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第7章

蘇姨娘是真沒想到,溫凝菡會這麼不講武德,在門口下她的麵子就算了,這剛進伯府,地盤都還沒踩穩,居然就直接開口問她要月銀,要收益?

還是這十多年的月銀,以及十多年的鋪子田莊收益!

想到這些年自己經手過的銀子,也許一筆一筆的數量算不上太多,但加起來絕對是一個她根本無法承受的數字。

這筆錢,絕對不能從她手裡出。

當然,最好還是不要出。

畢竟在過去的這些年,她都將那些產業當做伯府的財產,當做自己的財產,明裡暗裡都撈了不少,結果今天溫凝菡幾句話,就將殘忍的現實撕扯開來,讓她清楚的意識到,那些東西,全都是秦家的,是秦溪的,更甚至,是秦溪留給溫凝菡的。

蘇姨娘繃不住了,這下也沒心情跟溫凝菡你來我來話機鋒,魂不守舍的敷衍幾句之後,說是還有其他事要忙,再次轉身離開的背影就顯得很是狼狽了。

“芝心,她們就交給你安排了。”

“小姐您放心,都交給奴婢!絕對妥妥的!!”

芝心雖然年紀小,膽子也不大,但從小跟在溫凝菡身邊,自然最是了解溫凝菡的行為和習慣,而且在這方麵的細致程度,芝心也是最擅長的。

這些被蘇姨娘帶過來的丫鬟婆子也有些茫然。

除了剛被買進伯府還沒正式當過差的幾個小丫頭,其他都在伯府待了不少時間,特彆是四個大丫鬟和兩個嬤嬤,多少也是聽說過伯府裡的事,但是伯府還有個嫡出大小姐的事,她們也是前不久才聽說。

雖說吩咐下來要她們好好照顧大小姐,可一個從小就沒在伯府長大,母家還隻是商戶的大小姐,能有什麼依仗?

彆看蘇姨娘忙得熱火朝天為大小姐安排這些,可心裡在想什麼,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沒有伯爺的看重,這大小姐的院子,對於她們這些在伯府裡求生存的下人來說,並不是好出路。看這大小姐一身樸素到連二小姐身邊丫鬟都不如的裝扮,就能猜到大部分。

主子生活不好,連自己都保不住,身為下人的她們又能好到哪兒去?

溫凝菡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新來的下人神色變幻,除了真實的慌張和不安分之外,倒是有幾個人的樣子很有意思。

秦榮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就在溫凝菡的身邊,偏頭仔細看著她。

“七哥你在看什麼?”

“看你啊!”秦榮熙的臉上也是同款饒有興致的表情,“小九你是又在憋著什麼壞了吧?嗯?又在打什麼主意?不打算告訴我?”

溫凝菡笑道:“那還沒有,七哥你放心,有什麼好事肯定不會忘記你的!”

秦榮熙哼哼一聲:“是啊,好事不會忘記我,壞事更不會。”

畢竟還需要他來分擔風險,關鍵時刻還要背鍋嘛!秦榮熙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

“就是發現了一點有意思的事。”

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們都安排去搬東西收拾屋子,芝心將四個大丫鬟和兩個管事嬤嬤領到了溫凝菡麵前。

溫凝菡也不可能一直在院子門口陪秦榮熙站著,這會兒早已經在院子裡擺好了桌椅和茶水,秦榮熙也笑嘻嘻地跟著坐下。

看桌子上擺的糕點還是從自己馬車上帶下來的,那臉色就十分微妙。

“這蘇姨娘還真是麵子活動搞得出來,其實沒有半點實處。剛剛是連口茶水都沒有吧?”

這院子是有小廚房的,這熱茶還是芝心剛剛才安排起來燒上的水泡好的。

看著院子裡突然煥發出的紛紛生機,熱鬨得有些嘈雜的樣子,溫凝菡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杯,輕輕舒了一口氣。

而看著溫凝菡這樣子,站在她麵前的幾個人,倒是提起了一口氣,突然就開始覺得局促。

這個從未見過的大小姐,似乎跟她們想象得不一樣。

大概是把人晾夠了,院子裡也住家恢複了寧靜,溫凝菡這才放軟了聲音,輕聲道:“先說說你們的名字吧,大家都認識一下。”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後倒是年紀看著最大也是最為穩重的大丫鬟走出來,在溫凝菡麵前盈盈一拜:“奴婢幾人,還請大小姐賜名。”

溫凝菡挑眉。

投誠得這麼快?整得她怪沒有成就感的。

當然也有可能隻是假意投誠,來降低她的警惕?那些都不重要。

倒是這些人總是換個主人就換個名字,每次都要勞煩她想名字的習慣,是真不好。

她並不是什麼擅長取名字的人。

芝心的名字還算好,不了解的人都不會知道這個名字隱藏的意義——

溫凝菡輕咳兩聲,“你們確定要我來取名字?”

彆說她沒給她們機會哦!

幾個大丫鬟自然無有不應。就算是有意見,也不會在這時候表示出來。

“那行叭。”溫凝菡望望天,“慕斯,戚風,寸金,橘紅。你們看著選吧!”

眾人:“……”

這寸金……身為伯府的丫鬟,她們還是有點見識的,寸金似乎是某種糕點。而橘紅……似乎是一味藥材?

那慕斯和戚風又是什麼?她們就真不知道了。

這位大小姐取名字,還真是有性格,又讓人摸不著頭腦啊。

溫凝菡捂著額頭心想,沒辦法,誰讓她饞了呢!

最先出來搭話的穩重丫鬟屈膝一禮:“奴婢慕斯,見過小姐。”

而另一個看起來四肢修長有力,比旁邊丫頭都要高出一個頭的丫鬟似乎對戚風這個名字更感興趣:“奴婢戚風,見過小姐。”

說是讓自己選,這一眨眼就少了兩個名字。

剩下兩個忙不迭地跟上:“奴婢寸金/橘紅,見過小姐。”

“嗯嗯。見過就行了,跟芝心說說你們以前在伯府都做些什麼,更擅長什麼,以後就由她安排你們的差事。”

溫凝菡直接就當起了甩手掌櫃,親力親為什麼的,在培養出合適的人手之後,就再也不是她的職責,人就是要享受生活,什麼都要親力親為,很容易英年早逝的。

“至於你們……”

兩個管事嬤嬤其中一位立刻上前一步,笑眯眯的樣子讓她原本刻板的麵容看起來和善了幾分:“老奴姓柳,之前在後院負責過一段時間的采買,當家的是伺候伯爺出行的二管事,姓王,小姐可以叫老奴一聲王家的。”

溫凝菡眼風未動,隻默默看著剩下的最後一人。

板正的麵容看著其實有些凶狠,細長的眼睛遮去了大部分的眼神,眉頭上三道深刻的痕跡,說明她應該經常皺著眉。

不是個脾氣好的人。

但溫凝菡就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偏頭看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來。

倒是這嬤嬤對上溫凝菡的眼神,神色間突然多了一絲遲疑。

“老奴姓雷。”其餘再沒有多的介紹。

“雷嬤嬤。”

溫凝菡笑著跟雷嬤嬤打了招呼,這一聲出來,讓在場幾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畢竟溫凝菡對其他幾位新來的下人都沒有特彆的反應,反而對這長相除了嚴肅沒有任何特色的老嬤嬤區彆對待?

這合理嗎?

當然不合理。

秦榮熙都不由得多看了雷嬤嬤幾眼,深知溫凝菡性子的他隻覺得這裡麵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溫凝菡很快給出了答案:“我覺得雷嬤嬤很眼熟,是否在哪兒見過?”

雷嬤嬤的嘴角往下狠狠壓了壓,看起來就更嚇人了,“老奴不知。”

那柳嬤嬤見自己表明了在伯府的身份地位也沒能得溫凝菡多看一眼,這會兒就急了,“她雖然也是伯府的老人,但之前一直都是在偏院灑掃的,這些年連偏院的門都沒出過,肯定是沒機會見過大小姐的。”

溫凝菡頓時笑了:“偏院灑掃的?”

“是,她就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老婆子。”

“所以,一個什麼都不懂,隻在偏院灑掃的婆子,如今已經能在我的院子裡,當管事嬤嬤了嗎!”

柳嬤嬤立刻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色頓時慘白,滿頭大汗的找補:“是……是這樣沒錯,雖然她沒什麼本事,但也在伯府辛苦多年,對伯府最是忠心,蘇姨娘要給大小姐安排管事嬤嬤,肯定是用熟不用生,而且她看著很穩重,這些天也學了不少。今後,今後老奴也會盯著她!”

溫凝菡揮揮手:“行了,都退下吧!”

一路上風餐露宿都沒覺得累,結果回到永安伯府這還沒半天,溫凝菡就突然感覺到了疲憊。

“哦對了。”溫凝菡指著柳嬤嬤,“既然你這麼厲害,那就去問問蘇姨娘,我表哥這裡是怎麼安排的,總不能客人來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是是是,老奴這就去打聽。”

“不,不是打聽,是要安排妥當,懂?”

“老奴知道了,知道了。”

院子裡再次安靜下來,就連幾個大丫鬟,都被芝心安排下去,其實溫凝菡就沒帶多少東西回來,屋裡屋外都顯得空蕩蕩的,也沒什麼太多的事情需要忙,隻是將空間留給溫凝菡,不讓人來打擾她。

“所以,你剛剛看出什麼有意思的了?”秦榮熙看一眼站在屋簷下的雷嬤嬤,那是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不會輕易聽到他們的談話,卻能在有任何事情的時候,能在第一時間趕到溫凝菡的身邊。

真是一個微妙,又貼心的距離。

“那個雷嬤嬤,你真認識?”

溫凝菡點點頭,指著自己的腦袋對秦榮熙說:“七哥你應該相信,我很聰明吧?”

秦榮熙:“……小九你……誇起自己來……”還挺不要臉的。

但是這話不能說,說了溫凝菡以後不帶自己玩了怎麼辦。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記憶力不錯吧!”

其實不僅是記憶力不錯,再加上大家並不知道她生而知之,她能記住的東西不少。

之前看到雷嬤嬤的時候還隻是覺得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但這會兒仔細想想,溫凝菡反而能確定了。

“這位雷嬤嬤,我在伯府見過。”

秦榮熙挑眉看著溫凝菡,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七哥你也知道,我在伯府的時間並不久。在被你們接走之前,我年紀小,隻在這院子裡活動過,見過的人也並不多。而這位雷嬤嬤,聽她們的意思,她這些年應該就在伯府,沒去過其他地方,更不可能去到千裡之外的江南。所以我唯一可能見過她的地方,隻有這伯府。”

秦榮熙聽懂了,秦榮熙點了點頭。

“而這伯府,我能見過她的地方,也就隻有這院子。要真是那誰說的,她隻是一個偏院裡的灑掃婆子,又怎麼會來這裡,還讓我覺得眼熟?”

秦榮熙捏著一塊糕點陷入呆滯,“所以,你懷疑她,是姑姑身邊的人?”

秦榮熙口中的姑姑,自然就是溫凝菡的母親,秦溪。

雖然不樂意,但是秦家養著溫凝菡的這些年,多少也有關注永安伯府的大致動向。在秦溪過世之後,秦溪留在伯府的人手大部分都被邊緣化,甚至發賣。

也正是因此,失去庇護的溫凝菡在那時候才會境況艱難,差點小命不保。

而在溫凝菡被秦家接走之後,那些“舊人”都多少有了其他的安排——秦家是不會虧待自己人的。

溫凝菡也沒想到,居然在這時候,還能在伯府見到“舊人”,就是不知道這位出現在自己麵前,到底是什麼打算。

結果這個“舊人”還沒整理清楚,溫凝菡的麵前就再次出現一個不速之客。

安排在院子門口守著的粗使婆子帶來消息,說是秀姨娘求見的時候,溫凝菡還愣了一下。

誰?

哦,秀姨娘。

雖然在秦溪過世之後,溫從言沒有再娶,但身邊的妾室並不少,還有通房什麼的,怕臟了溫凝菡的耳朵,秦老爺子並沒有跟她提及太多。

但這秀姨娘,溫凝菡還是知道的,就因為這秀姨娘能在蘇姨娘的嚴防死守下,不僅懷上孩子,還順利生下了永安伯府迄今為止碩果僅存的兒子,嗯,也是溫從言“辛苦努力”這麼多年,唯一的庶子。

溫凝菡摩挲著下巴,心想要不然找個機會給這個便宜父親把個脈什麼的,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問題,讓這一輩的子嗣艱難到這種地步?

哦對,秀姨娘,她怎麼來了?

“請進來吧。”

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站在院門口的青衣女子,身形窈窕,弱柳扶風。

在得到溫凝菡的應允之後,蓮步輕移,轉眼就來到了溫凝菡的麵前。

那張如青蓮秀美的臉上,掛著並不合益的激動神情,而上挑的狐狸眼,打破了這張臉上原本的清秀,讓她整個人多出一種難以言表的韻味來。

“妾身梁秀見過大小姐。多年不見,大小姐可還安好?”

“嗯哼?”溫凝菡放下手裡的茶盞,“我與秀姨娘可曾見過?”

若說雷嬤嬤看著還有點眼熟的話,眼前這位秀姨娘,溫凝菡十分確定自己從未見過。而且按照梁秀入府的時間,那時候溫凝菡早已經被秦家接走,肯定是沒見過的。

梁秀見到溫凝菡,是真的激動,捏著帕子抹了抹眼角,那眼尾的紅痕也微微的腫脹也說明她在這之前,應該已經真情實感的哭過。

“妾身失禮了。”梁秀再次盈盈一拜,這才在溫凝菡的示意下,在芝心拿來的繡墩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妾身隻是見到大小姐太過激動,妾身是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親眼見到大小姐的一天。”

溫凝菡:“……”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奇怪呢?

所以她倆到底是誰命不久矣,所以才會有見不上的錯覺?

“哎,妾身不太會說話,這一激動,就更加語無倫次了。”

溫凝菡:確實挺不會說話,也確實挺語無倫次的。

“大小姐不認識妾身也很正常,過去那些年,妾身也隻是遠遠見過大小姐一眼,那時候大小姐還在繈褓中,夫人抱著您,笑得可漂亮了……”

溫凝菡:破案了,這人認識的不是自己,而是母親。

溫凝菡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依舊站在屋簷下的雷嬤嬤,隻可惜這位“舊人”眼觀鼻鼻觀心,站在那裡紋絲不動,連杜宇的眼神都沒有。

可真穩重。

“大小姐和夫人長得很像。”梁秀目露懷念,“隻是這眼睛,看著更有精神。”

提起這個,梁秀就更是傷感。

秦榮熙“嘖”了一聲,打斷梁秀的感慨,“你大老遠跑過來,該不會就是來跟我家小九敘舊的吧?”

他最是不耐煩這些說話說半天也說不到重點,而且他也不想聽這位秀姨娘跟溫凝菡哭哭啼啼的憶往昔,他就不信這位和姑姑之間的記憶能有多少。

她說這些,不過就是想拉進與溫凝菡的關係。

至於所求何來——

“有什麼事,你大可以直說。”

梁秀似乎這才發現秦榮熙存在一般,花容失色,“失,失禮了。這位公子,想必就是秦家的少爺吧?是妾身的不是,一想到夫人,妾身就忍不住。”

秦榮熙“哼”一聲,“你那先忍住,說正事。”

梁秀:“……”還真沒經曆完全不講武德的對話。

溫凝菡忍俊不禁:“這位是秦家七少爺,我七哥,他的話也正是我的意思,秀姨娘有什麼話,大可以直說。但秀姨娘要相信,我一個剛回府,沒有任何依仗,空有一個名頭的大小姐,能幫你的並不多。”

聽到溫凝菡這話,梁秀的神色扭曲了一瞬間,最後,像是下定決心,猛地站起來,“騰”地在溫凝菡麵前跪下了。

溫凝菡:!!!

這地麵可是鋪了青磚的,梁秀這一跪用儘了力氣,溫凝菡仿佛都能聽到她膝蓋和青磚親密接觸時那令人牙酸的碰撞聲。

而且就算為人妾室在嫡出小姐麵前並不算是長輩,可梁秀這個年紀了,這一跪直接把溫凝菡跪心虛了。

彆說,來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就這點,她一直都不怎麼習慣。

“大小姐,求求您,求您救救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