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在書上的手機震動兩聲,屏幕亮起,是孤爪發來的消息。
-望月前輩,你再不過來,我和列夫就要死在小黑手裡了。
配圖是排球部的體育館,某位大個子一年級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造成這一切的雞冠頭主將正叉腰站在一旁幸災樂禍。不出意外的話,鏡頭前還有一個累到生無可戀的布丁頭二傳手。
望月掃了一眼時間。
距離部活結束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手邊堆積的習題也完成得七七八八,她簡單給對方回了句「好的」,放下筆開始收拾東西。
音駒排球部和圖書館相隔了大半個學校,不知體育館那邊又發生了什麼,總之,望月拎著書包推開圖書館玻璃門的時候,黑尾已經在門外等著了。
“晚上好美麗的小姐,請問鄙人能否有幸陪您走一走呢?”
望月:“你……”
“為了快點見到小千代一路跑過來的。”黑尾善解人意地答。
望月打量著他。
臉不紅,氣不喘,嘴角壞笑的弧度分毫不減,甚至還有空換了套衣服。
望月歪頭感歎:“體力真好啊。”
到剛才為止還風度翩翩的音駒主將身體僵了僵,不太自然地咳了一聲,紅著耳尖移開目光:“咳……多謝誇獎。”
望月沒在意他的這點異常,上前一步走下台階。玻璃門自動回彈,映著天邊的夕陽閃過一道強光。
“今天是第幾天?”
黑尾接過她的書包:“第四天,公主殿下。”
兩人並肩走向校門。
三年5組望月千代,常年位居年級榜首的模範優等生,除了學習之外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目前正在與同班的黑尾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協議交往。
那是開學後一個普通的春日,東京的天空隻有頭頂那一小片藍色,櫻花沒什麼新意地漫天亂飛。學生們全跑去禮堂圍觀校外樂隊的演出,教學樓裡空空蕩蕩,望月獨自坐在座位上解一道超綱的代數題,演算紙上寫了數字與公式,甚至沒注意到黑尾什麼時候走進的教室。
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抬起頭,便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個來自異性的告白。
優等生茫然了片刻,思路在密密麻麻的算式裡艱難運行,最終跑出一個大腦係統無法解析的疑問:
“什麼是喜歡?”
“嗯……這個問題三言兩語很難解釋清楚。”少年嘴角掛著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的戲謔笑意,幾乎是明目張膽地在用言語誘惑她,“如果你願意試著和我交往,或許我可以給出完美的答案。不用太久,一個月就好。”
理論上說,望月應該當場拒絕這種擺明了浪費時間的無聊把戲。但對方主動表示,交往期間不會打擾她的任何學習計劃,並巧妙地用上了激將法,回過神來,望月已經點頭答應下了這場交易。
有一種微妙的上當受騙感。
好在她並不討厭和聰明人打交道。
協議交往過程中,黑尾也確實做到了他的承諾。望月要做的,僅僅是允許午休記公式時身旁多一個人、以及放學回家時和他一起走一段路。
又因為望月每天離校的時間比排球部訓練結束的還要晚,事情就變成,黑尾主動留下來自主練習,在等她的時間裡狂虐新加入的菜鳥後輩,連帶著一心想回去打遊戲的幼馴染也跟著遭罪。
於是,在他們開始“交往”的第二天,二年級那位不善交際的布丁頭二傳手主動加上了望月的好友,簡單問候後,委婉表達了希望前輩能早點把自家主將拎走的美好期願。
在圖書館學習與在家學習其實沒什麼區彆,早一點或晚一點回家也沒人會在乎。帶著後輩的殷切期盼,那天望月比往常都要早地出現在了體育館,把音駒主將嚇了一跳。
隔一天再收到二傳手的求助消息,就是剛剛好卡在她刷完題準備離開的時間點了。
前後這麼一捋,望月嗅到了貓膩的味道:“你是不是和孤爪交代了什麼?”
黑尾故作驚訝地挑眉:“月底黃金周教練要帶我們去外縣合宿,列夫完全不夠格參加,隻能趁這幾天讓研磨多帶他練練——這都能被你猜到,難道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不,我完全沒有猜到。”望月一臉平靜,“這種程度的體貼,也是因為喜歡嗎?”
黑尾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是啊。”
“聽起來會很累。”
“為了喜歡的人的話,完全不會。”
優等生試圖理解,但失敗:“我不明白——這不符合生物本能。”
“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時間用來理解這件事。”說到這裡黑尾想到了什麼,“啊對了,這個給你。”
望月看著他遞來的東西:“這是……?”
“可以帶來幸運的黑貓禦守。”
等對方接過,黑尾又補了句:“我做的。”
看著掌心小巧精致的紅色禦守,望月一時沒有接話。
黑尾側頭瞧她:“怎麼了,被鄙人深藏不露的精湛手藝震撼到了?”
腦海裡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年幼的望月認真準備材料,跟著書上的教程一點點縫製,手指上纏著繃帶,滿心歡喜地捧去送給母親做為生日禮物——
當時母親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隻有小孩子才會信這些。”望月說。
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出色的成績才是我需要的禮物。
黑尾沒有答話,隻是向她伸出了手。望月下意識把禦守放上去,就聽對方一聲輕笑。
“錯了,不是這個。”
這樣說著,黑尾牽起她的手。黑貓禦守就夾在兩人掌心之間,蹭得癢癢的。
“對於未知的事物還是要保有敬畏之心——雖然想這麼說,”黑尾嘴角笑意不減,“但戀愛中的人確實很幼稚。”
望月沉默半晌。
“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看起來遊刃有餘的音駒主將臉色一紅:“咳、你……喜歡就好。”
他狀似不經意地將話題引到明天的體育課上,中途悄悄瞄了望月一眼,試探著提起:“天氣預告說明天會大幅升溫,東京的春天真是越來越短了。”
望月對季節交替不是很在意,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明天的體育課剛好是下午第一節課,運動的時候絕對很熱。”
望月:“嗯。”
“所以——可以請小千代幫我個忙嗎?”他引誘般眨眨眼睛,“打球的時候幫我保護一下水瓶,休息的時候再給我就好。”
體育課上沒法刷題,一般情況下望月都是坐在角落裡翻單詞卡,看瓶水完全不影響什麼,於是她又嗯了一聲算作答應。
黑尾很高興地向她道了謝。
又走了幾步,望月忽然開口:“下次你可以直接說出來。”
黑尾先是一愣,用著半開玩笑的口吻:“很擔心小千代會不喜歡。”
“隻是一些小事而已。”望月說,“我們不是在交往嗎。”
黑尾紅著耳朵偏過頭:“說……說的也是。”
第二天確實很熱。
音駒高校的體育課,一貫都是同年級的兩個班一起上。基礎的熱身活動結束後,女生們各自分散自由活動,男生們則按班級分成兩隊,由體育老師做裁判進行比賽。
這學期的課程主題剛好是排球。
有著排球部主將和正選自由人做支撐,三年5組這邊可以說是以壓倒性的優勢完勝對麵。同班女生的歡呼一陣陣響起,望月獨自一人坐在靠牆的角落,平靜地翻著單詞卡。
中場休息的哨聲吹響,望月隨手拿起身旁的水瓶,站起身剛準備過去,腳步微妙地一頓。
記分板上是遙遙領先的分數,昭示著意氣風發的少年們剛剛大出了一番風頭,一堆人圍上去給他們送水遞毛巾,熱熱鬨鬨的,一派青春活力的氛圍。
望月低頭瞧了瞧手中的水瓶,感覺自己似乎沒有再過去的必要。
猶豫之間,望月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循聲望過去,黑尾正從人群中擠出來,徑直跑向她。
“給我啊,水。”
望月疑惑:“她們沒給你嗎?”
“給了,”黑尾彎腰湊近了些,帶來一陣微弱的熱風,“但我隻想要小千代的。”
望月指出:“這瓶水是你自備的。”
黑尾嘴角風度翩翩的弧度僵住:“……一般來說,這種情況下你該鼓勵一下我。”
“鼓勵什麼?”
“接下來的比賽。”
望月還是不理解:“就算不鼓勵,你也一定會贏啊。”
黑尾怔怔地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歎氣。
“雖然很開心小千代會這麼相信鄙人,但還是想聽一聽……小千代的親口鼓勵。”
望月思索片刻:“這些瑣碎的事情,也是因為喜歡?”
黑尾糾正:“因為喜歡一個人,這些瑣碎的事情才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她想了想。
“比賽第一,安全第二,記得給班級爭光。”
黑尾失笑。
“遵命,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