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天蓄了一場急……(1 / 1)

春城有約 SamarCX 3971 字 11個月前

天蓄了一場急雨,留到酷暑的季節,肆意敲打人間。

南春撐著一把油紙傘,傘麵畫的是青竹,淺碧色,葉片落筆初重後輕,畫麵透視自然,結構錯落有致。點墨明,暈色沉。

是南春親手畫的。

她一向喜歡這些古色古香的事物。

她在學校的長廊裡收傘,凝視著雨落,杏眸暈了一團霧色。

大抵她與宴空山的上下學時間恰恰錯開,

她未曾刻意避開他,但那次恰巧撞見後,她再沒在學校以外的地方遇見他。

可她卻是切切實實感受到,那座本si寂的屋子,多了絲生氣。

南春收回思緒,踏著預備鈴進了教室。

她繞過大半個教室,遠遠就瞥見少年眼下的烏青

行至座位前,少年禮貌的笑,照常開口道安,不同以往的是,嗓音夾了絲倦意:“早安。”

那困倦像是被刻意壓下,但南春還是捕捉到了細微的變化。

南春沒問什麼,輕聲應了句:“嗯,早安。”

早讀課

年少朝氣飛揚,朗朗書聲驚動窗外飛鳥,隨其鼓翼飛向彼岸。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而在此刻宴空山耳畔,隻是恰時的催眠曲。

南春看著身旁已然睡著的少年,有些怔然。

他臉龐清澈,眉微蹙著,薄唇緊閉,像是做了噩夢。

南春似是不忍,鬼使神差般用指腹輕輕撫過少年眉心,很輕,很輕,無比小心。

女孩手很涼,觸上的瞬間,少年長睫明顯一顫,蹙著的眉鬆了鬆。

隻是瞬間的觸碰,足以讓南春心驚膽顫。

她緩緩抽開手,垂眸,心尖浮起漣漪。

她在做什麼,

會不會是冒犯他。

明明四周讀書聲響徹天際,宴空山卻睡的安穩。

南春將他睡顏收進眼裡,看來是真的沒休息好。

直到早讀下課,鈴聲響起,教室哄鬨起來,宴空山瞬間驚醒。

他默了片刻,眸色淡淡,神色恢複清醒,好看的眸抬起,蘊了一絲清明之色。

宴空山下意識啟唇問了句:“…現在是?”聲色如風如水,捎了絲剛睡醒的啞,停駐南春耳尖。

南春下課沒有四處走動的習慣,此刻看著眼前少年的臉,思緒回到剛才的動作,有些心虛答道:“早讀課下課。”

見他一時無言,南春接著道:“我看你好像沒休息好,又是早讀課,就沒叫你。”

她語氣透了絲歉意。

宴空山愣了愣,意識到這是個帶著歉意的解釋,出聲答道:“沒關係。”

他頓了頓,又接了句:“昨天搬家,睡的晚了點”

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跟他解釋,但少年聲音故意放的輕,答的很溫柔,像是寬慰。

南春點了點頭,眉微皺,眼底透著關心,正欲說些什麼時,突然看見少年眼底帶笑,嗓音清悅,給了一個承諾

“我今晚會早點睡的。”

南春微愣,眼角沾上笑意,應了聲:“好。”

他是會讀心術嗎

……

雨季潮濕,但南春並不討厭,她喜歡雨滴順著屋簷低落的聲音,喜歡世界顛倒的模樣,喜歡雨聲和屋內壁爐火舌撕咬的交響曲。

雨絲能敲響她靈魂的鐘。

仿佛世界安靜,血肉生發,生命起舞。

放學鈴響

南春收著書,故作不經意問了句:“你是去食堂吃晚飯嗎?”

“對。”少年應聲。

“我晚上才回家。”

南春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開口:“你是住學校旁邊嗎?”

“算是吧,就在旁邊的老住宅區”

“好巧,我也住那兒”話一出口,南春瞬間後悔了。

氣氛凝了一瞬,一問一答的微妙平衡被一句“好巧”打破

可她沒等來尷尬的告彆收場,隻聽見一聲清悅的輕笑。

宴空山側首看她,清澈的眼含著笑意,湖光瀲灩,聲像溢出的流水

“嗯”

“挺巧”

像是清風拂過耳側,月光落在周身。

再沒有什麼尷尬,南春隻聽見,

萬年冰封的鎖,被輕易撬動的聲音。

那天黃昏,雨絲零落。

少年看著女孩撐著油紙傘的背影,逐漸從他的視線中模糊,消失。

那時的他從未設想過,那注視她身影的片刻,會恰恰是他人生的縮影。

……

晚修下課,已是幽深的夜。

南春到這班的時間很短,她性子本就偏淡。

唯二交流較多的,一個是宴空山,另一個便是許霞燈。

許霞燈自開學典禮結束,就沒來學校。

南春觀察了很久,發現宴空山熟的人就更少。

他通常不主動社交,但骨子裡透著教養,待人禮貌尊重。

經過下午放學一遭,南春鼓起勇氣,試探著問:“放學可以一起走嗎?”

宴空山看著南春寫滿善意的臉,忽的不忍拒絕,應了聲:“好。”

路燈拉長二人的影子

宴空山很高,此刻卻刻意控製著步伐,配合著南春的腳步。

二人不語,像隻是找個伴兒,一同聆聽著夏夜的協奏曲,蟬鳴,風聲和他們交錯呼應的腳步聲。

一切的一切,此刻隻為少女狂舞的心跳伴奏。

南春數著少年的步子,一聲一聲叩響心頭

離家門寥寥幾米,南春驀然在拐角處停駐,她仰起頭,望進點點星空,語調稍揚:“抬頭”

宴空山跟著南春一同駐足,聽見她聲音,順著她的目光抬起頭,那一刻,漫天繁星映入他眼底,星光在少年的眸中熠熠閃爍。

“看北極星”她嗓音清亮,像滴落他心尖的朝露。

少年看著她滿身熱忱,嗓音凝塞,不語。

隻是有些怔愣看向女生傲然挺立的背影,久久的深望。

像是壓抑已久的胸腔久違氧氣湧來的瞬間,在心中大口呼吸。

他目光貪戀,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宴空山本欲先送南春回家,再走回家

但看著她直直拐向和他家相同的方向,宴空山有點蒙。

南春在家門口停下,轉身,對視,啟唇念了下他的名字:“宴空山,晚安”

眼前少年漾起笑意:“嗯,晚安”

宴空山看著南春踏進旁邊的宅子,心尖微顫,

真的很巧。

約莫到家後20分鐘

宴空山身著黑色睡衣,輕薄寬鬆的款式,領口處敞著,微微露出鎖骨。

他身子輕靠欄杆,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捏著一個星星,從外套口袋裡翻出來的

很明顯,是南春放的。

少年輕柔打開少女的字跡,上麵娟秀小巧的字跡浮現眼前

“夜空很美,北極星很亮,宴空山,謝謝你”

他看向對麵的陽台,仿佛透過夜風,看見了昨天仰望北極星的女孩。

春城的夜風不躁,宴空山望進星空,眉梢染笑。

似乎冥冥之中,有個拄著油紙傘的女孩,

試圖一寸一寸,把少年心尖結下的那片經年累月的冰敲碎。

……

高中晚自習下課很晚,已是十點往後。

宴空山隻記得那天夜色很濃,他鬼使神差答應了南春的邀請。

沒有什麼特彆的理由,

1、晚上女生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2、他很想答應她

宴空山從小跟著生父四處奔波,轉學,也使他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不敢接近,懼怕熟悉,因為知道離彆的時間永遠將近。

孤獨概括他整個童年

填誌願他義無反顧填的春城一中

這是他母親長大的地方。

即便,他隻在照片裡見過她。

隻在照片裡見過,那唯一的親人。

宴空山母親早逝,因為生他,大出血。

父親不喜他,深切的不喜,隻是儘著所謂的責任。

孩童的宴空山一度以為生父的不喜來源於母親的去世,但隨著年歲漸長,看著爛醉的父親變著花的帶女人回家,絲毫不顧及還年幼的自己。

那些不堪的回憶從他記事就開始。

他笑自己曾荒唐的為他辯解,

他的生父,就是個自欺欺人,不折不扣的混蛋。

來到春城,遠離生父,意味著他或許再不用患得患失交朋友

再不用看見他對著母親的遺像做著齷齪肮臟的事

但沒有那麼多或許,在遇見南春之前,他來這,一是偷生,二是赴s。

他愛這世界的美好,但他逃不出內心的詰問。

有些事情,從他降生起,就已然成為枷鎖。

宴空山自來到這個世上起,仿佛就注定悲戚一生。

無親無故,無朋無友。

這也是為什麼,他從不忍拒絕任何人的善意。

哪怕其實隻有極少人,會向他的許願池投硬幣,

哪怕他所求的隻是一點,一點美好。

所以宴空山永遠記得

——那天天空很淨,萬裡無雲,星光滿天。

他睡的格外早,因為對一個人的承諾。

那同樣是他在無數夢魘纏身的夜晚,第一次真切聽見內心求生的呼喚。

因為一個相識不久的女孩,將滿身赤誠,砸向他身體裡早就荒蕪的土地。

即便那隻是在南春眼裡微小細碎的美好,卻一度是宴空山奢求不得的。

南春永遠不會知道,她所有不經意間的舉動,都在一寸寸將他拉離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