便沒有等她繼續的耐心。她一貫話少,有時候隊友突然問起她為什麼不開心,她也就唯唯諾諾含糊幾句。她就一個人從最早練到最晚,每天的訓練時間是全組最長的,進步是全組最慢的。

當然也是努力爭取過的。備戰奧運的時候她成天給自己加碼,教練布置二十套她就自己練三十甚至四十套,練成肌肉記憶的話沒有太高的難度也是有穩定度的。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她成了沒人料到的黑馬選上了奧運正選,隻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高興一下,程雙教練和每一個入選隊員講話,輪到她的時候,這位帶她三年本應知根知底的教練卻突然詞窮,驚訝大於驚喜,好似從沒有見過她一樣打量了一番,也不知為誰歎了口氣,跟她講,“行,彆丟臉就行。”

在國家隊的每一個隊員,特彆是有成績傍身的運動員,都不會接受自己的平庸。尹蕾從一開始就自知不算是奪金焦點,相比於陸璃與姚晴,以及外國的高低杠強者,她的難度絕對不算是出眾的。但她的高低杠成套也並非低難度,而且編排流暢,這是助力她為自己獲得高分的重要原因。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特點,比起完成更高難度的動作,她做動作在意細節,完成分很容易就能獲得個高分,這一點在國內賽和國際賽被反複檢驗過。尹蕾憋著一股不甘的勁兒,她的穩定和完成分是最大優勢,在奧運賽前的最後時間裡,她花了更多的時間在高低杠上,甚至主動地忽視了其他項目。而果不其然,在比得稀碎的倫敦奧運上,她的三套杠子比出來三個高分,並在最後成功站上了亞軍的領獎台。

她自然是前所未有的高興與自信,這枚奧運銀牌給她帶來的榮譽基本上能給她整個體操生涯畫上最高光,並且解決日後一切待遇問題。隻是回到國家隊才發現,日子好像和奧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她照例沒有被重視與看見過。

她也才十七歲,職業生涯剛剛開辟出一片天地,自然還是有日後上更多大賽,拿更多榮譽的夢想。但教練覺得她沒有爭取比賽名額的希望,全組備戰世錦賽這麼久,她依然是透明人。訓練計劃薄薄兩頁紙,似乎是被敷衍過去的。訓練和比賽,她一旦失誤教練就會離場,不批評也不鼓勵,隻是搖搖頭似乎已經失望到極點,連多看一會都覺得累贅。

尹蕾總是覺得隻要自己做到最好,教練就能夠認可她,就會從組裡多收獲一些關注,也獲得更多的參賽機會。隻不過自己確實是做不好,明明為世錦賽做了這麼多準備,卻還是因為心神亂了就掉了杠,她對自己也失望到極點了。

尹蕾在奧運前的就有過很多衝動,換組申請退隊申請和退役申請,她全都寫好了壓在櫃子底下,隻不過為了奧運的一點渺茫希望始終以理智壓過了這種想法。但現在她迷茫得幾乎找不到方向,一種前途未卜的恐懼在包裹她,心裡一杆天平慢慢倒向了退役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