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夫樓8899,於玄冬見到這麼快到來的陳瓚軒,滿臉訝異。
“老師,我回來了。”陳讚軒說道。
“坐吧。”於教授淡然地揮揮手。
不動,依舊恭敬地站著。
“怎麼了?”還是淡淡的口氣。
“老師,當年的事情,是我年輕氣盛,這些年來,我每年都把自己的學術成果第一個寄到您這裡,我知道您對我很失望,對不起。”
“我沒收到過你寄的任何您是美國人、陳教授,失望二字是假,當年的陳讚軒已經在金農,在做研究的時刻,消失了。”
“老師,您沒必要這麼說,科學是沒有國界的,我去美國也是做研究,研究的成果也是世界共享。”陳瓚軒不明白,當年自己還是十幾歲小青年的時候,於老師不喜歡自己,還有可能是因為那時的陳瓚軒年輕氣盛還幼稚,現在他帶著那麼多榮譽回來,於老師不知為什麼還是這樣失望。
“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祖國。你聰明,有天賦,但卻在幫彆的國家解決他們麵臨的問題。你培育的新農產品,和咱們國家農民種植的作物一起競爭,最終傷害的,是你祖國的老百姓。”於玄冬說道。
“若是我一直在國外不會來,您這樣指責我也未嘗不可。但是現在,我回國了,也準備與國內作物培育中心進行項目交流,您不應該這樣說我。”陳瓚軒很多年以來收到的都是鮮花和掌聲,在於玄冬這裡卻是指責,便很不習慣。
“我說你幾句,你便受不了,那你李師兄呢?你有沒有去看過他?你離開的這些年裡,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於玄冬問道。
“李師兄?哪個李師兄?”陳瓚軒一頭霧水。
於玄冬笑了,笑得並不是很好看:“貴人多忘,你連李鼎問都不記得了。”
陳瓚軒這才大約想起來,以前在實驗室裡,有個總在角落裡一聲不吭洗瓶子的師兄。李鼎問,沉默寡言,學術成果似乎也不多。
“我記起來了,確實有這樣一個人,我和他交流並沒有很多。”
“你當年匆匆出國,實驗室的實驗,也是做到一半人就跑了,窗沒關,酒精燈的火也點著。實驗室燒起來了,李鼎問為了保住實驗室裡的成果,衝進火裡救出很多樣品,但他一雙手嚴重燒傷,再也沒辦法做實驗了。”於玄冬歎道。
“於老師,不管您相不相信,那天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我實驗做到一半,戴維斯教授就來找我,讓我趕緊收拾行李趕飛機。我熄火關窗後想把實驗室鑰匙交給您,戴維斯說時間來不及了,飛機不等人,他會替我轉交,我當時對此還很感激。”陳瓚軒回憶道。
“姑且當你說的是真的。可我郵件聯係你說了實驗室的情況,你卻沒有任何解釋。”
陳瓚軒一開始隻是有點疑惑,現在他確信了一件事。
“您剛剛說沒收到我寄送的材料,我還有點困惑,現在我明白了,我發送和發送給我的信件和郵件,都被有選擇地攔截了。”
“或許吧。”於玄冬不置可否。
陳瓚軒歎了一口氣,十幾年前,自己是金農的研究生,是公認的少年天才,他沒有滿足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而是通過郵件,和不少國際學者一起討論學術問題。
其中一位學者很熱情,對陳瓚軒給予很多幫助,他就是戴維斯。
甚至後來,戴維斯還特意來訪,說服陳瓚軒去美國發展。
再後來,陳瓚軒就成了美國農業學的學術新星,十幾年時間命中了多篇《nature》,聲名都傳到了國內,隻是總覺得當年匆忙告彆實在是對不起於教授平時的教導,畢竟當年才19歲的他,雖然智商不低,但情商卻不高。
陳瓚軒也曾經想為過去的事情作為補償,因此將自己的許多未公開研究寄回國內想讓老師高興。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的那些富有創造性的研究早就被漂亮國海關當作國家機秘給攔截了。
陳瓚軒這次回來,是因為老父親適應不了國外的生活,所以想回家陪父母一陣。現在看來,自己從來隻有心中一個小家,何嘗考慮過國家的利益?
“對不起,老師,我……我真糊塗。”高傲如陳讚軒,也自責不已。
“李師兄他……他現在怎樣?”陳瓚軒小心問道。
“他現在隻能在農科院做文案整理的工作。”
隻覺得眼前一片眩暈,心,實在痛得不行,眼中的淚,無聲無息留下。
許久的沉默。
一聲輕輕的歎息。
“於老師,謝謝您告訴我這些,我想我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了。”不愧是在國外經過十幾年風雨的陳讚軒,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19歲的毛頭小夥子,現在的他,成熟,穩重,善於克製。
恭敬地鞠躬,退出辦公室,陳讚軒立即撥通了家中的電話:“喂,爸,我是讚軒,我回來了,對,回來了。這次不走了……”
*
講座開始了,報告廳裡坐滿了前來目睹專家風采的學生,一部分園藝學院的老師也來捧場了。整個報告持續2.5小時,陳教授深入淺出,形象生動的講解,把一個個國際難題說得那麼簡單明了,很多孩子收獲了新知識,有了甚至還有了學習的新動力。更有趣的是還有些其他學院的女孩子,完全衝著宣傳板上那個英俊的麵龐來的,癡癡盯著這老師足足2.5小時。
講座很快結束,負責後勤的顧老二把康裕也拉上,康裕又熱心地把梁玉成也拉上,他們要帶陳教授參觀學校,離開的這十幾年,學校的變化很大。
邊走邊聊,其樂融融,陳讚軒性格開朗,和這些孩子看不出來有多少代溝。
陳瓚軒看到梁玉成走在人群之中,和上一次見麵時的狀態有點不一樣,便慢慢靠近梁同學,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悄悄問道:“小梁同學,和光同塵的感覺怎麼樣?”
梁玉成笑了,這下他確定,眼前的陳教授,就是當日在植物園的橋上和他一起聊天的人,他坦然說道:“謝謝陳教授,我現在發覺,尊重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當我嘗試理解每個人的價值體係,就慢慢發覺,大家都是非常可愛的人。”
陳瓚軒點點頭,以示肯定。
隻是康裕走在最後麵,還挺著急地發著短信,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
陳讚軒拉住顧老二問:“老康怎麼了?”
顧老二悄悄回答:“據不完全估計,應該是戀愛了。”
突然,康裕爆發出“哈-哈-哈”三聲大笑,完全不顧形象。
顧老二立即奪過手機,送到陳師兄(這稱呼改得好快)那裡獻功。
陳讚軒一臉壞笑地接過手機,不由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圖片!這孩子怎麼會有這幅圖?
再看看康裕,一臉傻笑,還沉浸在短信聊天的歡樂中。
“唉,可惜不是那種照片。”陳讚軒笑著很自然地把手機拋給顧老二,顧老二又無趣的塞給康裕。
“哈?哪種?”人群中有吃瓜同學還沒反應過來,悄悄問顧老二。
“不學好,一邊去,還以為能看到老康女朋友長啥樣,結果這人在對著一堆破銅爛鐵傻笑。”顧老二悻悻地說。
走著走著,學校就逛完了,憑陳讚軒的聰明頭腦,都能畫出學校的平麵圖了。
“好了,好了,謝謝各位,今天就此彆過了哈!”陳讚軒向眾人揮揮手,向翰苑賓館走去。
“師兄再見!”大家很聽話地說道。
“哦,對了,你們中間誰最老?”陳讚軒發問道。
“老康!”一群人齊聲答道。
“來,幫我提電腦!“於是康裕被一群人推了過去。
*
到了翰苑,陳讚軒才開始可康裕談正事。
“那張渾儀簡圖,你從哪裡拍到的?”陳讚軒慢慢發問。
“渾儀,簡圖?”康裕暈了。
“就是你手機裡的那張圖!”
這才反映過來,那圖原來指的是渾儀,一種古老的天文儀器,紫金山天文台上就有。
“您是怎麼知道的?“康裕可不是多聽話的孩子,居然反問。
不過他碰到的是腦筋轉得更快的陳讚軒。
“於老讓你找古作物的種子,你發現了這張圖。不過巧的是,這個圖案,我爺爺也在家裡畫過一幅。”
想到說出來也於人類無害,陳讚軒乾脆說了出來“於老板給你講過一個故事,其實,於老說的那個師叔,就是我爺爺,種子還留在紫金山的訊息,就是我告訴於老的。”
實在是意外。
“那麼那些種子?”康裕迫不及待地問。
“受到國/民/黨的驚嚇,我爺爺後來一直神誌不清,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到死就留下一些圖,我把爺爺的資料和於老的任務聯係起來,逐漸推理,才發現一些線索。
於是康裕很快想到,陳師兄後來和老師聯係少了,去了美國,也就把這個任務給忘了。
陳讚軒看著圖,說道:“我想,答案也快了,我們一起把這個禮物給於老吧。”
康裕點頭,讚成,隨即又歎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老康不會憂愁呢,說說看,什麼事?”陳瓚軒放下手機問道。
“我就不去找於老師了,你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外掛,這對梁玉成不公平。”
“有野心但不趨利,很不錯嘛。這些事情你無需擔心,你先回去準備吧,我會處理的。”
要是顧老二說這種話,康裕隻會一笑而過,但同樣的話從陳瓚軒口中說出來,康裕卻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