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表嬸,瑤瑤表妹,我奶說要吃飯了。”大山靦腆的來招呼三人吃飯。
“好的好的,謝謝大表哥,我們馬上來。”書瑤開了門,邊走邊說:“爹,我昨天挖了野小蒜。娘不愛吃味道大的,你多吃點,我挖了一下午呢!”
書成業還不知道野小蒜是什麼野菜,但他是女兒的捧場大王,連連應聲說好。
先上的雞蛋炒野小蒜,再端的涼拌野小蒜。洗菜的時候聽小山說書瑤挖得可賣力了,而且人說要給她爹吃,柳娘想了想打了兩個雞蛋炒了一盤。
書成業一看,這野小蒜他認識啊,在他老家叫苦蒜,也有人叫野蔥。
吃飯的時候,郭勇還記得昨天書成業說的還要出去一趟,雖說了人說他傷沒好這次就不用他陪了。
彆看書成業挺大高個,但比起郭勇來說稱得上是細皮嫩肉了。
昨天又書成業換了點銀子,郭勇看在眼裡,所以他怕今天書成業一個人在路上出事,想了想,郭勇主動開口:“表弟,今天讓我這大小子陪你去吧,他年紀小但有把子力氣,有什麼要背要抗的你吱聲。”
“行啊,謝謝表哥,今天就辛苦大山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山連忙擺手。
“表叔,我也想去。”,小山比哥哥年紀小兩歲,人也更活潑些。
不等書成業回答,老郭頭就敲了這小子一下:“你表叔是去辦事,你彆添亂。”
“是有事,我想去看看糧價怎麼樣,下次再帶你和瑤瑤出去玩。”,從來都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書成業坦言。
“甚?要買糧?”,種了一輩子地,向來隻賣糧不買糧的郭婆子驚訝了。
老郭頭逃過難,歎了口氣:“我昨天聽王屠戶說,最近鎮上大戶請他殺豬,都直接給錢了。以前請他殺豬,大家都樂得一頭豬給五斤糧食並下水,這說明啥?”
說明現在糧食更值錢了唄!減產還增加稅收這事都發生了,書瑤早就覺得糧價得上漲。
人人都得吃飯,現在喝稀的還能挖點野菜,真入冬下雪了總不能吃雪吧!
書瑤更擔心的是,大多數人都抱著今年勒緊肚子熬過去的想法,如果明年夏收要是有個意外,導致糧價不可控甚至斷糧,那問題就大了。
不知道老郭頭經曆了這樣的思考,吃完飯,他和郭婆子嘀咕了會兒,就和書成業說他也去看看糧價。
三人走後,書瑤陪著郭婆子燒水洗碗。
郭小山被拘在廚房教書瑤生火,因為他娘怕他偷偷跟著去。
“小山表哥,我奶去世的時候,一直念叨著從老家逃難的事,舅爺有講過逃難嗎?”,書瑤假裝好奇地問著郭小山。
郭小山腿上架著柴火,使勁一掰:“爺爺就講過他小時候在老家也是種地咧。”
看著書瑤興致缺缺的樣子,小山抓耳撓腮的回憶爺爺有沒有說過逃難的那些事。
還是郭婆子接過話:“你舅爺年紀大了不愛講這些,早些年我和他成親那會兒,逢年過節他就往西南的方向磕頭燒紙錢。後來兒子大了,又娶妻生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就隻有在祭拜的時候念叨了……”
“一家子逃難,臨了就剩下他一個。”歎了口氣,郭婆子捅了捅火。
書瑤靜靜地看著火光映照在郭婆子滿是皺紋的臉上。
“不過,我倒是聽他說過一些,說什麼老家在吳越之地,水鄉物產豐饒,家裡種田養蠶,也算是殷實人家。”,說著郭婆子看著書瑤,“一場水災,什麼都沒了,還衝走了兩個。逃難路上,兩手空空的,都不知道你舅爺是咋堅持到我們青山村的。”
郭婆子三言兩語概括了逃難的過程,但書瑤知道,一大家人逃難,最後活下來一個,其中的艱辛不言而喻。
不難推測,路上一起逃難的,和老郭頭一樣失去親人的不在少數。
郭小山把柴往灶孔裡添,疑惑不解的問道:“洪水都衝沒了,那一路上我爺吃啥?”
郭婆子不再言語,敲著盆走到院裡咕咕咕的喚雞啄食。
拍拍手上的灰,書瑤想到了現代的很多影視劇,都美化了逃荒的過程,什麼沿途乞討,賣身為奴……用她的話來說,這些情況可能存在,但是靠著這種方式成功逃難的概率很小。
逃難,不是一家人一村人搬遷的小事。
華國自古以來都講究故土難離,人離鄉賤。
逃難——這就意味著要離開家鄉,丟棄祖祖輩輩經營的土地,對於傳統農耕文明下成長的華國人來說,是最迫不得已的選擇。
被討論的老郭頭正帶著家裡不多的銀子,和書成業一起打聽糧價。冷不丁的他摸著耳朵,好端端的咋發燙呢?
郭大山沉默的跟在爺爺和表叔身後,看身量他已經是個少年了。但他沒怎麼進過城,就連鎮上,也隻是賣糧還有跟爹一起賣獵物來過幾次。
和大山的目不暇接不同,書成業坐在牛車上鬆了口氣。
從青山村走到鎮上先不說,離開鎮上的糧鋪以後他們一口氣走了一個時辰,整整兩個小時啊!
還好在半道上遇到了拉柴的牛車,好話說儘又搭了銀子坐了半截路。
總算到了目的地盤城。
雖然是第二次來了,但是和昨天情況不一樣。昨天他是搭著郭家的人情讓裡正給弄了證明,又在鎮上租了牛車才到盤城補辦戶籍還順便當了鏈子。
當時就急著辦理戶籍了,心裡念著事,一來一回也還好,不是很辛苦。
沒想到今天在鎮上打聽糧價,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牙花子都疼了,直接把他和老郭頭乾沉默了。
老郭頭說了往年賣糧食八文一斤已經頂天了,人家還要拿曬得不夠乾、嗑不出響、不夠飽滿來壓價。
可是鋪子裡加工完往外賣,粗糧是十文,去皮磨了又磨的細糧是十五文,南方來的精米二十五文,碎米也得十八文……
所以家有餘糧的,都不舍得往外賣。自己在磨坊推推碾碾,初一十五自己趕集賣粗糧,也比直接賣給糧鋪合算。
按理說陳糧便宜,可一打聽,陳糧的價格已經快漲到細糧價了。
原以為自己揣了兩錠銀子,差不多夠了,現在看,夠嗆!
都說家有餘糧心裡不慌,現在他可算是明白了。
最氣人的是小鎮子就兩家糧鋪,拽得二五八萬的,一副看人下菜的樣兒。夥計斜著眼瞅他和老郭頭還有大山一身粗布,愛搭不理的,結果他們一問要得多能不能便宜,才支支吾吾的說沒多少存貨了。
所以,他們來了盤城。
不過現在書成業回過味兒來了,那劃拉算盤的和看起來管事的嘀咕半天還斜眼看他們,沒準不是說庫存不夠,是看他們這種泥腿子都來囤糧了,想囤著貨來發筆財也說不一定。
可恨的是糧價漲了就算了,今天糠也漲了,趕車的扯什麼牲口嚼頭漲價他這車也得漲漲!
當時老郭頭眉頭一皺一看就是心疼了,書成業一看,腿著吧!這一走就是一個時辰。
書成業都不敢想光靠兩條腿再走回去,他的腿是不是得磨短兩寸。
“回去咱得找個車,牛車馬車騾子都行,不然光咱們三個扛著幾包糧等於沒來。”,說著書成業把道理掰開了給大山講:“有時候不能光想著省眼下的錢,彆想著年輕身體好多跑幾趟。要是明天糧食再漲價,多花的那就不是一趟車錢了。”
“嗯嗯。”,大山認真的點頭,記下了書成業說的話,他娘說了,表叔看起來有大學問,讓他少說多聽多記。
盤城來對了,畢竟是城市,比鎮上糧鋪多。有競爭物價就相對穩定。漲是漲了,比起鎮上來說便宜多了,而且要的量大的話,人還給送到家。
可惜郭家不在城裡,也不是附近的村子。夥計一聽青山村愣了,再一打聽在跑馬鎮,直接實話實說,太遠了他們送不了。
得,超出配送範圍了,本來就打算租車的,這不現成的專業配送團隊嘛!書成業也不掰扯了,就問加錢能不能送。
這邊小二去和掌櫃的商量,最後各退一步,加錢,而且得關了門才給他們送。這樣既不耽誤白天的生意,也能方便書成業他們。
馬車養不起,騾子也是糧鋪重要的財產,不能光為了一單生意耽誤了老主顧。要不是書成業要的多,小二都不會和掌櫃的特意說。
本來就隻帶了二十兩,粗糧十三文,細糧吃的人群固定,能吃得起的不是地主就是豪紳,人自己家有田地,所以漲幅不大,漲了兩文。
豆子也漲了,這倒也是正常。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小二說今年運輸不易,南方來的精米漲到三十文了。
秉持著勤儉持家的原則,書成業是精米細糧少買,粗糧多買,新糧少買,陳糧多買。彆談什麼黃曲黴素健不健康,真斷頓了那草皮樹根也不見得多健康。他想好了。到時候新糧細糧可著老婆孩子吃,他和郭家一起吃粗糧陳糧。
而且小二說了,這陣子囤糧食的人不少,陳糧早就賣出去大半了。
眼下給他們看的陳糧也才是去年的糧食,至多就是前年,二者的差價就是一文半文的。人還說如果他們不介意,倉庫還有一些庫存的耐放的粗糧。
跟老郭頭說的一樣,四五年的存糧聞起來有股哈喇味兒。這種再便宜書成業都不打算要,彆回頭把他們一家子身體吃出問題來。
就是這前年的,要不是預算有限,他都不樂意要。
新糧陳糧老郭頭會看,書成業也不是冤大頭,他讓大山跟著他爺去倉庫負責這事。
而他自己,則是當鋪二輪遊。
還好女兒有先見之明,出門前把碎銀子和鐲子都給他了,這可應了她們娘倆說的有備無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