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棠(1 / 1)

扶珠記 待我溫酒 3985 字 9個月前

靜安正心驚膽戰,轉身間卻不想身後隱隱有一把推力,她不察身形一晃,竟然直接撞到了門上,疼痛傳來,她忍不住叫了聲哎呦,殿門也振出聲響。

靜思懸著的心瞬間放下,成功了。

靜安不耐痛,小小磕碰都難撐,她控了三分力推人,既能保證痛著她讓她出聲,又能護著她不出大問題。

靜安痛過之後瞬間反應過來,她馬上垂首謝罪:“官家恕罪,奴一時失察驚到官家了。”

趙淮宴盯著她的發頂,眼神漸漸冷下來,聲音卻平和:“無妨,你是皇後的身邊人,她一貫心疼你們,你且去歇著。朕和皇後說會兒話,都不必進來。”

室內兩人聽到靜安驚呼麵色都是一變,賀蘊珠攥緊慕澈之的手,眼神巡視周邊,突然,她眼睛一亮,“澈之,躲那兒!”

“珠珠?珠珠?”趙淮宴踢開瓷器碎片進了殿,卻怎麼都不見賀蘊珠。剛想去內殿,迎麵就碰上了低頭出來的人——一個賀蘊珠,一個靜好。靜好向他行完禮便退了出去。

趙淮宴仔細看過賀蘊珠身上,確定沒有傷口一類才放下心來,他想解釋,開口卻成了溫聲責備:“珠珠,你方才驟然離席是不對的,以後萬不可再這麼乾了。”

賀蘊珠低頭不語,趙淮宴歎氣:“珠珠,這不是國母該有的樣子。”賀蘊珠還正在委屈,又加上在私下裡,自然不給他什麼臉麵,嗆聲道:“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麼國母!”

趙淮宴皺眉,本想說些重話,可一看抬起臉的賀蘊珠馬上心軟了:“你怎麼又哭成這樣了?眼睛腫起來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正好,得了這個理由,你就能去選秀、充盈你的後宮了。”賀蘊珠抽抽噎噎,趙淮宴心疼地給她擦眼淚:“充盈什麼後宮,有你一個就夠愁人的了,不哭了行不行?”

看她落淚趙淮宴心裡很暢快,平日裡賀蘊珠從不在意旁人說什麼做什麼,如今大臣一進言要選秀,她就氣哭了。這說明什麼?隻能說明她如今是真心待他,哭得這樣厲害,也隻是因為太過吃醋。

賀蘊珠不理他,趙淮宴卻笑得更開心,低頭吻她額頭:“彆怕,我隻喜歡你一個的。從小到大,我也隻喜歡過你一個。”

寬大的手掌摸上後腰,賀蘊珠的心臟猛然提起,她握緊他的小臂,婉拒道:“官家,我衣裳還沒換,您彆……”

“我什麼時候猴急過?”趙淮宴好笑:“快洗把臉,咱們去席上,好歹再坐會兒。總之再過半個時辰就散了。”

“嗯,那官家先出去,彆看我。”賀蘊珠心跳如鼓,指尖在身邊攥得發白,“你就在坤寧殿外邊等,不能偷偷看,更不能自己走。”

趙淮宴就喜歡她這嬌蠻囂張的霸道勁兒,聽了這話也不生氣,說了句“規矩忒多”便主動笑著離開。

靜言這時候早臉色發白了,她的聲音有點抖:“東閣,咱們也快點走吧……”慕澈之也不猶豫,朝賀蘊珠點點頭便從後門悄聲離開。

賀蘊珠淨麵後不再化上新妝,隻是在兩側貼上珍珠麵花,眉心畫上花鈿。她一出殿門,果然看到背身等待的趙淮宴,心中一鬆,麵上也帶了笑:“官家。”

…………

翌日顧府。

“棠兒,昨日禁中放了準話,說不選秀,你就聽爹爹的一句,放下那心思吧。”顧尚書歎口氣,“官家與賀聖人琴瑟和鳴,你去了又算什麼?”

“什麼賀聖人?她也配嗎!”少女紅了眼眶,“她分明有心上人,以賀家慕家的權勢,再加上太後的幫扶,她不想進宮就能不進,可她偏偏答應了!”

顧尚書無奈扶額:“棠兒,前朝之事你不懂,立誰為後不是我們這些臣子能決定的,賀家推不了。昨日爹爹也看過了,皇後雖個性驕傲,卻不是心思深沉背後陰的。不論進不進宮,你和她遲早是要見麵相處的,不要再鬨小孩脾氣了。”

“我知道她沒多壞,可我就是不喜歡她。”顧聽棠抹眼淚:“從小到大,隻要和她在一塊兒,有什麼好事就都輪到她頭上了……爹爹,我就是不服。”

“有得必有失,你怎麼就不看看你有的她沒的?”顧尚書老來得女,自然疼得不行:“她沒娘,你有娘;她沒親兄長,你有兩個;她詩書一般,可你極善作詞……”

顧聽棠呆呆聽著,被他哄得止了眼淚,但仍然難過:“那爹爹,我以後真不能嫁給官家嗎?”

“你為什麼非要嫁給他?”顧尚書百思不得其解:“從前能當皇後,你要嫁他爹爹能理解;可如今撐天了也隻是貴妃,你到底圖什麼?”

顧聽棠一愣,隨後訥訥出聲:“我、我就是喜歡官家,想和他做夫妻。他生的那樣好看,又有手段,能從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一躍成為新的皇帝。我知道他這一路一定難極了,我想陪著他……”

顧尚書聽了直搖頭:“棠兒是想和他談感情麼?可是,和皇帝談感情太過天真。爹爹通讀史書,沒見過幾位講所謂夫妻感情的帝王。如今的官家已經很算重情了,但他隻重賀聖人的情——得來不易的就是最好的。被選秀選進宮的姑娘,他能有多珍惜?不過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罷了。”

他語氣感慨:“昨日與同僚閒聊,我們大致也能猜出日後如何。想要官家選秀,除非帝後感情不和;亦或是皇後於子嗣上有礙。可是棠兒,你如今已經十八歲了,真的還要再等嗎?”

“等。”顧聽棠執著地看著父親:“我等他。賀蘊珠不喜歡官家,忍不了多久的。”

“棠兒想好了?”顧尚書無奈地看著女兒,隻得到了她一如既往的堅定回答:“是。”

“見過娘娘。”張允成帶著不少內侍步入坤寧殿,躬身向賀蘊珠請安。賀蘊珠一直不喜歡他,但也懶得為難對方,隻是不冷不熱地頷首:“張先生有禮了,今日有事?”

張允成平靜道:“臣等奉官家旨意而來。西洋那兒進貢了好些東西,官家讓臣送來,若娘娘喜歡便留在坤寧殿。”說完,他略一回首,身後內臣便捧著新奇玩意兒魚貫而入。

賀蘊珠抱著圓圓站起,走到第一份西洋物件前。

“這是什麼?裡麵的針一直在轉。”賀蘊珠有些好奇,跟著的從簡眼睛一亮:“娘娘,臣在書上看過,這物件名為自鳴鐘,每到一特定時間便會發出聲響,是計時用的。因它內裡有機械構造,所以可以一直轉動。”

“能計時?那確實是好東西,留下來吧。”賀蘊珠低頭捏了捏圓圓的貓耳朵,“對了張先生,這鐘有多少個?”

“回娘娘,共有三個。官家福寧殿留了一個,送了娘娘一個,最後那個賞了吏部給事中許大人。”

賀蘊珠點點頭,語氣無謂:“從簡,我記得你與從湘對機械有些研究,那這個留給你們兩個拆著玩吧。若是你們能看明白,自己再做幾個更好。”

從簡從湘大喜過望,剛想開口謝恩便被賀蘊珠擺擺手拒了,“小事,拿去玩吧。我再看看旁的東西。”

“這是什麼?”賀蘊珠又指了個小亮片,張允成道:“回娘娘,此為放大鏡。透過這鏡子看東西,那東西的模樣可放大數倍。”

“甚好,靜安喜歡看畫刺繡,這個給她正好。”賀蘊珠點點頭,“那這個呢?這紅條子是吃的嗎?”

張允成依舊溫和道:“回娘娘,此為番椒,是用來觀賞的植物。”

“植物大多可以入藥入食,那番椒可以吃嗎?”賀蘊珠有些好奇,張允成一頓:“……娘娘,這個臣確實不知。”

賀蘊珠若有所思:“那靜言拿著,找個小東西喂一喂,若是死不了便拿來入食吧。張先生,還有沒有旁的新植物?”

“還有一個,名為番柿,鮮紅圓潤,很是好看。”張允成道出“番柿”名,捧著那盆的內臣便主動上前。

“靜言,這個也拿著喂一喂。”

…………

一刻鐘後,張允成帶來的西洋物件被賀蘊珠儘數分完。張允成滿心疑惑,他想了又想,還是選擇問出口:“娘娘,您自己不留一些嗎?”

“我不是全留下來了嗎?”賀蘊珠反而不解地看他,語氣理所應當:“從簡從湘拆鐘時我能看,她們還可以同時為我講解;靜言喂小東西番椒番柿的時候,我也能跟著體驗體驗;靜安若是用放大鏡看出了什麼花樣,自然也會拿來給我解悶。我並不擅長使用這些工具,丟給她們用倒是正好。”

總歸最後收益的是她,眾人也各得其樂。

張允成聽完,不禁對賀蘊珠有所改觀,他真心實意地拜下:“娘娘聖明,是臣迂腐了。”

賀蘊珠早已聽慣了來自於各人的誇讚,她唇角輕掀:“這是自然。你回去吧,站了許久,小黃門們也該休息了。”

她抱著圓圓轉身,“靜好,去找尚服局的陳司飾來,我要梳一個新發式。哦,順道喊一下張司樂,讓她帶幾位嗓子甜些的姑娘,我要聽她們唱《醉花陰》。”

“是,娘娘。我記得前些日子王司簿說有的內人到年紀該出宮了,今兒早膳過後,她送來了冊子名單,您過一下目。”

“嗯,我記著了。你路上當心些,彆像靜言那樣摔著。”

“娘娘放心。”

“…………”

她們還在說話,張允成已攜眾人躬身告退。

即將走出坤寧殿,他心有所感,莫名回頭。看到坤寧殿來來往往、形色鮮活的姑娘內人,自己心裡時常緊繃的那根“規矩”絲弦驀然鬆開。

賀蘊珠可能不是一位好皇後,但她是一位很好的主家。在她這兒“做工”的人,都能高高興興的。

在皇城裡,這是頭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