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恨彆鳥驚心(1 / 1)

鏡鸞隱 常九思 4683 字 7個月前

樹欲靜而風不止,周今宜終究還是低估了安瑾的能力。

那日禦花園的白玉蘭開的正好,周今宜讓人支了桌椅便在樹底下納涼。

小睡剛一會兒,便聽到通傳,宸妃過來了。

“妹妹見過姐姐”安瑾額間輕點朱紅,更顯嬌媚動人。

“本宮父親隻生我一人,本宮未有兄弟妹妹,不知何來的姐姐妹妹。”周今宜懶得搭理她。

“姐姐生妹妹的氣也是應當,妹妹不該搶了姐姐的恩寵。陛下統禦四海,妹妹也曾勸他需六宮雨露均沾,方對得起列祖列宗,隻是如今陛下一心在宸宮,叫妹妹是好生為難。這才來求見姐姐。”安瑾低眉含羞道。

“哦?”周今宜明眸微動,朱唇輕啟,聲音泠然,迎上安瑾的目光,嘴角輕勾,緩緩道:“若你覺得對不起列祖列宗,不如去霜雲殿呆著,好好的修身養性.....”

周今宜:“阿離自幼跟在她身邊,天性淳樸,不懂禮儀,若是跟了夫人,怕是輕易得罪了夫人,反而不好。”

安瑾臉色一沉,霜雲殿乃是冷宮,關押著犯了錯的宮妃與侍女們,到了那的人,基本不是瘋了就是死了。

“姐姐說笑了。就算我願意去,陛下也是不舍得的。”安瑾輕笑著開口,聲音恍若銀鈴,僅片刻便消散在了風中,“你就不擔心,我生下孩子之後會取代你的位置?”

周今宜自然知道這個女人是來尋事的,所以她僅手指顫了顫,便繼續閉上了眼假寐。

“姐姐,你真的很可悲。”安瑾的聲音依舊好聽得仿若妖魅:“出身周家名門又怎樣?誰不知曾經的周家千金是滿京城活的最肆意瀟灑的人,可如今你連生氣都不敢。曾經我有多羨慕你,如今我就有多可憐你!”

周今宜卻是輕輕的笑了:“”

安瑾正待發作,轉頭瞧見沈南意正向這邊走來,不由心生一計。

“是妹妹惹姐姐開心了,妹妹這就告辭。”安瑾緩身站起,走了出去。

才走了兩步,正撞上沈南意。

隻見周今宜淚眼欲滴,絲綢般墨色的秀發隨意的飄散在腰間,身材纖細,蠻腰贏弱,更顯得楚楚動人。

沈南意忙扶住她,輕聲問道:“靈兒,怎麼了?”

卻見安瑾隻是落淚,搖頭,卻不說話。

沈南意眼神一凜,望向周今宜:“王妃,這是怎麼回事?”

不等周今宜開口,安瑾早拉住沈南意,哭著道:“陛下,您千萬彆怪姐姐。是臣妾不懂事,臣妾想著陛下喜歡喝茶,便過來求姐姐讓阿離姑娘教臣妾。是臣妾的錯,阿離姑娘是姐姐的貼身侍女,臣妾不該動此念頭。王爺,都怪臣妾不是。”

“靈兒”。

沈南意心疼的扶著安瑾坐下後,往前走了兩步:“你就如此舍不得區區一個侍女?。”

“你要寵誰愛誰我不管,可是阿離是我的人,從小與我一同長大,不是隨意使喚的侍女!”眼前的女子雙眸帶著些許的微微的冷冽。

“放肆!”

“不,陛下,是奴婢該死,是奴婢舍不得娘娘,陛下,您要怪就怪奴婢吧。”阿離見沈南意一臉的冰冷,忙不迭磕頭認錯。

如今周今宜已是舉步維艱,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事讓自家小姐為難。

“阿離,退下!”

站在一旁的沈南意皺了皺眉頭。

周今宜那從骨子散發出疏離寂寞,僅那麼安靜地立於眼前卻叫人心疼地揪痛起來。

沈南意的臉色越來越冷,隻覺得心中莫名的湧起一股怒氣,不為安瑾的哭泣,隻是突然恨極了周今宜的淡漠,恨極了她這樣的不在乎。

此時的蘇子風整個人發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那張邪惡而俊美的臉上卻呈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不過一個區區侍女,你又能如何?”蘇子風一聲冷笑,接著一字一頓道:“來人,這奴才不分尊卑,冒犯宸妃,給朕押下去,重罰!”沈南意特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

話音剛落,便立即有侍從上來。

“奴婢謝過王爺”阿離忙不迭地低頭謝恩。

“慢”周今宜臉色一陣慘白,緊咬嘴唇,走到沈南意麵前,抬頭直視:“如此幼稚的不過是為了搏美人一笑。陛下若是想為心愛的人出氣,大可不必責罰下人。所以今日錯在我,不在阿離,所有罪責我願一人承擔!”

“你”沈南意看著周今宜,怒氣控製不住的往上湧,倘若倘若她願意在他麵前低個頭,哪怕她隨便求個繞,他都會順勢將此事壓下,可她寧願自己受罰也不願開口求他。

“既如此。傳旨,周氏得沐天恩,貴為皇後,然其恃恩而驕,恃寵放曠,著日起禁足鳳儀宮,沒朕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沈南意抬高聲音道。

“臣妾謹遵禦令。”沈南意低頭謝恩,聲音帶著幾分疏離與淡漠。

沈南意眼眶微微睜大,身體微微地顫抖。

“陛下,求您饒過娘娘,都是奴婢的錯,陛下,您懲罰奴婢吧。”阿離不停地叩著頭。

“阿離”周今宜蹲下身子,扶起阿離,輕手為她拭去淚水,精致臉龐綻蔓嫣然笑意:“不用擔心,無妨。”風滿衣襟,素白衣帶起伏,身形越顯單薄,唯獨那雙幽深沈眸,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言罷,彆過眼不再看其他人,站起,對早候在一旁的侍衛輕聲道:“走吧。”

那瞬間,安瑾見到眼前的白衣女子,傾城的臉蛋未施粉黛,頭上一支沈玉釵緩緩搖動,在三千發絲中綻放出清冷而高貴的光芒,腳步緩緩走出棲沈園。

沈南意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沮喪,是的,不是怒氣,是沮喪,而一旁的沈南意那深邃的眼眸裡,卻似乎藏著一份憂傷。

安瑾心中無端的生了股寒氣。

兩小無猜時

皇後周氏汙泥當今聖上,著幽禁鳳儀宮,任何人等不得覲見。

群臣對此竊議不休,寧熙帝一天內召見了大理卿、禦史台及六部尚書,三日下來,連續革除、調換侍禦史四人、各部官吏六人。

繼而發布三道敕令,一著天下九郡、各州布政司分批入帝都朝見,麵陳政情。二令三卿督辦戶部清查國庫,明清賬目,以備審核。三令各軍將領提交布防圖,同時將南北軍部分軍力調往四境。

若說前兩道敕令情有可原,第三道敕令則是讓人心思橫生,多少人放回肚子裡的心被一把揪起,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乾元殿中,沈南意憑窗而立,眉宇緊鎖下清朗的臉龐始終籠著一層陰霾。他已在窗前站了許久,這時回身踱步,坐至案前,重新持筆疾書。

柔韌的軟毫透著絲犀利的勁道,於雪絲般的帛簡之上一氣嗬下,,他卻突然停住,心中煩悶,揮袖擲筆於案。

沈南意盯著眼前的奏章,壓在上麵的手緩緩收攏,猛地一握之下,通篇俊雅的字跡便儘毀於指間。

他自懷中取出一支玉簪,輕輕握在手中。隻是普通的白玉簪子,樣式也極普通,隻是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的撫摸,透出一股瑩潤的光澤。

謀國之事,勝負不在一時分曉。隻是他已經等不及了!他原以為一切儘在布局之中,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還大燕一個朗朗天下。可如今卻是意外頻出,但他他認定了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

夜入中宵,宮燈影長。沈南意以為禁得住周今宜的人,可天底下還沒有寒風閣的人進不去的地方。

“主子……”沈爻話剛要說出口,突然看了看周浩軒,欲言又止。

周今宜眉眼淡挑,笑意淺淺:“如今有師兄在,凡事你們就瞞著我吧,以後便是讓我聽我也不聽了。”

四娘笑道:“屬下不敢,但事多勞心,還請主子保重身子。”

周今宜自上次滑胎之後,一直氣血兩虧。雖服藥靜養些時候便就好了,卻著實讓寒風閣上上下下擔憂。自周浩軒入京後,寒風閣部屬在周今宜麵前便報喜不報憂,小事不報,大事簡報,有事儘量不來煩擾她。

沈爻撓了撓頭,便說道:“主子,找到徐寧了。”

“哦?”周今宜抬眸:“人在何處?”

沈爻方才臉上那點兒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神情異常憤恨:“居然在燕京城中,我們一直覺得奇怪,隻要人還在大燕,怎會這般毫無頭緒?誰知他竟根本就沒有出京。”

“京中?”周今宜緩緩踱了幾步:“可與宮中有所聯係?”

沈爻道:“並沒有。多日觀察,並無異動。。”

周今宜神情微冷:“派人盯著他,不要輕舉妄動。”

“是。”

“獨孤意那邊也要派人盯緊。”

待沈爻和四娘走後,周浩軒取出一封信,遞給周今宜:“周太傅遞出的信。”

周今宜一怔,接過信,摩挲著信封上“吾女宜兒親啟”六個簪花小楷,鼻子泛酸。

細細地取出信箋,是一彆經年的隸書,字跡有力,字字關切。

良久,有一雙手輕輕將自己帶入懷中,“宜兒,你放心,有我在。”

周今宜的眼睛酸出淚水,哽咽許久,竟不知如何回好。周浩軒一生風光霽月,自己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將他卷入那朝廷紛爭、爾虞我詐之中。

“對不起,師兄。”

“說什麼傻話,忘記當初你我相識時,我承諾過你的話。”

想來他與周今宜相識,是在昭帝六年冬,至如今算來,已有十餘年。

彼時她母親病逝,他師父曾與她母親有些情分,故攜他前往去祭拜。

聽說沈夫人去世,周太傅悲傷難忍,竟病臥在床,整個周家當時並無人主持大局。

靈堂中白幡虛浮飄蕩,楠木棺木擺放中央,氛圍沉寂肅穆。

靈堂中奴仆成群,哭泣不停。

當中的一四五歲女童身服斬衰,靜靜跪坐在蒲團上,垂首焚燒紙錢,一片一片。她一滴淚都沒落下,,可不知為何,她僅僅端坐在那裡,他卻感到無邊悲哀。

似是聽見腳步聲,她緩緩抬頭,在煙灰飄浮中望向他們,目露疑惑。

師父溫和地道:“我與你母親乃是舊友,特來祭拜。”

女童卻是無言,隻是點了點頭。

師父歎氣,領著她向靈位鞠躬上香。

臨走時,師父走到女童身前,蹲下身與她齊平,輕聲道:“人終有一死,你母親即便去了,也是日日牽掛與你的。”

女童呆住,許久,她的目光複又平靜,出聲喑啞:“我母親是個特彆好的人,我也自會日日牽掛她。”

那晚,他和師父住了下來。

到了晚膳後,哭靈的奴仆輪班換值,可那小小的女童卻堅守在那。

他躲過師父,悄悄來了靈堂。他遲疑地跪坐在她身前,捧出手中用糯米紙包裹的麥芽糖,溫聲安撫:“你吃。嘴裡甜了,心裡就不那麼苦了。”

她沒有看糖果,隻怔怔地凝望他。

“真的嗎?”

他頷首,親手剝開一顆糖果,送入她口中。

她驀地僵住,隨即整個人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雙手緊緊攫住裙裾,低下頭,好像在拚命壓製著什麼。

良久,從喉嚨裡擠壓出聲聲如小獸的嗚咽,幾不可聞。

母親也曾將麥芽糖輕輕撥了糯米紙,放入她口中,一樣的甜。

她淚凝於睫,將她抱入懷中,摩挲她發顫的脊背。

他心酸不已,卻不知該如何安慰,最後哽咽道:“乖,哭出來,你哭出來。”

她聞言,抓住他的手腕,似使出畢生氣力,發出一聲悲鳴在空蕩的靈堂繞梁回旋。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止住哭泣,看著他說:“我沒有母親了。”

我伸手抹去她麵上的淚水,盯著她腫得如核桃大的杏眼,起誓般鄭重:“若你願意,我可當你的師兄,日後我會一直保護你,如你母親一般。”

她輕輕的笑了:“我叫宜兒,周今宜。”

他莞爾:“我喚周浩軒。”

周浩軒側頭看她,突然想起什麼,將一樣東西遞到她麵前。

繁星之下,一串晶石托在他的掌心,點點瑩光通透,“這是我師父給我的,今日我將它送你,日後你但凡拿出這串晶石,但有所求,上天入地,我都會遵守我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