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更好的地方?

我暫時還沒有什麼概念。清潭鎮便是我眼中最大的地方了。

霍普告訴我，海城任何一個區都有幾十個清潭鎮那麼大，並且能去海城高級中學上學的孩子非富即貴。這對於我來說實在無法想象，又隱隱擔心起盛夏獨自一人能否融入到那個聽起來就不適合小鎮孩子的地方。

不舍歸不舍，盛夏去城裡開學那日，我和霍普逃掉了清晨的值日，跑到教學樓的樓道小窗旁。我眼巴巴地盯著出城的那條路看，生怕錯過什麼，盛夏清瘦的背影隻出現了一會，又很快消失在儘頭。

我的心變得空落落的，慢慢回到走廊，耷拉著腦袋伏在圍欄上。

“切，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霍普對我這副多愁善感的樣子很不屑，忍不住吐槽一句，見我拋去淩厲的眼刀，這才又散漫微揚嘴角，“不就是海城嘛，有空讓我爸帶我們去不就行了?”

我原也期待著霍普口中所說的那個“有空”，但不過短短幾個月，我們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段時間，鎮上忽然多了許多外來人，他們開著氣派的轎車，臉上的神情總是充滿戾氣，也不把鎮民們放在眼裡。隨著他們的停留，鎮上的暴力衝突事件慢慢多了起來。不清楚他們是來做什麼的，但能清楚的看到鎮子裡平靜祥和的氛圍一點點被打破。他們就像外力投入清潭的一塊大石頭，把原本平靜的水麵激得水花四濺，永無寧日。

在海城，大多數生活在底層的人都靠出海打漁為生。隻要身體健康、手腳麻利,討口生活不成問題。但是在這次的事故中，我家和霍普家卻失去了這種靠海吃海的謀生權利。

2006年11月17日，清潭鎮發生了一起群體傷人事件。我爸爸在這次事故裡被打成重傷，下半生都要在輪椅上度過。而霍普的父親則是當場被那些人活活打死。

這樣惡劣的事件，在小小的清潭鎮裡竟被壓得傳不開，聽說領頭的人在海城有權有勢，背後來頭不小，又舍得花錢，當時在場目睹的人們拿了錢也都紛紛緘口不語。

“......告不上去，彆說基院了，他們高院裡都有人。”

我不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沒有人願意提，隻是偶然在一個瑟蕭的秋夜醒來時將這句話聽進耳朵裡。這個事件在清潭鎮仿佛沒有發生過一般，但對於我來說，它就像頭上一直籠罩的陰雲，說不得，也散不去。

我爸爸的脾氣本就不好，出事後更是不聽勸告，變本加厲喝酒，醉了就痛斥鎮上人們的無情無義，家裡的打罵聲也更加頻繁。於是乎大家都躲著我們家走。

霍普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案發那天他就在場，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大家都說他心真狠，一滴淚都不曾流，於是連勸著自己的孩子遠離他。霍普平日裡話就不多，經過這事後整個人越發沉默寡言，同時也學會了用拳頭解決一切。

失去經濟來源，我每次討要書本費和補課費的步伐越來越沉重。有好幾次，玻璃製的啤酒瓶在我腳下碎裂，我忍著碎屑紮進肉裡的疼痛，一聲不吭。我心想，也許我的學生生涯就到這裡了吧?小學畢業，能去到更大更好的地方嗎?

這些沉重的問題一下子壓到我身上，我懵懂又迷茫，無人可說，因此在那段時間裡時常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