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雲夢到了小時候。
夢裡的地點似乎是商店街附近的公園,京穀獨自對牆練習接球,她坐在旁邊的秋千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蕩著。
不遠處有兩個同齡的小男孩在練習傳球,吵吵鬨鬨十分開心。奈雲被他們的歡笑聲吸引,轉頭看過去。
“賢太郎每天都是一個人練習呢,”她說,“不和他們一起玩嗎?”
京穀自顧自接著球:“他們太菜了。”
說話間,其中一個小男孩接飛了球,白色軟排徑直朝這邊飛來,咕嚕嚕滾到了京穀腳邊。小家夥跑過來想要撿球,在和京穀對上視線後嚇得一僵,可憐巴巴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
京穀掃了他們一眼,撿起腳邊的軟排,熟練地用發球打了回去。軟排在半空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精準飛向更遠處的另一個小男孩。對方仰頭看著排球朝自己靠近,手忙腳亂調整站位準備接球,最後成功用腦門接了下來。
他的小夥伴喊著他的名字跑過去。
“沒事吧?”
“沒事……”
“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走啦走啦……”
京穀不屑地“切”了一聲,拾起自己的三色球繼續練習。
“好厲害……”奈雲感歎,“排球原來是這樣打的啊。”
她一直以為打排球和玩飛盤差不多,隻不過玩具從盤子變成了球。
京穀瞄了她一眼,很快又將注意力轉回接球上。
“……隻是普通的發球而已,真正厲害的人會用跳發,發球像扣球一樣。”
“那種球也能接到嗎?”
“當然能。”
以前小狗也能每次都接到飛盤,但奈雲可做不到像扣球一樣把飛盤扔出去。
“我們家賢太郎真厲害呀。”她喃喃道。
從牆上彈回來的三色球砸到了京穀腦袋上。
“……誰、誰是你們家的了!”
“啊,對不起。”奈雲停下秋千,“砸痛了嗎?”
“不用你管!”京穀氣衝衝跑去撿球。
奈雲托著下巴看他:“你就跟我回家嘛,我保證隻對你一個人好。”
“吵、吵死了!”
醒來後奈雲恍惚了一會兒,腦海裡忽然想到什麼,她下了床,拉開儲物櫃最下麵一層抽屜。
當年沒送出去的黑色項圈完好無損地保存在這裡。
是時候把它送出去了,她想。
輕音部這次接到到的演出邀請,來自商店街新開業的一家樂器店。
店主先生大方地允許她們使用店內的樂器演奏,部長抱著那把五位數的貝斯直喊老婆,被副部長一句“醒醒吧你老婆是彆人的”打擊到掉色。
在專業設備的加持下,這次的演出效果格外出彩,連周圍的店主也被吸引過過來駐足觀看。三年級們高中時期最後一次的樂隊演出完美落幕,結束後部長為了失去的青春和老婆哭得稀裡嘩啦,抱著副部長不撒手,歸還設備等收尾工作隻好交給奈雲處理。
大家在店門口互相道了彆,奈雲想起自己的琴這個月還沒換弦,於是又折回了店裡。
她在貨架上找到了自己常用的琴弦,準備去付款時又被玻璃櫃裡展示的電吉他吸引,一排排觀賞過去,忽然注意到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
“淺井同學?”
身穿常服的淺井聞聲轉頭,矜持地和她打了招呼。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淺井同學想要買琴嗎?”
淺井將目光轉回展櫃:“唔,差不多吧。”
奈雲跟著她看過去,展櫃裡是一把漂亮的白色電吉他。
“好漂亮的吉他,”奈雲真心實意表示,“像淺井同學一樣。”
淡粉色飛速爬上淺井的耳朵,語氣倒是比本人高冷:“多謝誇獎。”她看了看周圍,“京穀君今天不在啊,是因為社團活動?”
“嗯,這會兒應該還在和外校打練習賽。”奈雲正想和她聊一聊關於京穀的事情,“那個啊,淺井同學,你和賢太郎……”
“你不必說了,我都明白。”淺井的表演快她一步。
隻是想問問兩人是不是鬨了什麼矛盾的奈雲:?
淺井戰術性沉下語調:“我已經打算放棄了。”
奈雲下意識脫口而出:“好快的放棄!”又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解釋,“因為淺井同學做什麼都很優秀,我以為你會是那種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性格……”
這還沒到一個星期,當時她讓京穀答應自己花了整整一年呢。
“這、這種事情又不是努力就會有結果,青春可是轉瞬即逝的,當然要及時止損。”
這句話讓奈雲想到了剛剛的部長,她深有感觸:“很有道理,不愧是淺井同學。”
被自家主推當麵一句一誇還不帶重複,饒是經曆過專業訓練的淺井也有點招架不住。趕在大腦過熱停止運行前,她拋出這次“偶遇”的最終目的:
“說起來,之前路過這邊剛好看到輕音部的演出,”淺井瞄了奈雲一眼,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提道,“奈雲同學的聲音,聽起來和網絡上一位翻唱v曲的歌姬好像。”
奈雲果然露出驚訝又感興趣的表情:“我確實發過幾首翻唱……淺井同學平時也聽這些嗎?”
“隻是稍微了解一點。剛結束演出應該很累吧,附近有一家還不錯的咖啡店,要一起去坐坐嗎?”
“好呀。”
萬歲!淺井在心裡和自己擊掌。
最終和淺井一直聊到傍晚,並成為了互相交換聯係方式的朋友。
整個過程有點夢幻,奈雲和添加上新聯係人的聊天窗口麵麵相覷了半天,直到對方發過來一條「新歌錄好請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今天發生的一切才總算有了點實感。
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京穀,京穀的消息倒是先跳了出來。
-結束了。
-辛苦了!
-比賽怎麼樣?
-贏了。
-【摸頭表情】
-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到學校。
從商店街到學校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於是奈雲發:
-我去接你!
奈雲來到學校的時候,遠遠就聽見矢巾在和京穀吵架。
“所以說最後那一球是給國見的,你突然衝上來乾什麼?”
“那又怎樣,不是得分了嗎?”
“你有考慮過國見的感受嗎?”
“不用我跳起來扣球就能得分其實挺好的,矢巾前輩。”
“你倒是給我跳起來啊!”
難得有人敢和京穀吵起來,奈雲稀奇地打算多聽一會兒,人群中那個雙手插兜滿臉不耐煩的金發少年卻像裝了什麼雷達似的,一眼就發現了她。主將還在抓狂,京穀已經抬腿朝奈雲走了過去。
隊友們全在往這邊看,奈雲向他們略一點頭算作致意,隨即跟上大步流星往前走的京穀。
“今天怎麼走這個方向?”
因為不想你順路去看彆的小狗。
“護膝破了,需要買新的。”京穀說。
“有沒有受傷?”
“沒有。”
“那就好。”
離開體育用品店時天還亮著。
回家的路上,奈雲向京穀講述了今天和淺井的偶遇,走到河堤邊時突然想起什麼,話鋒一轉:“以前賢太郎不喜歡的那條項圈,我打算送給栗子——就是我們救的那隻小狗,淺井給它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可愛?”
京穀皺眉。
“還有啊,發布翻唱的那個賬號已經有兩萬粉絲了,本來是想用賺到的錢租個房子,但現在我打算全部捐給保護協會,用來幫助更多的流浪動物。他們會給流浪的小貓小狗洗澡、驅蟲、絕育、拍照發到網上尋找主人——這些也是淺井告訴我的。”
京穀還是沒說話。
“啊,還有還有!今天我收到了一位喜歡的p主的合作邀請,我有機會為他的新曲出演人聲本家了哦!”
“哦。”
“好冷淡啊賢太郎,”奈雲探身偏過頭瞧他,“心情不好嗎?因為和隊友吵架了?”
京穀撇開頭:“誰管他們。”
“又被入畑教練教訓了?”
“……沒有。”
“那是因為淺井……”
“不是!”
狗狗長大了,心思真難猜啊。
奈雲沉思片刻:“難道是……項圈?”
京穀沒吭聲。
“真是項圈啊?”奈雲驚訝,“可是,當時賢太郎說什麼都不要,還讓我把它扔掉……”
“我現在——”京穀一口氣提上來,半途又頓住,彆彆扭扭小聲嘟囔,“……現在又想要了。”
“就算是這樣……那個項圈對賢太郎來說,有點小了吧。”奈雲的視線往下落,在少年敞開的衣領上停頓片刻,移開。
“你想要條新的,還是其他的獎勵?”
京穀停下腳步。
“我最近,沒有隨便嚇唬彆人。”
雖然看上去還是不太好惹,但他甚至沒動手揪矢巾的衣領讓他閉嘴,比起以前幾乎可以稱得上和藹可親了。
話題來得突兀,奈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京穀飛快地瞄了她一眼,雙手握緊又鬆開,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現在這樣,你會……更喜歡我嗎?”
奈雲愣了愣,後知後覺想起之前月台上自己說過的話,有些好笑地歪頭看向他:“為什麼會這麼想?不論是賢太郎是什麼樣子,我都最喜歡你啊。”
清風忽至,有什麼溫熱的、柔軟的物體,輕輕落在唇角。暮色蒼茫,櫻花飛舞,奈雲看到京穀近在咫尺的睫毛微微顫抖。
明明是自己主動的,賽場上狂傲得不行的主攻手耳朵卻紅得發燙,熱意一直蔓延到臉頰上,想觀察她的反應卻又不敢注視太久,皺眉生氣的模樣看上去莫名委屈。
奈雲反應了一會兒。
“你想要這樣的獎勵?”
“……對。”
她招了招手,金發大狗狗順從地低下頭。
少女踮腳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這樣,才叫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