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穗城,黑沉沉一方連綿不絕。帥帳內通宵燈火長明,諸將皆在帳中。邊境將領叛變,三十萬大軍直指京都,皇四子寧王沈南意奉命率軍平叛。大軍初入漠北,熟知道路的中郎將蘇平突然不見了蹤影,連帶軍中聘請的幾位本地土著向導都消失了。沈南意派了心腹楚軒率先鋒軍前去探路,數個時辰過去,卻遲遲未有消息傳來,人人心中浮著隱憂。
“啟稟殿下,”忽有將士入帳來報:“有先鋒軍的消息了!”
“當時風暴來襲,我軍迷失了風向,又遇上王賊親所率的右軍,敵我懸殊,楚將軍無奈隻能下令退守胥岩穀。”
沈南意自案前站起:“我軍傷亡如何?”
“傷亡不詳,還請王爺速速派兵增援,營救楚將軍等人。” 話落之時猛然拔劍出鞘,直刺沈南意胸前。不料有此一變,眾將皆驚,沈南意錯身躲開,反手一擊,鮮血三尺,已飛濺帳中。
沈南意目視眼前伏屍,眼底深處一瞬的驚濤駭浪,雙眉微蹙,“眾將聽令,回營整頓各部,即刻快襲叛軍中軍!”
眾將領命而去,立即有人進帳收拾了叛將的屍體。
秦穆看著地上血跡長歎一聲:“王爺,從蘇平失蹤,到楚軒被圍,似乎我軍的一舉一動對方都了如指掌。怕是軍中有人早已與敵軍有所勾結。此戰,你意欲如何?”
沈南意眼中泛起深深冷意:“叛軍圍而不攻,意在等待左右兩軍彙合,一舉擊破我軍。我們務必要在此之前殲滅對方主力軍隊。此戰勝在一個快字。”軍中的確有人與叛軍通風報信,隻是目前沒有時間深究,隻能以快製敵,殺敵軍個措手不及。
兩軍對陣,原野上連綿數十裡的硝煙戰火,血流成河。沈南意親率三千精兵夜襲敵營,手下兩員大將秦穆和柳風則分彆率領精兵半路截殺燕軍左右兩軍,意在瓦解敵軍,各個擊破。
刀光劍影、人吼馬嘶。風雪中,沈南意白衣銀劍,刀光血影縱橫淩亂。
敵軍不斷增多,己方將士損傷過半,沈南意眼眸低垂,指下陡然用力,長劍所到之處幻起層層光影,殺伐馳騁,驚心動魄。
卻聽“砰”的一聲悶響,長劍再承受不住這激蕩氣度,猛地崩斷。白玉般的手指被斷弦裂出一道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滴在笛上。
“王爺……”
如此激烈交殺中,沈南意雖受內傷,卻是星眸俾倪,周身方圓之地,仿佛化出一片修羅戰場。
沈南意輕笑開,沉聲道:“大敵當前,本王身為皇子,自當上奉天恩,下承百姓,與賊人血戰到底。兄弟們,可願與本王生死並肩?”
“寧王千歲,我等定當誓死相隨!”聲音轟然,震蕩在山穀四周。。
冷月半棲,終等青衣衛援軍殺至,敵軍將領戰死沈南意劍下,自此戰亂終平。
隻是那一戰,青衣衛幾乎折損殆儘。寧王率領舊部北上勤王。一夜間,肅王被囚,襄王自儘,通往殿前的白玉石上血流成河。
那日,青雀門前,兩軍對陣,四周靜的可怕!
寧王眼光環過眾將士,聲音清冷:“今日局勢,勝負已分。肅王陰謀造反,其罪當誅!爾等乃是奉命行事,若能懸崖勒馬,本王定奏明皇上,饒過爾等性命。諸位是要做審時度勢的人還是那愚笨盲隨之徒,不妨好好一想。”
“必敗之仗,加上損兵折將,這也罷了!若賠上性命......”
時光瞬間停滯,安靜地嚇人。“哐當”一聲,一個、兩個、三個,沈南筠身後的將士一個個地放下武器,跪了下去。“臣等願追隨寧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穀中,聲聲震耳。
沈南筠回頭看著一個個放下兵器跪在沈南意麵前的將士,終於明白大勢已去。雖知已無回天之力,隻恨生死麵前,竟都是一些貪生之輩。
這邊廂,秦穆上前一步,對沈南筠恭聲道:“肅王爺,事到如今,您若能自己認罪,寧王定向皇上求情,饒過肅王府及襄王府上下數百餘人。否則.....還請王爺三思。”
“大膽奴才!”肅王大聲怒斥道,“何時輪到你來教本王做事。”
沈南意眸裡掠過戾色,微微仰首冷笑道:“自古成王敗寇,莫非肅王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說罷,環了眾將士一眼,沉聲道:“各位都是我朝的棟梁支柱,自當肝膽衛國,肅王陰謀造反,爭奪皇位!雖是骨肉至親,本王卻也隻好大義滅親!”
“寧王千歲,我等定當誓死相隨!”秦穆柳風率眾掀衣跪倒在沈南意麵前,
排站在此的一眾將士聽罷,互相一看,立刻齊刷刷跪倒,山呼:“臣等誓死相隨寧王!”聲音轟然,震蕩四周。
眼見大勢已去,沈南筠長歎一聲,“也罷,終究是我棋差一招,落得今日下場。”他終究是出身戎馬,如今淪為敗寇,決心不再受辱。手起刀落,沈南意看著沈南筠自刎而去,隻覺得痛從心來。
隻聽遠處馬蹄驟響,傳來一聲慘叫,“王爺不可!”燈火明滅間,蕭靈兒一騎輕塵趕至。看著沈南筠滿身的鮮血,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王爺不要丟下我!”
沈南筠撐著最後一口氣,聲音:“靈兒,如今大勢已定,是我對你不住。此事與你無關,待我去後,你好好保重自己。”
蕭靈兒看著沈南意,想起剛剛結婚時,沈南筠求得不過是得一心愛之人,過一世安穩。那個總是帶著淺淺微笑的溫潤男子,竟是被她一步步逼上了奪權爭位的道路。蕭靈兒心中不由得湧起一絲不忍,可很快就被心中那股更強烈得恨意衝擊的一乾二淨。
待抬頭,臉上滿是淚水,握著沈南筠的手情深意切道,“此生靈兒既與你結為夫妻,當是同生共死,次戰成,陪你坐那九霄雲上,此戰敗,便是那刀山火海,靈兒也陪你!”
蕭靈兒看著沈南意,想起剛剛結婚時,沈南筠求得不過是得一心愛之人,過一世安穩。那個總是帶著淺淺微笑的溫潤男子,竟是被她一步步逼上了奪權爭位的道路。蕭靈兒心中不由得湧起一絲不忍,可很快就被心中那股更強烈得恨意衝擊的一乾二淨。
待抬頭,臉上滿是淚水,握著沈南筠的手情深意切道,“此生靈兒既與你結為夫妻,當是同生共死,次戰成,陪你坐那九霄雲上,此戰敗,便是那刀山火海,靈兒也陪你!”
聽此話,沈南意隻覺心神俱震——蕭靈兒她說無論生死都陪著沈南筠....那他當初放棄她,當真是薄涼!
“傳令,肅王以下犯上,意圖謀反,既已拿下,自當交予聖上定奪!”
“寧王殿下,屬下有事回稟。”隻聽人群中傳來聲音,便有兩名將士出列。
沈南意蹙眉,隻是兩個普通侍衛,一前一後,看二人容貌平常,隻是前麵那雙人的一雙眼眸卻是異常的熟悉,像極了那人,還有那聲音?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照這形勢,他絕不是突然出現,而是一直都呆在這裡。
眾人尚未看清,卻見沈南意身形一展,已落在那人麵前。“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沈南意緊握著那人的肩,厲聲喝問。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這人是誰,竟然能夠瞬間惹怒寧王。
隻聽得他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周今宜,你的那雙眼睛騙不過我!”
女子不理他的怒氣與暴戾,輕輕握上他的臂,緩緩環了四周一眼,手往臉上揭去,取下一張麵具,露出那原本傾城之貌,聲音淡淡道,“我戴了阿離給我做的麵具。”
“參見王爺!”阿離見沈南意已認出自家主子,也趕緊抹去臉上□□。
“你到這乾嘛?”沈南意並未看阿離,隻是盯著周今宜。
“王爺能否先放開我?”周今宜把沈南意稍微拉開,她抬起頭,鳳眸掃過眾人,人群中響起一陣唏噓聲。雖是男兒打扮,可那副傾城容貌還是震住了眾人,都在心裡暗自猜測來人究竟是誰。
周今宜轉身,麵對沈南意,低聲道:“王爺,還記得您當日對我的承諾,您還欠我兩件事。您說過,隻要不涉及朝政、不違背信義,定當允諾。不知,今日,可還算數?”
沈南意微微皺了皺眉,終是輕輕點了點頭。
周今宜伸出左手,攤開掌心,是一白色藥瓶,低聲道“王爺,臣妾要您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讓肅王服下此藥。這並不是毒藥,卻能長期製衡肅王。隻要肅王不起謀反之心,我自能保他無虞。”
對麵的沈南筠見沈南意和她竊竊私語,放聲而笑,蔑道:“寧王殿下,是放是殺,何不乾脆點!”
周今宜並未理會,隻是上前一步,在沈南意左側站定,附耳過去,緩緩說道:“若他日,蕭靈兒讓你在江山和她之間再做一次抉擇,王爺又該如何選擇?”
饒是沈南意冷靜深沉,唇角也微微一沉。
“四弟,大敵當前,一步錯滿盤皆輸。王妃所言有理!你可知道,若不是她派人通知.....”彆人雖聽不到她二人的話,可近在咫尺的沈南煜卻是清楚地聽到二人的對話。
“睿王——?”周今宜打斷蘇子陵的話,眉砂垂下的眼睫微微顫了顫。抬起眼時見到的卻是沈南意漠然的眼神:“可以長期製衡一個人的,不是□□,會是什麼?”事關蕭靈兒,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王爺若是不信,我吃下它就是。”周今宜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氣。
“小姐,不可以!”阿離慌忙握住周今宜的手。
阿離情急之下用了幾分內力,周今宜掙脫不開她。
“放手!”周今宜的神情出奇的平靜。她盯著手中的藥,帶著一絲哽咽輕輕地笑了,微微閉上眼睛,將手中的藥放至唇邊,微微仰頭。她並不擔心沈南意會受困於沈南筠,她唯一擔心的便隻有一人,那便是蕭靈兒。
沈南意從未看到過她如此模樣,一雙眼睛滿是血絲,紅得似乎要滲出血來,平靜中卻透著一股絕望。他心裡竟突然掠過前所未有的慌亂,神識微恍間,周今宜已將藥放至唇邊。
苦澀的藥剛沾到唇,一股強橫的力道向她淩空抓來,她吃了一驚,藥已跌滑出手心。
周今宜怔怔看向前方,數步開外,沈南意手臂筆直揚起,五指微攏。
周今宜嫣然一笑:“既然王爺相信若寒,還請王爺信守承諾。”
沈南意抬頭朝秦穆點了點頭,秦穆心有神會地上前,向周今宜行了個禮接過藥,走到沈南筠麵前。
“不可以!”蕭靈兒正一臉心痛地望著沈南意。
沈南意隻覺得心一痛,不禁脫口而出:“秦穆。”
“望王爺遵守承諾!”周今宜冷聲道。
沈南意恨恨地看了眼周今宜,終是對秦穆輕輕點了點頭。
“肅王,服下這藥後,普天之下隻有我周家有解藥。若從此您安心守己,若寒定每月按時將解藥奉上王府,還請王爺寬心。否則,恕若寒對不住您了!”周今宜嘴角輕撫,當著眾人麵冷聲道。
“哈哈哈”沈南筠將藥一把接過服下,抬頭陰冷地看著沈南意,一字一頓道:“恭喜四弟得此賢妻,唯有她方配得上四弟你的狠辣!”
“回宮!”沈南意一聲怒吼響起。
周今宜看著沈南意,隻覺喉嚨一股血腥氣湧起,體內的彼岸花毒又發作了。
“小姐,你怎麼了?”阿離的一聲驚呼,沈南意和沈南煜雙雙回頭。
“阿意。”
那次他第一次聽到她叫他的名字,聲音異常輕柔,以至於他開始懷疑,她並不曾真的開口,隻是那句‘阿意’,隻到多年後依舊徘徊在他腦海裡,提醒著自己那天所犯的錯。
他遲疑著伸出了手,向著她的方向。距離那麼近,他看著她,長發在風中飛舞,而她唇邊的淒涼笑靨,在一點兒一點兒地擴大,終究幻化為一種傾頹的弧度。
他的心倏然一沉,卻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向後倒下,那麼決絕,又是那麼沉靜,宛如驚鴻般的美麗。他的右手手臂一直維持著方才前伸的姿勢,古怪地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那個記憶中,見到他總是帶著清淺的笑的女子,此刻卻毫無一絲生氣的躺在自己的麵前。
“小姐!”
“宜兒!”是沈南煜的聲音,他眼見周今宜倒下,第一次失態的叫出他的名字,衝過去想抱起她。
一股力量突然猛推開他。
是沈南意!沒有人見過這樣的沈南意,他抱著周今宜,發絲微亂,渾身散發著邪魅妖冶的氣息,他低著頭,沒人看清他的神情。
沒人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上次周今宜中劍,他心中都未如此害怕過,此次她不過是吐血暈倒,可他抱著她,卻有種馬上要失去她的感覺。
沈南煜冷冷看著他,聲音從牙縫裡蹦出:“她早晚被你害死。”
沈南意卻隻是緊緊抱著懷中的人,一個晃身,躍身其上馬,“駕”瞬間人影已經消失在眾人眼前。
蕭靈兒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他可以為了自己放了沈南筠,甚至可以為了自己逼著周今宜服下那藥。可是,在那個女人倒下後,他卻是那樣的緊張!
天階星密,夜涼似水,蕭靈兒抱了抱手臂......當他把周今宜抱進懷中,直至離開,他都沒再看過她一眼。
因為,周今宜暈過去......那麼,若是靈兒呢?你會怎樣?
女人來這世間一趟,從頭至尾,其實求的又是什麼?是權傾天下的榮華富貴,還是僅僅一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