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呼嘯的風從客棧門縫鑽進來……(1 / 1)

呼嘯的風從客棧門縫鑽進來,把店內大堂的燭火芯吹得搖搖晃晃。

店內客人不多,正吃飯的隻有兩桌。

一桌人多,三個勁裝的漢子大馬金刀地坐著喝酒談天,旁邊立著五個穿白衣戴帷帽的女人,安靜地不說話,動手幫著布菜;

另一桌人少,隻有一個高高紮著辮子的姑娘,一身靛藍的裘袍,腰杆挺得筆直,低著頭喝著一碗羊肉湯,桌麵上擱著一把劍。

喬嶼沉默地喝完了羊肉湯,正要起身拿劍,忽然耳邊聽得一聲冷笑。

喬嶼一頓,循聲望去,就見隔壁桌坐在正中間的馬臉男人“嘩”一下推了麵前的酒杯,猛地伸手拽住了他旁邊一個女人的頭發。

那女人猝不及防,被扯得一個踉蹌,帷帽滾落在地,劇痛之下慘叫出聲。

“你躲什麼呢?爺不能碰你?”馬臉男人獰笑著將女人攥近,另一隻手狠捏著她的臉。

“趙爺…”女人痛得流出眼淚,清秀的臉皺成一團,斷斷續續地回道:“我賣藝…不賣身,你買我的時候,說…好了的。”

“哈哈哈——”

趙爺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他起身用力把女人甩到地上,居高臨下地盯著被摜倒在地瑟瑟發抖的女人,一字一頓道:“賣藝不賣身?你以為你是誰?爺買了你,你就是爺的人!爺讓你乾什麼,你就得乾什麼!摸你一下怎麼了?爺今天還要在這辦了你!給爺滾過來!”

他說完,施施然坐了回去,隻是眼睛還死死盯著那女人,眼裡閃爍著淫邪的光。

“不,不……”那女人嚇得臉刷一下白了,連忙爬起來跪在地上朝著男人砰砰磕頭,“趙爺,是我不識抬舉,是我給臉不要臉,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馬臉男人嗤笑一聲,舉起杯子啜了口酒,然後啪一下摔了杯子,變了臉色,陰鷙道:“還不過來,是要爺親自過去請你嗎?”

這話一落,桌上另外兩個還在喝酒的男人嘻嘻笑出聲,湊趣道:“一會趙爺嘗了鮮,把這女人賞給我們哥倆玩玩?”

馬臉男人哼笑,不置可否。

那女人聽了他們的話,絕望地抬起頭,兩行淚順著通紅的眼眶流下來。

四個立在桌邊的白衣女人齊齊轉開了頭,似乎是不忍看。

那女人在三雙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下,像個沒了靈魂的牽線木偶,慢騰騰地起身,還沒等人站定,馬臉男人已經急不可耐地伸出了手。

當他的手要摸上女人胸口的時候,忽然察覺耳邊劃過一陣疾風,似乎有什麼朝自己飛來。

馬臉男人心頭大震,憑借身體本能往旁邊疾退了幾步。

隨著他的動作,那急飛過來的東西“咚”一聲,深深紮進了旁邊的木柱裡。

馬臉男人心臟狂跳,轉頭望去,發現竟是根筷子。

自己居然差點被這東西嚇破膽,馬臉男人心裡生出惱怒,猛地轉向筷子擲來的方向,看到了立在一邊,冷冷睨著他的喬嶼,頓時更是羞惱。

他狠狠瞪著喬嶼:“臭丫頭,你活得不耐煩了,敢管老子的閒事?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喬嶼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忽而微微一笑:“我管你是誰,今日這份閒事,我管定了。”

“好好好!”

馬臉男人氣得連道三聲好,然後刷得冷了臉,陰惻惻道:“你有種!在這寧水鎮還沒有人夠膽子敢這麼跟我說話,我趙八成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像你的嘴皮子一樣利索!”

說著,趙八成高喝一聲“把這臭丫頭給我拿下”,那兩個在桌上喝酒的男人立馬踢開凳子,朝喬嶼撲了過來。

在這兩個男人身體騰空的時候,二樓走廊上也傳來異動,一小隊持著刀的護衛像下餃子一樣,踩著二樓欄杆跳了下來。

一瞬間,靜謐空蕩的大堂變得處處是人,殺機四伏。

五個女人嚇得放聲尖叫,倉皇逃竄。

喬嶼四麵受敵,幢幢人影將她團團圍住,在外麵幾乎看不到她的身影。

趙八成雙手背在身後,昂著首站在人群之後,得意地閉著眼豎著耳,就等著聽喬嶼耍威風不成,跪地痛哭求饒的聲音。

誰成想,隻是一個呼吸的功夫,他沒等來喬嶼的哭喊嚎叫,反而差點被喬嶼一劍掀飛出來的七八個手下砸到腳。

趙八成悚然一驚,手忙腳亂地閃避,待要轉頭將那邊的局勢看清楚,卻聽到手下衝他大喊,“趙爺小心!”

趙八成心一跳,剛要有所動作,臉側一道尖銳劍嘯掠過,眨眼之際,一把劍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冰涼的劍身貼在他的皮膚上,激得趙八成打了一個寒顫。

他畏畏縮縮地轉動著眼珠,盯著站在斜前方,握著劍柄的喬嶼,哆嗦道:“你,你不能殺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江南巡鹽道王心誠王大人的家仆,我這次出來,是為了幫他老人家采買伶俐的歌女,回頭獻給京裡一些大人和來揚州府的欽差顧大人的。你要是殺了我,這差事就辦砸了,到時候上麵的大人追究下來,不是你一個女人能承擔得起的。”

喬嶼聽到他嘴裡說的顧大人,表情微動,正要細問,突然身後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響,接著喬嶼就聽見一聲淒厲的哭叫:“姑娘,姑娘救我!”

喬嶼一愣,瞥眼望去,隻見趙八成的一個手下抓住了那個苦命的女人,拿著把刀抵在她脖子上。

那手下迎著喬嶼的目光,厲聲道:“放了趙爺,否則我就殺了這女人!”

喬嶼皺眉,收回視線後冷冷地瞪著趙八成,手中的劍逼近了趙八成的脖子一分,趙八成的脖子頓時被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血珠順著傷口一滴一滴往下淌。

趙八成立時嘴唇一抖,渾身直冒虛汗,對著那手下嗬斥道:“你個狗娘養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不給我把刀放下,你這是要害死我嗎!”

那手下被他這一吼鎮住,聽話地放了手裡得女人,退到了一邊。

喬嶼看那女人一眼,吩咐道:“到門邊去,把門打開。”

女人啜泣一聲,跑到門邊,依著她的話把門推開。

門一打開,刺骨的寒風立馬衝了進來,把喬嶼高高紮起的頭發吹得飛起。

喬嶼一手抓著趙八成,一手仍舊拿劍抵在他脖子上,微微使力壓著他往門邊走。

性命捏在她的手裡,趙八成也不敢耍心眼,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了門口。

喬嶼轉身,讓趙八成正對著他那群手下,輕聲道:“讓他們都往後退,退遠點。”

趙八成照做。

等那群手下退到不能再退的時候,喬嶼靈活地挽了個劍花,刺目的劍光在趙八成麵前一閃而過,趙八成心下一凜。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右手被喬嶼一劍斬下!

斷手咚落在地上,噴湧的鮮血登時濺到門上。

在趙八成撕心裂肺的嚎叫聲中,喬嶼抓過門旁看傻了的女人,疾步往外跑,手指吹了一個口哨,一匹棕色高頭大馬從旁邊的馬廄裡高高躍出,打了一串嘶鳴。

喬嶼抱著女人,利落地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趙八成哀嚎了半響,終於適應了這蝕骨的疼痛,他咬牙抱著斷臂,臉色陰沉如得獄餓鬼,暴虐道:“追!給我殺了她!不把她的頭拎回來,你們也不用回來了。”

駿馬在昏暗的夜色中飛馳,噠噠噠的馬蹄聲片刻不停。

身後有追兵,再加上這寧水鎮明顯是趙八成的地盤,喬嶼不敢大意。

騎著馬連夜狂奔,等到出了寧水鎮,快要到達揚州府地界,喬嶼才放緩了腳步。

她緊繃的身體也鬆弛下來,想到身後還有個人,她回過頭待要開口,那死死抱著她的女人忽然頭一歪,整個人栽了下去。

喬嶼一驚,忙折轉腰身,伸長手臂將女人兜住。

將人抱到懷裡,喬嶼才發現女人雙目緊閉,麵白如紙,她的身體滾燙,好像下一刻就要不行了。

喬嶼一咬牙,將人放在身前,繼續趕路。

不找大夫,這女人活不了。

又趕了幾炷香時間,不遠處終於出現了一個村莊。

喬嶼連忙加快馬速,一鼓作氣衝進了村裡,在村裡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大夫。

大夫的醫術不錯,女人吃了藥之後徐徐轉醒。

她看到抱劍守在一邊的喬嶼,掙紮著要起來磕頭,喬嶼將人按住。

女人感動得流出一串淚珠,“姑娘救命之恩,葉黎衣無以為報,姑娘要是不嫌棄,我一輩子伺候姑娘!”

喬嶼搖了搖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岔開了話題道:“我聽那趙八成說買了你來是要獻給什麼欽差顧大人的,你可知道這位顧大人叫什麼名字?”

葉黎衣半靠在枕上,點了點頭:“趙八成同我們說過,說是叫顧啟章。”

喬嶼麵色如常:“你還知道些什麼?”

葉黎衣想了想,接著道:“這位顧大人官聲可不大好,他在京裡當官的時候就隻知道收取孝敬、魚肉百姓!這次他能被朝廷封為南巡欽差,也是因為他巴結了上官。不然朝廷怎麼說也得派一位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爺下來,揚州府這場秋闈鬨得可大了,死了好些人呢!如今朝廷派這樣一位欽差下來,能查出什麼呢?”

說著,葉黎衣喟歎了口氣,“就怕又判出一場冤假錯案啊!”

她自顧自說著,半響不見喬嶼搭腔,轉頭看她,“姑娘打聽這位顧大人的事,是有什麼打算嗎?”

喬嶼沉著臉沒有說話。

葉黎衣覷著她臉色,忽然記起她一劍斬了趙八成一臂的事情,急聲道:“姑娘,這位顧大人身份貴重著呢,還是朝中九王爺得用的人,趙八成那種人隻怕給這位顧大人提鞋都不配,你可千萬不要衝動啊!”

喬嶼聽她語氣焦急,知道她把自己當作嫉惡如仇、劍斬貪官汙吏的江湖人了,不由好笑,正要開口解釋,忽然聽到外麵一陣喧嘩。

喬嶼微蹙著眉回頭,就見屋裡擋風的棉簾被人掀開,走進來一個身穿黑紅官服,腰懸長刀的衙役。

衙役進來之後,微眯著眼,上上下下不客氣地打量著喬嶼。

這個時候,從外頭又進來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點著頭哈著腰朝衙役諂媚道:“老爺,這女的就是小的說的,那個拿著劍騎著馬的江湖人。”

喬嶼望過去,發現這男人正是剛才給她指路的村人。

“做得好。”

衙役微微一笑,從懷裡摸出幾個銅子扔給男人,等男人千恩萬謝地走了後,衙役表情一肅,揚聲喝道:“來人!把這兩個女人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