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
——
我最近總夢到以前,那些在孤兒院裡苦甜交雜的無聊日子。
有時夢到與朋友們玩老鷹抓小雞摔倒後跌了一身泥,被院長教訓幾句後拉去洗澡;有時夢到一些看上去十分體麵的人,他們有人與院長交談後,拎走一個我為數不多的朋友。
他們的境地大概不差,至少不像我一樣,五歲便父母雙亡,想找個地方住也沒人收留,小小年紀硬是學會了偷竊抗凍的本領。想到這裡我就為朋友們高興,再也不用過沒有人愛的日子了,我就是再不舍得,也隻躲在角落裡看著他們的笑臉偷偷紅了眼眶。
早晨醒來後我擦去眼角殘留的淚痕,起床去衛生間洗漱。
或許是最近去孤兒院的次數太多導致觸景生情了,我總是這樣一個容易被情緒牽著鼻子走的人。
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手裡攥著員工剛交上來的一份文件,心思越飄越遠。
小的時候定是不敢想未來有一天,我會擁有自己的公司,穿著昂貴的衣服,有錢到不再需要也不再缺少彆人的愛。
其實也不是沒人愛。
孤兒院的朋友們都十分友善,我眼巴巴看著他們玩老鷹抓小雞的時候,他們會拉著我的手讓我當最後麵的小雞,結果不是被老鷹抓到就是跑不急自己絆自己摔倒了再被老鷹抓到。
院長也好,雖然總是一副張口就要罵人的模樣,但還是給孩子們地方住,讓我們吃飽穿暖,心裡一直惦記著這群沒人要的孩子。人要有感恩之心,我從小就這麼覺得,所以現在有空就去孤兒院看看,如今那裡的孩子一個個都眼熟我,圍著我嘰嘰喳喳叫著秋秋哥哥,讓我有種兒孫繞膝的感覺。
會不會折壽啊,我擔心著。
給我們送東西的好心人也好,陪我們玩遊戲的穿紅色衣服的人也罷——
還有祁千星。
我垂下眼去,魔怔了似的卷曲紙張的邊角又撫平。卻也奇怪,多卷了幾次,那頁角就撫不平了。
祁千星從小就長得清秀,是孤兒院裡麵年齡最大的那個,他來的時候一幫不懂眼色的小孩繞了他一圈好奇的看他叫他姐姐,他也不惱,好脾氣的朝他們說他是哥哥。
我沒跟著他們隨波逐流,我躲在角落裡,努力撫平自己瘋狂的心跳。
他來時是十二歲,沒來幾天就充當了大哥哥的角色。他替院長照顧著所有孩子,頑皮或是內向之類的,竟也把每一個人照顧妥當。
有一次有個女孩子過生日,院長從外麵買來蛋糕為她慶祝,人有很多,可蛋糕不夠大,輪到我的時候最後一塊也被分光了。
當時我瘦的渾身沒什麼肉,搶不過也不喜歡和彆人搶奪什麼,隻好尷尬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他們拿著一把小叉子舀著奶油往嘴裡塞,我饞的不行,可沒辦法。
“洛秋,對不對?”
祁千星突然端著他的那份蹲在我身邊,我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平複下心情後,又點點頭。
祁千星把他的蛋糕放在對方懷裡,上麵還綴著一顆紅潤飽滿的櫻桃。
“我不太喜歡吃甜的,這份就給你啦。”
哪裡是不喜歡吃,這個年歲的孩子怎麼會不愛吃甜的。我轉頭看他,想自作聰明拆穿他的謊言。
可他笑的實在漂亮,比燭火照耀下女孩子的笑臉還要漂亮。
“洛總?洛總您在聽我說話嗎?”
我被喊的回神,喬秘書正站在桌前蹙著眉看我,眼裡含著關心。
“沒事,昨天沒休息好。”我抬手示意繼續,“可以再說一遍嗎?”
喬亦道了聲好,捧起手裡的本子再一次滔滔不絕。
我的事務繁忙,一天到晚也沒有多少能休息的時間,喬亦安慰說是等公司做的足夠大就能休息了。
怎麼才算足夠大呢,我的卡裡有著我能夠買下以前想要擁有的一切的金額還算不夠大嗎?
我從不是個有野心的人,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再好過一些,好到能夠忘記童年的痛苦。
喬亦總算合上了他的本子,伸手抬抬掛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今晚八點您有一場宴會。”
“宴會?誰的。”
我想我肯定是太久沒上網了,否則怎麼能連祁千星成了著名作家都不知道。
我說呢,他那一身渾然天成的矜貴氣質是哪兒來的,原來是人家嬌養著的小少爺。
實際上我是有想過祁千星不是和自己一樣在被院長撿到之前是個一直在流浪的孩子,他聰穎溫和,從小在老天爺的虎口下謀生的人才不會是這個樣子。但我不敢問,怕他不記得,又或是會牽扯到他不好的回憶讓他傷心。
畢竟要真是這樣,如今他待在孤兒院該有多大的心理落差,窮小孩買不起蛋糕和糖果,說出來的俏皮話也不夠哄他開心。
看到那樣的眼睛流淚就像要撕了我的心一樣讓我難受。
當晚,我穿著定製的西裝,又讓造型師好好打扮了一下。心想著如果會和祁千星碰麵,我有意讓他留下個好印象。
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個怯懦醜陋的小屁孩了。
宴會現場規模宏大氣派豪華,我曾見過或沒見過的各界名流齊聚一堂,整個大廳大到裝下了所有人還有餘。
可見祁家對祁千星的看重。
我環顧一周,沒看見祁千星,隻看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堆在一起把酒交談。失了趣味,端著服務生遞過來的酒躲到一邊吃起甜點來。
除非必要,我並不願意參加摻入太多利益的談話,於是直到宴會正式開始,我婉拒了好幾個要上前搭話的人。
“歡迎各位蒞臨,”站在台上講話的是祁家家主祁方藤,我認得他,前幾天還在跟他坐在會議桌前談項目,人有些古板,不過挺好相處的,“今天宴會的目的,是想讓大家認識一下我們祁家的兒子。”
他朝台沿招了招手,那人在掌聲中緩緩走上台階,走入燈光下。
他成熟了不少,比以前更加漂亮,在造型和追光燈的襯托下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相比之下我就不同,小時候又黑又瘦,院長老是笑我撿來的時候活像個吃不飽飯的小黑狗。能夠長成現在的樣子也算是男大十八變了。
祁千星掃視台下,卻在看到我這邊的時候怔愣了一瞬,繼而開口向大家問好。
是在看我嗎?我抑製不住的想,然後又搖搖頭把想法拋到九霄雲外去。可能是剛巧他認識的人也在這個角度,畢竟他對每個人都這麼好。
祁千星似乎說了句好玩的話,引得大家發笑,身邊站著的祁方藤笑的白頭發也在抖。
“謝謝諸位。”
祁千星又在掌聲中走下台。
他永遠是矚目的值得被讚揚的。在孤兒院慶祝類似國慶中秋的節日的時候,他會自告奮勇為我們表演節目,表演結束後在一群稚嫩的掌聲中鞠躬致謝。
我就像現在待在人群裡,抬頭望著他。
像仰望觸摸不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