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戰(1 / 1)

今日吉時 三尺樓台 5679 字 9個月前

隻聽一連數聲,嶽成秋長槍在地上劃過揚起沙土,暗器被他悉數打落。

“鼠輩。”嶽成秋冷哼一聲,手中長槍破空,朝著隱在暗器之後一襲黑衣的來人砸去。

來人麵具遮麵黑衣翻飛,腰間係一根革帶。手中橫握一杆與耶律赫澤無二的戈。

他抬手間,長戈微提極快地上挑,霎時便重重擊在嶽成秋的槍杆上。嶽成秋心中一凜,來人不可小覷。

二人你來我往,隻見嶽成秋長槍遊龍槍勢迅猛。他眼眸微眯,握住銀槍的手越發緊。

“鐺、鐺、鐺……”

兵刃相撞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徹這方天地。嶽成秋身形急掠,銀槍走勢一轉直襲黑衣人腰間,黑衣人閃身退去複又一轉,長戈回探,一招回馬槍打來,嶽成秋槍一橫擋下。

隻一會兒功夫,那人便躍進混沌裡。

嶽成秋甩落幾滴槍上的血跡,站在原地環視四周。

他已在陣中困了許久,陣中看不清日月,但想來應當未過兩日。

逐夜打著響鼻圍著嶽成秋轉,它不解地看著嶽成秋。見著嶽成秋盤坐下來,它也伏下來。

嶽成秋將長槍平放在膝上閉目養神。

“嶽將軍。如遇困境,定要沉著。”

他忽地想起那日裡許小曲跟他說的話。

還真讓她說中了。

楊柒他們也不必他操心。以人合陣,北疆兵士分散,外有年廉坐鎮,不見他與楊柒,年廉定會選擇以守當先。

隻是他對這般陣法知之甚少,隻能嘗試尋找陣腳。

思及此,嶽成秋在地上劃出一個十字,他來時是南往北進,方才打落的暗器便該是朝北落。

利西南,不利東北……

嶽成秋起身,牽馬握槍:“逐夜,姑且信她一信。”

……

耶律赫澤看著大陣已困嶽成秋,縱馬殺進正在苦戰的兩方人馬裡。

混戰之中,年廉隻覺背後有敵襲來,卻被數個北疆兵士纏住,他咬牙將長槍往前一掄,刺透一個敵軍胸口。隨後強行勒轉馬頭,迎上暗處出來的那一杆戈。戈的力道之大,將他打退十餘步。他以槍為杆借力踢出,騰空旋身又踹退數個。他重新翻上馬,看著對麵的耶律赫澤。

有鮮血順著耶律赫澤的戈淌下來,他挑釁又一戈將一個大齊兵士斷首。

“他們都不在,你,能打多久?”耶律赫澤長戈一揮,馬蹄揚起,直朝年廉而來。

大齊兵士見狀,瞬時往年廉身邊聚攏。

年副將需要他們。

年廉心知他打不過耶律赫澤,但大齊兒郎,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年廉揮開前麵護住他的人,打馬從眾多大齊兵士之中走出。

“大齊兒郎,從不懼戰。”

耶律赫澤嘲諷地看著年廉:“降,放你活路。”

“活路?降?”年廉嗤笑一聲,霎時長槍如虹如帶著千鈞力道朝著耶律赫澤而去:“放屁。”

耶律赫澤揮戈擋住,沉重的碰撞聲間夾雜著震顫。

兩軍再次戰在一處,耶律赫澤的戈帶著殺機數次撞擊在年廉的長槍上。他見著年廉敗退,出戈如電。

年廉咬牙,雙手握槍上卷,吃力地架住耶律赫澤這一擊。

耶律赫澤居高臨下看著被他的戈逼至絕境的年廉手上力道越發大,將戈揮起又狠狠壓下。

“廢物。”

耶律赫澤的戈砍在年廉肩上,登時血流如注。

一下接著一下,年廉隻覺虎口和肩膀痛得鑽心。

終於,耶律赫澤看夠了,長戈一卷再提,將年廉的槍挑落。又提戈橫掃往年廉腰間砍去。

年廉翻滾著落下馬背,這一戈……

怕是躲不過了。

年廉喘著氣,自額角淌下來的血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仰躺在地上,看著就要落下的戈。

明明說好……明年回去相看姑娘的。

血色的戈,又斬落了一個大齊兵士。

他們的血噴濺出來,落在年廉身上將他澆透。

年廉想抬起手,又無力地垂落下去。

“楊將軍少將軍……”年廉抬手握住紮穿他腰腹的戈。

“不降?”耶律赫澤笑起來,拔出戈,當著他的麵又橫砍了一個大齊兵士。

複又將戈紮透了年廉的肩胛,將他釘在地上。

“不、降……”年廉吃力地笑起來:“耶律赫澤,你三年前兵敗九曲山,三年後……也會兵敗蒼茫平原。”

耶律赫澤將戈抽出來,帶出一串血珠子。

“去死。”

耶律赫澤的戈再度高高舉起。

年廉死死看著那銀亮帶血的戈,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嘶吼出聲:“來啊!”

獸一般的嘶吼劃破天際,響徹雲霄。

戰場之上自當無畏,他提六尺槍,便生英雄膽。

有人唱小調,有人奏號角。

踏過九曲山,便回大齊道。

慷慨赴死去,十四年後又是好兒郎。

隻可惜,還未向家中儘孝道……還未相看那姑娘,不知是否合心意啊……

於血色之中,他閉上眼。

忽有鏗鏘聲起,馬蹄急踏。

年廉費力地睜開眼。

滿目血色之中,有一抹亮麗的青色,她坐於馬背之上,一杆丈二長槍橫過他眼前,隻瞬息,便將耶律赫澤的戈架住揮退開去。

“薛煜,帶他走。”

許小曲橫槍立馬擋在年廉身前,未著甲胄,卻耀目勝日陽。

年廉吐出一口血,斷續道:“許……道長,楊將軍他們……”

“我會保他們無虞。”許小曲目光如炬,看向耶律赫澤:“同為將,何如此。”

耶律赫澤見是一個女人攔下他的戈,眯起眼上下打量片刻:“你給他們做事?”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塊飛來的石子打斷。

“許小娘子,莫跟他廢話,楊柒他們還在陣中。”

薛煜將人安置好又縱馬而來。

許小曲微微點頭,提起方才從後方撿起的長槍,一勒馬便朝著耶律赫澤而去。

有了他們撕出的這道口子,大齊兵士如有神助,嶽家軍騎兵儘出,於他們前方掃出一條血路。

待大軍彙聚,北疆先鋒陣被徹底撕裂開來。

有薛煜在身後,小曲便無需顧忌。

她提著槍,踏過北疆兵士直追耶律赫澤。

耶律赫澤也不纏鬥,召來盾兵將她和薛煜等人團團圍住。

“許小娘子,看來……他想拖延啊。”

薛煜站在小曲背後,握著雙鉞微微側頭同她耳語。

“我們打嗎?”

他聲音極輕,在喧囂的人聲裡很快消散。

北疆人用藤盾,一人多高的盾圍攏來再架上一麵,尋常刀劍根本無法撼動。

許小曲環視四周,見著一地的屍首,手中的槍握得越發緊:“打。”

與他們一同被困的還有上百嶽家軍,嶽家軍內共兩種槍,長約丈二的長槍為槍陣兵所用。而如今在的,是六尺破陣槍。

“嶽家軍暫聽我號令,隨我殺出去。”許小曲長槍一揚,青衣隨風。

兵士們長槍點地,肅列成行,已然是待命了。

這般盾陣隻需擊破一個看準時機便能以點破麵。

許小曲的手微鬆,如今的她隻有十六歲,力道不如上輩子帶兵的時候,也不知能不能破開那一點。

薛煜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聲道:“許小娘子,我這不是也在?”

許小曲又將槍握緊,槍尖微抬。

薛煜俯下身將她一撈,熟悉得像做過千百次。

許小曲來不及思考其他,她借薛煜的力,飛踏在北疆盾兵的藤盾上。一圈將至,她一槍抽在其中一麵藤盾,抽得那麵藤盾微晃。

薛煜挑眉,瞬間踏出。

有箭雨自上方而來,薛煜雙鉞開路直奔方才被小曲踹得微晃的那麵。他掠過時小曲正落下來,便一手握住小曲手臂將她帶起。

隻一時不察有箭矢擦過薛煜臉側,他渾不在意,隻緊緊握住小曲的手臂將她一拋。

外有嶽家軍和齊軍周旋,北疆盾兵換不了第二撥人隻能咬牙硬扛。

許小曲喝道:“長槍所指,攻。”

上百嶽家軍毫不含糊,在她之後攻向一點。

耶律赫澤被數個大齊兵士拖住,再看時盾陣已破。他從一個大齊兵士的胸口抽出戈,吹了個哨後便有人護著他撤回後方。

許小曲帶著被圍困的嶽家軍殺出,與其餘大齊軍一起合圍未撤的北疆騎。

等都退回營地,她當先去看了年廉。

年廉還撐著一口氣醒著,他身上的傷都被仔細包紮過一番。

見是小曲進來,他剛想說話,便咳出來一口血。

“如何?”許小曲坐下來,垂眸看著他身上洇血的紗布。

耶律赫澤圍困楊柒他們,要的便是這方趁機擊破年廉。若非他想折辱年廉,她恐怕救不下年廉這條命。北疆騎以人合陣,分去數萬兵力。年廉領兵保守,一時竟拖住了他。

隻是這一戰,大齊軍傷亡也不小。

年廉開口道:“楊將軍他們……”

說著他便掙紮著想坐起來。

許小曲抬手將他按住:“薛煜去看了。等他回來。”

“你們信我嗎?”許小曲知曉帳外已站了數人,其中便有年廉之下,大齊軍和嶽家軍的都尉。

年廉費力地支撐著身體:“印信,在我帳中。”

“好。”

“許道長……你到底是何人?”年廉有了點力氣,隻是頭昏昏沉沉的,他不想睡,他想等著楊將軍和少將軍出來。

“我隻是算命的。”許小曲垂下眼睫看著自己青色的衣擺:“好好睡吧。我會保他們無虞。”

年廉看著她,他們認識許道長不過兩個月,隻知許道長從大盛來,有一身本事。

初時許道長救他們於聽風穀白石坡。如今,又是她及時趕到救下他這一條命,也救下大齊軍。

楊將軍少將軍都不在,他為副將,若是死了,軍心便會散。

許小曲起身掀開帳簾,正逢薛煜回來,她側頭輕聲道:“睡罷,剩下的暫且交給我。”

年廉看著外麵透進來的一線日光落在她身上,明明隻是一個並不高大的背影,也覺得巍峨如山嶽。

這是在嶽老將軍和楊將軍身上才見過的巍巍高山。

他許是真的痛糊塗了。

等許小曲出得帳子,外麵站著的都尉半跪下來:“我等奉年副將之命,聽命於許道長。”

“此行旨在破陣,無令切莫冒進。”

“你們,怕死嗎?”小曲按著腰間劍,伸手按在都尉肩甲上。

“大齊兒郎,從不懼戰。”

“好,那便整合兵士,清點完之後速來報。”

也罷,既然敢信,那她助他們破陣又有何妨?嶽成秋啊……竟這麼信任她?若非他授意,年廉豈敢將印信交出?

他憑什麼?僅憑白石坡一役?

薛煜此時回來,遞予她一張勾出來的陣形圖。

許小曲接過來,眉頭蹙起:“玄門困陣?北疆何來玄門困陣?”

“恐怕跟之前的人脫不開乾係。”薛煜臉上的血跡尤在,取了水囊給自己灌下大半。

“薛煜,你留在後方助我。”

“不行。”薛煜當即拒絕:“耶律赫澤太難纏,又有助他的人。我怕有變故。”

“你不在後方,我如何安心?”許小曲定定地看著他,他衣衫未換沾染上的鮮血未擦。

隻一句,便把薛煜定在原地。

許小曲轉身去挨著查看受傷兵士的傷口,營中醫官醫術精湛,想來年廉能這般快救回來他功不可沒。

耶律赫澤怕是會借著這兩日修整之後又起兵。玄門困陣,嶽成秋恐怕還未研習過,隻是他涉獵極廣,應當知曉這般以人合陣的陣法,尋陣腳殺之便可破陣。

九曲山,玄門困。

原來師父將她帶到這裡,是因為這個變數嗎?

她帶來的變數,需要她去抹平才能償了逆天改命的債。

師父啊,那給她逆天改命,他自己又背負了多少?

不經意間抬頭,許小曲遙遙便見薛煜站在帳外,就著水囊裡一點清水仔細地擦著自己那雙新打的鴛鴦鉞。

他很寶貝這雙鴛鴦鉞,自打好之後每日都擦拭。

薛煜擦完鉞抬頭,正對上許小曲的視線。

他一揚手中的鉞笑道:“擦乾淨了。”

那彎鴛鴦鉞,在秋日映襯下折射出耀目銀芒,灼得人心頭發燙。

有都尉來報,大齊軍死傷數千。這一戰主困,耶律赫澤兵士未齊後盾兵被合圍,想來他那邊也不好過。

“整軍。”許小曲揚聲喝令,她卸下腰間長劍,重提六尺槍。

……

嶽成秋一路往西南行進,驟聞廝殺聲,見有丈二長槍挑破層層霧瘴。

殺伐之聲自四麵八方而來。

他提槍,且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