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平地起波瀾(1 / 1)

鏡鸞隱 常九思 3639 字 7個月前

半個月後,皇後大壽,舉國歡慶。戍守在外的肅王沈南筠也趕回京為皇後祝壽。

在壽宴上,昕雅郡主一曲飛鴻舞驚豔全場,一曲舞罷,皇後連讚“娉婷秀雅,風姿綽約”。

“陛下,如此靈透的人兒,不嫁入皇家豈不可惜了。”皇後溫婉淺笑,席間頓時響起了一片恭賀之聲。滿場賀喜聲中,沈南意怔怔地望向夜空,煙花在頭頂綻放,炫目的風華,頃刻間卻化成灰燼。

夜寂,尹府後院。

沈南意手微微一揮,那在暗中帶路的暗衛恭敬頷首,轉瞬隱沒了身影。

前方的水榭亭台裡,背立了一個人,一襲披風延地。

他快步走了過去,那人聽到腳步聲,急忙轉身,又緩緩摘下頭上披風。眼前女子眼底虛浮微略顯憔悴,正是蕭靈兒。

沈南意微微擰眉,末了,凝聲道:“你家小姐怎樣了?”

司琴俯身一跪:“王爺,求您救救我家小姐,王爺有意將郡主嫁與肅王。”王侯世家,無論男女都逃不過這聯姻的命運。從昭帝後妃三千到諸王妻妾,或娶或嫁,無不牽涉利益二字。

黑曜石沉光瀲灩,映在沈南意深邃的眸中,分辨不出喜怒。短暫的一陣寂靜,司琴聽到他緩緩說道:“你回去吧,寧王府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變的清淡的聲音,卻帶著絲不容置疑的凝重。沈南筠雖是皇家子弟,卻從無野心,多年來一直在外戍邊,雖為戰將卻性情溫和,蕭靈兒若能嫁她,一生喜樂安康,也好!

“王爺,——”

次日,昭帝旨下,賜婚新雅郡主與肅王沈南筠。

周今宜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刺繡,一不小心刺破指頭,鮮紅的血跡暈染了原本就要繡好的絲繡,那是一幅《春江花月夜圖》,畫中煙火盛開漫天,人群中一對男女並肩而立,款款而來。

一路跌跌撞撞跑至沈南意的住處——景鴻園。練功房裡一片劍聲清嘯,隔著門都能感到種逼人淩厲。

“撫劍戎衣疾,且試將軍令。

捋髯蒼華笑,複作琵琶行。

慷慨青州客,從容秦川飲。

巡風南都宴,擁雪北塞凝。

載酒邯鄲赴,蹄破吳鉤明。

士為意氣先,君踐天下請。

龍須九節舞,鳳鳴七星應。”

白衣翻飛,劍如長虹。每一招每一式,劃出的都是一名女子的臉,他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複雜的心緒,如一道突兀的真氣忽然逆轉,但聽一聲刺耳的交撞聲,沈南意長劍頓地,單膝跪倒,鮮紅的血從他手腕一路向下。

周今宜眉頭微蹙,覺得此時的他渾身透著一股孤寂。倚在門邊,靜靜看著他,四野空寂,如同此時一顆心,輕悵悵,空落落。隻覺得這便是所謂的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入了夜,襄王府人聲寂寂,蕭靈兒坐在梳妝台前,麵容如水,梳著青絲,襄王站立一旁,目光含憂。

“靈兒,父親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你好。”襄王眉頭緊鎖。那日,皇後曾讓賢妃事先問過他意見,是他默許了這樁婚事。

過了良久,蕭靈兒滿意地看了一眼銅鏡中黛眉朱唇的自己,三千青絲隨意挽起,隻用一支白玉釵簪住,雅而不豔。

放下手中梳子,她俯身身一拜,看著襄王,淡淡道:“父親放心,女兒能嫁於肅王,是女兒之福。”

“靈兒,你說的是真心話?”襄王抬頭愣愣看著她。

蕭靈兒眸子淡淡,嘴角鉤起一抹微笑,恍如罌粟綻放:“肅王母妃出身李家,也是世家大族,肅王常年戍守邊疆,得軍中擁護,若論尊貴,又差了哪位皇子。靈兒嫁與他,自是心甘情願。”

襄王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闔上門,離去。

待襄王離去,司琴站在一旁擔憂道“郡主,您真的打算嫁給肅王,或許可以……”

司琴話說到一半,“啪”的一聲,被蕭靈兒抬手一掌摑在臉上,司琴臉頰頓時腫起,人便跌在一旁。

“放肆!”蕭靈兒叱道:“我的事不用任何人插手,不要以為你去寧王府我不知道,本郡主身邊從不需要自作主張的奴才,你最好記住了。”不輕不重的語氣,冷冷的透著讓人生寒的淩厲。

思琴身子一顫,一股寒意自脊背而上,忙垂下頭,低低地應了聲是。

“滾!”蕭靈兒語氣冰冷。

“啪”一聲,銅鏡裂了一地,簫靈兒想笑,眼底的淚水卻走珠般落下,止也止不住。世人皆知蕭靈兒和沈南意天造地和,可他終究不是她的良人。既如此,那嫁與誰又有何區彆。

時光匆匆,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唯卻把人拋。

肅王迎娶昕雅郡主那天,喧鬨的鑼鼓聲久久未斷,萬裡紅妝搖綴了整個帝都。

昭帝及皇後,滿朝文武大臣彙聚一堂,共襄喜事。

那是周今宜第二次見到沈南筠,眉目間與沈南意有著五分相似,眼神卻多了份和煦,雖多年征戰疆場,可如今身穿喜服,倒更似個儒生。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琴瑟交響,透過喧囂的人群隱隱傳過來,耳邊是圍觀的人一陣陣地叫好聲,沈南意轉過身,一縷血在含笑的嘴角蔓延,他愛的那個姑娘終是嫁了彆人,此生隻願她可以幸福喜樂。

好不容易散了宴席,回府路上,沈南意和周今宜二人坐在轎中,卻一路無言,並肩而坐,她能感覺到沈南意身上冷水般的氣息,周今宜右手緊緊攥住左手,不讓鮮血滴下。

下了馬車,沈南意擺了擺手,踉蹌著往景鴻園而去,周今宜靜靜佇立原地,任寒風肆虐,看著那個修長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

“小姐!”阿離終是不忍,微咬著唇,伸手握住周今宜血肉模糊的右手,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

“沒事,回去吧!”她挺直了身子,將每一步都邁的從容淡定。

一會功夫,阿離便為周今宜熟練的包紮好傷口,一邊端著水,一邊碎碎念:“接下來幾日,傷口可千萬彆沾水。”

周今宜靜坐窗前,將手任阿離包紮,心裡想的卻是沈南筠與蕭家聯姻,朝堂局麵又發生了變化。

在這之前,最被看好的皇位繼承者是沈南墨和沈南意。沈南筠雖有李家撐腰、手掌兵權,但李家世代忠烈,一心為國,從無二心,加上淑妃一心向佛,從不與外臣有所往來,大家才將沈南筠排除在奪嫡隊伍之外。可一旦蕭家與之聯姻,必然打破原有平衡,即便沈南筠不想爭奪王位,也會有人將他推上那個位置,這便是身為皇家子弟的最大悲哀,命運從不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裡。

當沈南意貼身侍女柳思進來看到的便是周今宜一身月白色衣裳,頭上斜插白玉簪子,正斜倚窗口,人淡如水。

那一瞬間,隻是覺得這樣的女子美好的不似人間女子。隻是一瞬,柳思已收回驚詫,低頭行禮:“奴婢參見王妃。”

“王爺怎麼了?”

“回王妃,王爺他正在書房——”柳思欲言又止。

“說下去。”周今宜頭也不抬,聲音清冷,卻是不怒自威。

柳思腳一軟,差點跪下去,顫抖著回道:“王爺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關在書房——..飲酒。”

“下去吧”。

柳思忙不迭的叩謝退下,走出門口才想起來給自己額頭擦了把冷汗。

柳思退下後,周今宜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了一個時辰,阿離忍不住出聲喚她。

“阿離,我出去一下,記住,今晚看到聽到的事都當做沒發生過。”周今宜匆匆交代完,便往景鴻園趕去。

剛推開們,便聽到一聲怒斥:“滾出去!”

周今宜順著聲音走到書房的角落,依舊是記憶之中的那張臉,可是卻再沒有了往日在穆淵身邊的神采飛揚。漫天襲來的黑暗中,周今宜驀地想起好多年前,他站在無涯,白衣飄飄,露出一個明晰的笑容,然後縱身跳下。

周今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滿屋七倒八落的酒瓶,心中越發酸楚,但嘴角卻還是揚起一抹清雅的笑:“王爺!”

話音剛落,沈南意錦繡一拂,原本還在手中的酒瓶便鏘第一聲,摔碎一地。他抬頭看她,臉色越發寒涼:“出去!”

周今宜眯了眯眼,索性在他身旁坐下,從地上隨手拿起一瓶酒,和沈南意一樣低頭猛灌,冰冷的酒一入嘴就讓她想吐出來,可她卻倔強的一口一口咽下去,喉嚨被酒嗆得一陣咳嗽,可依舊一口接一口的猛灌。

周今宜隻覺得頭越來越暈,到最後迷迷糊糊間隻記得有人將自己抱了起來。

待她醒來時,隻覺得頭痛欲裂,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卻見窗欞下,卻見著窗欞下一襲月白長衫的男子正回頭看她,孑孑身影,從容中帶著一絲倦怠。

她立刻低下頭,因而錯過了那男子眸底躍動的笑意。

“醒了,我讓阿離進來伺候你!”

他剛出去,阿離就端著水進來了。“小姐,你不會喝酒還喝那麼多啊?”阿離一邊幫她擦拭一遍埋怨道。

“昨晚是誰送我回來的?”周今宜使勁地搖了搖頭。

“昨晚啊?”阿離壞壞一笑,“昨晚是王爺親自抱著你回來的,還在這守了你一晚上呢!”

周今宜隻覺得臉上一熱,心底卻升起一股暖意,原來昨晚迷迷糊糊間喂自己喝水的人居然是他。

那日後,“簫靈兒”三個字則成了整個寧王府的禁忌,而沈南意依舊是往日那個雲淡風輕、驚才絕豔的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