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沒有剩下。
晝長夜短的夏末日出很早,初升的朝陽將橙金的光芒射滿大地。
九月九這天是附中半年一度的開學典禮。
操場上的人潮陸陸續續湧來,高一至高三從左到右依次站好。
邵京景拉著許覺沂穿過人海擠到班級最前麵,視野很廣。許覺沂聽著校主持的發言,目光不經意落在了領導席中心的座位上。
男人眉宇軒昂,雖然已到中年卻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裝,氣質裡透著優雅的高貴,光是坐在那裡,就吸引了無數目光。
人群很快騷動起來。
“欸,那領導誰啊?”話嘮鄒瀟忙問。
“這你都不知道?領翔的董事長,咱們學校的大投資人!健身館、圖書館、還有咱們學校的豪華宿舍樓,你以為怎麼來的?”體育課代表汪東城自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一個勁兒的給周圍的人科普。
“還有還有,旁邊那女人是他太太,據說沒什麼身份,傳聞他倆可恩愛了!”
許覺沂偏頭望去,女人一頭微卷發,皮膚很白,鵝蛋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看上去溫柔親切。
許覺沂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望著女人的眼神帶了幾分憐憫。
恩愛?
沒看錯的話,明明上次在大街上他還摟著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怎麼路叔叔今天也來了……”邵京景看清台上的人時,心裡閃過一抹訝異,臉色不太好。
路崢唯站在隊伍後麵,嘴裡叼著根糖,神情散漫的打著遊戲。
劉德化站在一旁靜靜的看,也不管他,這小子好不容易參加一次集體活動,隨他怎麼去,不鬨出什麼大動靜就行。
“我說德華,你莫不是看上我想讓我做你乾兒子吧?行行行我答應了,能不能彆盯著孩子我看了。”路崢唯邪笑。
“崢哥,包容點吧,他可是劉德華!四大天王之一知道嗎?”隊伍裡的大高個於震提高了音調。
附中有自己的劉德華,大家轟笑一片。
“德華”瞬間炸了毛,又好氣又好笑,那拿他們沒辦法:“嗐——你們這群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不是!”
曾杞笑得前仰後翻,眼睛無意間瞥見了台上的男人,心裡猛然一個激靈,立馬轉頭看向路崢唯。
路崢唯擒著笑的嘴角已經冷下來,眉頭緊皺了一下,眼若寒芒,他收起了遊戲機插兜看著,靜默的神情裡透出蝕骨的寒意。
曾杞感受到旁邊的的低氣壓,閉嘴不再說話。
“今天我校榮幸的請到了一位貴賓,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路先鋒先生發言!”這號大人物的出現,很快引起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就連交頭接耳的同學也不再講話,崇拜的望著台上的男人。
“同學們好,我是路先鋒,是領翔集團的董事長,也是——”
他說這話時,目光鎖定在人群裡的一點,嘴角拉出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
路崢唯對上他的目光,眸子一沉,漆黑深邃的瞳孔裡滿是恨意,冷俊的臉覆上一層冷戾。
麥克風傳出的聲音戛然而止,台下的觀眾不知情的看著,以為話筒出了故障。
旁邊的袁姍用手小心翼翼的扯了下路先鋒的衣角,動作充滿懇求,卑微如泥沙。
“——學校的計劃建設人之一。”路先鋒收回目光,繼續發言,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場典禮持續了近一個小時才結束。
放學後,邵京景和許覺沂一起出去吃飯,陳旭齊帶著曾杞起也跟了過來。
許覺沂看見路崢唯沒跟他們一起來,剛想問他去哪了,就聽見曾杞開口:“路崢唯今天不來,他回家吃。”
邵京景和陳旭齊默契的點了點頭——他們都知道。
許覺沂沒有再多問,跟著吃飯去了。
“崢唯回來啦?”徐嬸看見路崢唯,臉上的喜悅不言而喻,他從來不回家吃飯。
路崢唯朝她點點頭,徑直走進大門。
剛踏進會客廳,路先鋒冷厲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在外流浪的狗,也有回家的一天。”
“路先鋒,你知道嗎?我每天睡醒一想到我跟你一個姓,就嫌惡心。”
“你!狗東西!跟你媽如出一轍。”路先鋒氣急。
“嗬——你跟三也很配。”路崢唯輕笑一聲,看向一旁,語氣裡帶著譏諷,“哦,差點忘了不止一個,還有——四五六七……”
袁姍低著頭坐在邊上,臉色發白,睫毛微垂,柔弱的脊背彎下去,說不上來的苦澀。
路先鋒麵色漲的通紅,怒火中燒,剛想開口就被他迅速打斷。
“我的好小姨,這個瘋子你多擔待,我就不打擾你們的雅興了。”話音剛落,路崢唯就不疾不徐地邁步而去,踏出大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一下。
“以後彆來我學校,威脅對我來說不值一提。”
附中這天晚上放假,大家都開心的背著書包蹦噠回家了,許覺沂和邵京景買了兩個抹茶冰淇淋在路上邊吃邊走。
“啊啊啊下星期一開學考,我好煩啊——今晚還要洗頭。”邵京景拉著許覺沂的手搖來搖去。
“我考試前幾天基本上不洗頭。”許覺沂笑眯眯的看著她。
“為什麼啊?”
“因為——腦子會進水。”
邵京景捧著肚子大笑,沒想到許覺沂看著悶騷,還有點冷幽默。
正走著,許覺沂略過一個熟悉的背影,一霎間,她的呼吸製住半刻,眼裡迅速亮起了光芒。
她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絕不會認錯。
許覺沂一個勁往前飛奔,在離易銘不近不遠的地方停下,然後偷偷的跟在他後麵,把身後的人忘的一乾二淨。
邵京景反應過來後,快步跟了上去,她喘著粗氣問:“你吃了興奮劑嗎?突然跑這麼快乾嘛。”
許覺沂比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前麵的男生,眼睛裡滿是星星。
女孩子最懂女孩子,邵京景一下就明白了,咯咯的朝她笑。
秦渡走在易銘旁邊偷偷看了她好久,邵京景很敏銳,像是注意到秦渡的小動作,她默默在心裡連連哀歎:“可惜啊,但……一個人在有燈光的地方,又怎麼會在意蠟燭呢?”
易銘走遠後,許覺沂便不再尾隨,邵京景拉著她逼問:“咳咳!快點老實交代吧!”
許覺沂臉頰上湧上一片緋紅,望著天空:“他——Flipped.”
他是她的怦然心動。
夜幕很晚才降臨,江昌城的燈光逐漸亮了起來,不休的夜晚燈火通明。
路崢唯從路家出來後,漫無目的的走在路上,藏匿於幽暗燈光之下的雙眸冷冽,輪廓分明的臉明明十分清秀,此刻卻充斥著冷傲和不屑,有種常人難以靠近的疏離感。
他坐在路邊的台階上,掏出口袋裡的煙盒,正欲打開。
“路崢唯?”許覺沂提著垃圾袋,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睡衣走過來。
“怎麼在這,跟蹤我?”路崢唯將煙盒默默塞回口袋,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壞笑。
“我也不想在這,不過家裡垃圾還是下樓得扔啊。”許覺沂斜睨他一眼。
路崢唯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落灰,開口:“吃飯了嗎?”
“都這麼晚了,肯定——”
“吃了?那陪我再吃一遍。”
兩人徒步走到最近的便利店,路崢唯買了兩份關東煮,許覺沂看出他心情不好,便坐了下來,決定待一會兒再走。
便利店白牆上的電視屏幕裡放著領翔最新產品的宣傳片,這個集團在江昌,乃至全國都是小有名氣的了。
路崢唯瞟了一眼,眼底的厭煩和憎惡在出現某人的鏡頭時一閃而過,冷峻的目光充滿寒芒。
“那個人,我不喜歡他。”許覺沂手指著屏幕,很是不滿。
“嗯?為什麼?”路崢唯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有意思,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麵前說討厭路先鋒。
“……第六感。”許覺沂想了想,沒有把原委告訴他。
路崢唯嗤笑,就隻是因為這個而已嗎?
沒過了一會兒,她又補充道:“他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緊接著嘴裡咬了一顆丸子,“而且——你好像也不喜歡他,所以我也不喜歡。”
他注視著她的眸光微微閃了閃,心跳莫名有一瞬間的紊亂。
因為他不喜歡,所以她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