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1 / 1)

榮安縣西街一家茶館中,說書先生環顧四下,隻見聽客人滿為患,一雙雙眸子期待地盯著自己,說書先生滿意地笑著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須,象征性地咳嗽兩聲,一方醒木重重拍下,嘈雜的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隻聽見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

“咱們上回說到這王家小姐陷害林姑娘,被眾人揭穿一事,大家是否好奇這王家小姐是什麼下場?”說書先生頓了頓,拿起扇子扇了扇,一雙被褶皺擠成一條縫的眼睛掃了台下聽客一眼,笑著賣了個關子。

有急性子的人最見不得說話說一半,故事講一半的人,又見這說書先生慢悠悠的樣子,便著急喊道:“老先生快講吧!我這茶水都喝三碗,茅房也上了一回了,這還沒開始講,我第四碗茶水都要喝完了!”

眾人紛紛附和,說書先生笑了笑,拍了一下醒木,待眾人聲音漸小,才接著往下說。

“王家小姐陷害林姑娘一事,是被顧公子發現的,顧公子不敢相信他這嬌滴滴的表妹怎麼會心狠手辣使陰招,陷害他心愛的姑娘,於是便讓人暗中調查。事情敗露,這王家小姐看著嬌滴滴的,卻也是不屈不撓,將所做之事都承認了。原來這王家小姐自小便愛慕表哥顧公子,卻不知顧公子隻拿她當妹妹,顧公子喜歡的是街對麵的林家姑娘,王家小姐心生妒忌,明著和林姑娘結為好姐妹,暗地裡卻給林姑娘使了不少壞,就因為這,林姑娘名聲比以前臭了不少。”

台下有人聽到這忿忿不平道:“這王家小姐真是壞,林姑娘待她這般好,她反倒落井下石,對此陷害林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名聲是最為重要的,她把林姑娘名聲搞臭,為的就是讓顧公子嫌棄林姑娘。”

有人附和著,忽朝台上高聲喊道:“老先生說了一大段,還是沒有講王家小姐的下場。”

說書先生連連陪笑,不慌不忙地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儘,“莫急莫急,我這就一一道來。”

“就在顧公子和林姑娘成婚那天,這王家小姐得了怪病,縱使家裡有錢,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珍貴藥材,總是不見好,後麵更是全身長滿紅褐色疙瘩,直至最後全身肌膚潰爛瘙癢難耐而死。這怪病除了怪在無藥可醫,還怪在全身無一處好肌膚,偏偏她那張臉卻一點事都沒有,仍然白淨細膩。”

“簡直是大快人心啊,這人壞事做多了,遲早會遭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台下眾人高喊。

茶館二樓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站著兩個頭戴帷帽的女子。

“小姐,外頭怪熱的,你要聽書何必上這兒,直接請了說書先生來府裡說給你聽不就好了?何苦受罪跑一趟,還戴著帷帽遮了個嚴嚴實實,直教人喘不過氣。”身量稍小一些的女子扯了扯自己的帷帽,試圖送些涼氣進去,天曉得她現在滿頭是汗,悶得她喘不上氣,搖搖晃晃的身子眼看著就要站不穩了,趕緊一把拉住小姐,緩了緩,睜大著眼睛看小姐一動不動地盯著樓下看,還以為小姐是熱懵了,趕緊雙手上下擺動,給小姐扇風。

她家小姐從娘胎裡帶了熱症,最是怕熱,每到夏天,能不出門絕不出門,今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外頭太陽正毒著,偏要來聽什麼書。她們來的時候一樓台下都坐滿了,按照以往,以小姐知縣千金的身份,隻要小姐一露麵,茶館裡的老板小廝準識相地給她們安排好位置,哪還能讓她們在二樓角落裡站這麼久連碗茶水都沒得喝?

隻是不知為何,今日小姐似乎不想暴露身份。

“霜兒,你說這王家小姐是不是惡有惡報?”李待月緩緩開口,不待霜兒回答,又自顧自地應答,“是了,王家小姐壞事做儘,最後得了怪病也是報應,如果讓她重來一次,她會不會就不會做這些壞事,會不會她的結局就不會那麼慘?”

霜兒掀開帷帽,小心地瞅了自家小姐一眼,思忖著小姐話裡的意思,隻是思來想去總覺得小姐的話意有所指,怪怪的,但她的腦瓜子一向不怎麼聰明,也不知道怪在何處。隻得順著小姐的話接著道:“霜兒覺得,若是有後悔靈藥,王家小姐應該不會重蹈覆轍做哪些壞事吧,終究是話本裡的人物,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憑寫話本的人決定,如果王家小姐不是話本人物,脫離書寫人的掌控,她或許能有不一樣的人生。”

霜兒才說完,樓下便人聲吵雜起來,霜兒探頭去看,隻見說書人已從後台下去,台下人也紛紛離場,原來今日的說書到此結束,這本話本子已全講完,眾人都在期待著下回該講什麼本子。

李待月豁然開朗,登時一掀帷帽,笑著拍了拍霜兒的臉:“霜兒,我今兒才發現,原來你不笨嘛!”

是了,若是話本人物脫離了書寫人的掌控,或許真的會有不一樣的人生結局,當惡毒的女配覺醒了自主意識,或許就變得不惡毒了,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甚至悲慘的結局也會因此改寫。李待月握緊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打氣,就算她是惡毒女配又如何,反正她現在覺醒了,她必定不會讓自己陷入話本裡的局麵,最後落個家破人亡的悲慘結局。

看著小姐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霜兒摸了摸被悶得發燙的臉頰,嘟囔了一句,“霜兒本來就不笨的好嗎?”然後趕緊放下帷帽跟了上去。

李待月和丫鬟霜兒從茶館出來,見太陽高高懸掛在在正中間,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心中疑惑解除的李待月心情特彆舒爽,一把攬過霜兒,豪氣道:“霜兒,小姐帶你上如意酒樓吃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高不高興?”

霜兒舔了舔乾裂的嘴巴,笑著狂點頭:“聽說這如意酒樓新添了一道新菜式,短短幾天便好評如潮,就連那對食物極其刁鑽的沈小少爺昨兒嘗了那道菜,也稱讚不絕,想來定是好吃極了。”

“這麼好吃的菜沈三六都吃上了,連你都知道了,我竟不知?”李待月有些氣氛,她堂堂知縣千金,如意酒樓出了新菜式竟然敢不知會她,倒讓沈三六那小子搶了先,這分明就是不把她這個知縣千金放在眼裡!按那小子性子,今天估計很快便會找自己炫耀了。從小到大都是她贏沈三六,這次讓他搶占先機,李待月心裡憋著一股氣,一會兒到了如意酒樓,她定要好好他們教訓一頓。

見小姐明顯生氣了,霜兒垂著頭有些緊張道:“小姐,你是知道霜兒一向對吃食比較注意,就是這如意酒樓出新菜式一事,霜兒也是昨兒才知道的,本來是要今兒告訴小姐你的,誰知小姐你一大早就要來茶館聽書,聽著聽著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等了半天也不沒聽到自家小姐的話,霜兒忍不住掀開帷幕,隻見她家小姐竟撇下她獨自跑出老遠,顧不得傷心,她趕緊追了上去。

李待月在看到一個婦人跌到在地上時,想也沒想便趕緊跑了過去,隻見那婦人躺在地上,嘴唇乾裂,喘著粗氣,眼神渙散,人已經快沒有意識了。李待月猜這婦人準是中暑了,這時霜兒也已經跑到李待月跟前,於是李待月對著霜兒道:“霜兒,你和我一人一邊,把大娘扶到陰涼處。”

這婦人身形消瘦,兩人扶著並不費力,很快便把人扶到了陰涼處,李待月吩咐霜兒弄碗水來,自己則留在婦人身邊照看。

很快霜兒端來了一碗綠豆湯,喂給婦人喝下後,不多時婦人便醒來,見是兩位姑娘救了自己,感激不儘地從懷裡掏出兩方手帕就要送給李待月二人。

原來大娘姓賀,是來縣裡賣繡品的,如今正是賣完了繡品準備回家去,誰知突然中暑暈倒在街上。這兩方手帕原是賀大娘特意留著給一個姑娘的,如今身上也沒什麼東西可以報答兩位恩人,於是便把手帕拿出來送給李待月她們。而李待月推辭不下,隻好笑著收下了。

“賀大娘家住何處?方才中暑,現在雖然緩過來了,但是身子還是虛的,要不我們送賀大娘你回家吧。”李待月見站著仍有些不穩的賀大娘,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她。霜兒見狀,也跟著在另一邊扶住。

賀大娘輕輕地拍了拍李待月和霜兒的手,感激笑道:“兩位姑娘好意大娘心領了,隻是大娘家住較遠,走回去少說要一個時辰,不敢麻煩兩位姑娘。”

“天哪,賀大娘,你家住這麼遠的嗎?”霜兒驚訝道。

如此炎熱的天,在毒日下走上一個時辰,人都要累死了。

一個時辰,李待月確實不太方便送賀大娘走一趟,雖然老爹最疼愛她,但是也下了死規定,不準晚歸,這一來一去就要兩個時辰,她還要去如意酒樓吃飯,那麼等到家,準過了時間。要是以往,她才不在意什麼晚歸,老爹也時常拿她沒辦法,誰讓老爹最寵她呢?隻是想到以後老爹下場那麼慘,為了救她,慘死後被丟亂葬崗,屍首被野狼分食,李待月就決定今後多聽老爹的話,多對他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