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師弟 這個師弟有點惹不起(1 / 1)

大師兄慢悠悠解釋道:“以前沒想著你們會離開,也就沒提過。師門的規矩簡單,給了你們多少東西,隻要加倍還回來就放你們離開。”

每個弟子入門之後都有一本賬本,記著在師門的每一筆消耗和貢獻。

大師兄的眼中蓄滿智慧的光芒:“師妹受傷之前每月一百靈石,年末獎勵五百靈石,領了十多年。期間毀壞藥田十餘畝,加上零零散散的靈獸法器藥材,少說負債十萬靈石。”

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大師兄露出憨厚的笑容,伸出手指比劃兩下:“師妹的賬本大概這麼厚,比我的還厚些。”

他總結道:“想走就先還錢,負債翻倍就是二十萬靈石,師妹可要想清楚。”

江望月連連擺手:“不不不,師兄誤會了,我隻是不想當體修。”

大師兄微微一笑:“你的根骨還在卻無法留存靈力,除了當體修,你沒有第二個選擇。若是你想去外門打雜還債,我也不攔著。”

說完,大師兄就禦劍離開。

江望月坐在地上,目光有些呆滯,聽到謝臨安喊了自己好幾聲,她才回過神。

“師弟快回去休息吧,天寒地凍的,彆染上風寒。”

謝臨安布下幾道結界擋住寒風:“大師兄說過,讓我在這兒看著師姐。何況,師姐一個人在外不安全,我替師姐守夜。”

江望月剛想回絕,見謝臨安已經拿出被褥鋪好,盤腿坐在樹下打坐。她張了張嘴,終究沒說話。

現在的她沒有任何選擇權,隻能被動接受。

今夜月光格外亮,江望月趕緊翻書看起來,沒看幾行就閉上眼深呼吸。她不知道是誰寫的這本書,但她總算明白為什麼體修這麼少了。

為了淬煉筋骨,可以讓全身筋脈骨頭碎裂,再修煉重塑。被打得越慘,越有修煉的效果。什麼瀑布衝擊泡寒潭,在刀山火海麵前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被逼上絕路,又有誰會想來當體修呢。

江望月想起來,之前換藥時華細辛說她的筋骨斷裂過,不知道什麼原因讓她沒有察覺,還像個正常人一樣行走活動。那會若是她再調用靈力,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她姑且算是斷過筋骨又重塑的人了,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邁出了當體修的第一步。

江望月看著覺得有些熟悉,和公園裡老人家打拳的動作有點像。看到下麵標注著太極拳,她眼皮不自覺地跳了跳。

她大概知道體修要怎麼修煉了。體修仰仗的是自己的身體,拳腳皆可化為武器,因著無法調用太多靈力所以需要淬煉身體到極致。

但修仙本身就會淬煉身體,沒有多少人願意特意走體修的路。

江望月一邊看著書一邊模仿上麵的動作,她知道自己的動作不太標準,但沒有鏡子也不太好糾正。

勉強學完十個動作,江望月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轉身瞧見謝臨安盤腿坐在軟墊上打坐,身旁是一張木頭搭的小床,一顆巨大的樹紮根在他身後,周邊圍著幾盞燈。

在她沒察覺的時候,謝臨安悄悄做了這麼多事。

謝臨安睜開眼睛,語氣溫和親切:“師姐練完了?過來休息吧。大師兄解開了我身上的封印,我稍微布置了一下,師姐先將就睡一晚,等明晚我再重新收拾。”

江望月沒和他客氣,今天體力透支,疲憊感再也壓不住,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應對謝臨安。

柔軟的被褥散發著不知名的香氣,江望月吸了吸鼻子,見謝臨安還坐在軟墊上打坐,她好奇道:“師弟不睡床上嗎?”

謝臨安輕輕搖頭:“我打坐休息即可,不需要床。”

月光讓眼中的事物顯得柔和起來,江望月盯著謝臨安看了會,閉上眼睛,睡意上湧思緒也不再清晰。

或許是太困了意識模糊,又或許是被謝臨安的行為蠱惑,江望月心中有些許鬆動。

“謝臨安,對你自己好一點……”

話還沒說完,江望月已經陷入沉睡。謝臨安愣了下,確認人已經入睡,他施術讓藤蔓從枝頭垂落將四周圍起來。

床上的少女呼吸綿長,看起來毫無防備。謝臨安坐在床邊感受到靈力圍繞在她周邊,稍動心思,靈力被納入他的體內。

謝臨安低笑一聲:“我怎麼會對自己不好呢,江望月。”

有這麼一個免費的聚靈陣在,當然得好好利用,睡覺哪有修煉重要。

謝臨安感受著靈力的流動,莫名想起來,這似乎是江望月受傷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帶著些許的歎息和同情,讓人忍不住恍神。

——

師門每個弟子都是由內門弟子外出挑選,謝臨安是在七歲那年被大師兄帶回來的。

那時天上飄著雪,他躲在寺廟的門口避雪,寺廟裡擠滿了人,殘破的大門緊緊關著卻擋不住寒風從縫隙中鑽進去。

天寒地凍,他連件破棉襖都沒有,手腳已經凍得失去知覺。雪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耳邊聽到腳步聲,他顫抖著抬起頭。

“……弟子,你是謝……可願隨我……修仙……”

耳朵隻聽到幾個模糊的字眼,他艱難地點頭,說了聲我願意。不知屋裡的人怎麼發現了外麵的動靜,紛紛跑出來。

“仙人、仙人,救救我們……。”

“仙人,我家孩子比他懂事多了,帶我家孩子……”

“他就是個沒人要的,仙人彆臟了自己的手。”

嘈雜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謝臨安被人推搡著跌倒在地,有人踩在他身上,刻意用力碾了碾。他急促地喘著氣,呼吸愈發困難起來。

或許隻是一瞬,又或許過了很久,謝臨安感覺脖子一緊,被人拎著後襟提起來。一個壯漢把他抱在手臂彎,身上傳來陣陣熱量,他不自覺地抓住那人的衣領,害怕自己被扔下來。

越過壯漢的肩頭,他看見一群人站在破廟前,人影逐漸縮小,最終在視野中消失。

謝臨安悄悄抬頭打量著眼前的人,劍眉星目看起來十分正直可靠,另一隻手上也抱著一個小孩子,正閉著眼睛熟睡。

白嫩嫩圓乎乎的,像他在街上看見的肉包子,一看就是被人保護得很好的孩子,身上穿著厚實,毛茸茸的鬥篷圍住她脖子。不像他,被人肆意打罵,最後拋棄在寺廟門外。

大概從初見起,那股不平衡感就在心底紮根,與日俱增。他無比期待看到江望月被人拋棄,孤立無援的樣子。

那樣的場景,一定會讓他感到十分舒心吧。

——

陽光透過縫隙落在地上,謝臨安悠悠轉醒,發覺自己頭枕在床邊。他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還夢見許久之前發生的事。

眼看時辰不早,謝臨安施術將藤蔓收起,稍稍收拾一下儀容,在旁邊練習新學的術法。

江望月從床上直起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謝臨安雙手結印,渾身鍍上一層金光,比寺廟裡的金身羅漢還要耀眼。

她隱約記得自己昨夜似乎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口,希望謝臨安能對自己好一點,順便也善待她這個師姐,彆老想著從她身上套好處。

但昨夜太累了,她應該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做了個夢。

江望月抬起袖子聞了聞,看向不遠處乾乾淨淨的謝臨安,她厚著臉皮湊上去:“師弟,能幫個忙嗎?”見謝臨安點點頭,她笑眯眯道,“幫我施個除塵淨身的術法。”

謝臨安結印施術,江望月感覺一陣清風拂過,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因著謝臨安十分配合,她不禁有些蹬鼻子上臉。

“師弟,淨身術也要結印嗎?”

不得不說,江望月本人沒有挑釁的意思,但她的語氣微揚,聽不出半點疑惑好奇的意思。

謝臨安的神經被挑動,麵上還是保持得體的微笑,露出些恰到好處的自責和慚愧:“啊,是我修為還不夠精進,練習得不夠多,等我多試幾次,一定可以不用結印就施展淨身術。”

雖說淨身術簡單,但不用結印就施術的修仙者也極其罕見。

江望月緊張地捏了捏手指,腦袋裡呼嘯著要完。她深知謝臨安又在心裡記了她一筆,咬了咬牙補救道:

“一個淨身術而已,師弟何必費心去練,還是專心練習劍術比較好。”

謝臨安乖巧地點頭稱是,也確實如她所言,在和她的對打中專心練習,讓她完全招架不住。

若不是用的木劍,江望月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小命不保。

嗬,小心眼的狗男人。

——

大概是一回生兩回熟,今天被打得比昨天還慘,但江望月沒覺得有多累。她學著謝臨安的樣子,盤腿坐在床上。

“師弟,再給我施個淨身術。”看謝臨安聽話地結印,她又控製不住嘴想叭叭兩句:“能不能試著不用結印?”

謝臨安的手落回腿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江望月,問道:“師姐為何執著於施術不結印?都已決心當體修了,就莫要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江望月估摸著謝臨安涵養好沒罵過人,否則也不會生氣了還說出這樣的話。換成她,早就該陰陽怪氣花式罵人了。

諸如“您有事嗎?就您有嘴叭叭叭的,是見不得彆人有好東西嗎”,這類的話她信手拈來。

“師弟你想,每次施個術還要結印多麻煩,不結印動動手指就方便許多。看你結印的動作,彆人就知道你要施什麼術法。”

見謝臨安沒什麼反應,江望月續道:“說到底結印就像是一個暗示,施術靠的是靈力,你試著感受一下靈力的流動,說不定就成功了?”

在江望月的認知裡,靈力和術法之間才是直接關係,能瞬間發動就不要結印,但凡多一個動作就是浪費時間。本來就是個脆皮法師,再磨磨唧唧吟誦結印就更脆皮了,哐嘰一下就被人打死。

“你可以不用嘴吃飯麼,師姐。”

謝臨安的聲音依舊溫和,神情卻極為冷淡,望過來的一眼能瞧出些許不屑。

江望月有些警覺,但還是忍不住反駁:“理論上來說不用嘴吃飯的方法還是有的,胃上開個洞灌湯水進去,什麼的。”

她不敢說點滴掛葡萄糖這種話,超越時代的言語會引來猜忌和麻煩。

謝臨安笑了笑:“那來試一下吧,若是成功了,我也按師姐說的試試不結印就施術。”

嘶——

江望月頓時清醒過來,認慫認得極其乾脆:“對不起師弟,是我錯了。就當我從來沒和你說過,早些安息吧。”

她躺下蓋上被子,不聽不看不想,很快就睡著了。

謝臨安施了個淨身術落在江望月身上,感受著身體裡靈力的流動,掌心綻放出一株嫩綠的幼苗。水珠浸潤根部,幼苗迅速生長,火星在頂端綻放,霎時席卷整株樹苗。

風吹過,他掌心的灰燼落在地上。

靈力的流動和轉化也無非是這樣,五行相生相克,這些都是入門的基礎知識。而江望月說的那些他都明白,甚至鑽研過一段時間,隻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就不會再做無謂的努力。

腦袋裡閃過江望月提起不結印時輕描淡寫的神情,謝臨安用力咬了咬牙。近來江望月喜歡嘴上要強勝過他,可他不一樣,他素來以實力為尊。

既然江望月那麼期待,他也要好好回應才是,真想看看那張臉上露出羨慕嫉妒的神情,再也提不起一絲驕傲。

謝臨安一遍又一遍地嘗試,在江望月熟睡之時給她施淨身術。練得實在煩躁,隔天就用劍術加倍打擊江望月,晚上繼續用她練習淨身術。

又一個月圓之夜,謝臨安覺得自己差不多摸到門檻了,差一步就能成功。他凝神靜氣,靈力傾瀉而出。

湊巧江望月迷迷糊糊爬起來,她揉了揉眼睛,冷不防一股靈力打在身上,如輕風拂水麵。

她神誌不清,勉強辨認出眼前的人影,啞著聲疑惑道:“師弟,你對我做了什麼?”

稍時,她悶悶地續道:“大晚上對姑娘家動手動腳不是君子所為。”

……嗯?

謝臨安施了個安眠術,起身替江望月蓋好被子,成功時的喜悅和茫然褪去,腦袋裡一片清明。他不想告訴江望月,自己可以不結印就施淨身術了,甚至還成功嘗試了幾個不結印就能用的小術法。

喜悅是自己的,強大也是自己的,這些和江望月沒有關係。

不是君子所為……嗬,在實力麵前,美貌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