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六)(1 / 1)

孟昭懿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視角……觀察他人的臉龐。那瞬間,孟昭懿心中波濤洶湧,她猛地閉上眼,倏地仰頭看向他處:“我……那個……我真的需要這個東西嗎?”

少年臉上終於染上幾分笑意,他將貨郎鼓塞進她的手中,說:“拿去。”

孟昭懿垂眸瞧他一眼,下瞬又低下眼眸去看手中的小玩意兒,她搖了搖鼓,眼中有光在閃爍。片刻後,她指著鼓麵上的貓臉,笑道:“這個還挺可愛,你……”

她意識到接下來的話不能再說了,便立刻噤了聲。

差點就問了不該問的東西。

孟昭懿欲蓋彌彰地又搖起手中的貨郎鼓。

誰料,他直接接上一句:“我特意挑的。”

孟昭懿聽及此,頓時瞪大了眼睛:“?”

為……為誰挑的?!

“方才那個小孩的貨郎鼓中也畫了個貓頭,我看你一直盯著看,以為……你也喜歡。”

“……”

她這會兒是該對他說,他眼神真好,還是……

孟昭懿愣了愣,迎上他期待的目光,笑得極其官方,說道:“謝謝,我還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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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懿今日興致高,她沿著張燈結彩的街道又走了不少路。通縣相對比南縣安全,昭懿記得前世通縣的縣令是陳黔嫿爹爹陳儒林早期的親信,他本是京都城裡有名的鹽商,後因得陳儒林的指導,他參加了那年的科舉,賜同進士出身,遂入官為仕,被派到此地當官。

這幾年昭懿也未聽說通縣出現過戰亂和紛爭,她心中自是佩服這位縣令的。

孟昭懿腳步輕快,一步一跳地往前走著,下瞬,她的視線落在了一處小攤上。她看到一塊眼熟的東西。孟昭懿腳步頓了頓,繼而快速走到攤子前,她拿起那塊玉佩,端詳了許久。

這與她印象裡的那塊紅梅玉佩,一模一樣。

賣玉佩的小販瞧著她,見她怔在原地,便主動開口問:“小娘子可是喜歡這塊玉佩?”

孟昭懿不確定前世這塊玉佩的來處,也不清楚是誰送了自己,她隻知那時自己回江南後就生了重病,等清醒過來後,她的身上就無端多出來了這塊玉佩。

小販還在同她講述這塊玉佩的製作過程:“小娘子眼光真好,這塊玉佩是內人親自刻的。靈感來自冬日傲梅,她耗時四日才完成,刻完後她就帶著這塊玉佩去洪蒙寺開光了……”

“內子說,寺裡的長老曾言,帶上這塊玉佩,能保往後無病無災,福順安康……若是有其他心願,你便拿著這塊玉佩去洪蒙寺再拜,定能如願以償……”

孟昭懿知道他在信口胡謅,但依舊想買這塊玉佩。

畢竟,前世這塊玉佩確實護了她許多次。

她垂手去摸原本掛在腰間的荷包,但沒摸到,突然想起她今早將荷包放進包裹裡了。孟昭懿的臉瞬間耷拉了下來,她對小販說:“可否將這塊玉佩留給我,我這就去拿錢。”

小販臉色不悅:“小娘子,你如此說,還讓我怎麼做生意?”

孟昭懿來不及多想,直接丟下一句:“我很快就回來啦!你等等我!”

她轉身往回跑。

……

然而等她回來時,那塊玉佩卻已經被他人買走了。

孟昭懿心一沉,臉色凝滯了片刻。

那小販同她說,方才買下這塊玉佩的人,給了他雙倍的錢……

孟昭懿也不怪他,隻是怪自己晚來了一刻。她笑著對他說:“無礙,你還需賺錢。”

她拿著荷包,神色落寞地轉身離開。

……

孟昭懿走回馬車旁,心思卻早已飄到了彆處。她依舊覺得奇怪,這塊玉佩是那位小販的內人親手做的,她方才問過他,有沒有可能再做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她可以花雙倍的錢來買,但小販卻說,不可能再做出來了。如此算來,這塊玉佩便是獨一無二的。

那就是說,上一世買這塊玉佩的人來過通縣。

然後還去過江南,最後才把這塊玉佩偷偷送給了她。

到底是誰?

還有,她為何會如此突然地回到過去?

這些問題已經困擾了孟昭懿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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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琮知在脫離孟昭懿的視線後,便按著他人所給的地圖找到了通縣縣令王寶森的府邸。他來之前就叫彆人幫他給王寶森傳過信了。此刻,他剛走進巷子,便被接頭者帶去找王寶森。

王寶森早已等在前廳裡。

見他來了,王寶森欲向他行禮,卻被薛琮知攔住:“不必向我行禮。”

薛琮知是薛皇後的親弟弟,前些時日官家要為他封侯,他拒絕了,為此還被爹爹暴打了一頓。王寶森雖遠離朝堂,但他也知薛琮知身份尊貴,依舊將方才行了一半的禮給完成了。

他沏好茶遞給薛琮知:“聽聞薛郎君今日要來見我,我命人備了新茶,郎君請品嘗。”

薛琮知接過茶盞,抿了口茶水,問道:“王大人如今身體恢複得如何?”

王寶森笑容滿麵:“多勞郎君掛心,我已經好很多了。”

薛琮知衝他點了點頭:“我今日來,是想跟王大人了解些事情的。”

“薛郎君不必同我客氣,直接說來便是。”

王寶森讓薛琮知入座。

薛琮知衝他微微頷首。

他早已摘了麵罩,也換了身行裝。

夜色朦朧,他麵如冠玉,眸似星辰,鼻梁高挺,唇若塗朱,不笑時自含三分春意。一頭烏發如墨,用白玉簪子簡單束起,也流露出了幾分自然的瀟灑與俊朗。

他身著一襲錦繡長袍,顏色深紅如晚霞映水,既顯華貴又不失雅致。袍擺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擺動,仿佛一朵盛開的鮮花在夜色中悄然綻放。他腰間束著一條金色腰帶,上麵鑲嵌著珍珠和寶石,熠熠生輝。舉手投足間,透著書卷氣,又夾雜幾分英挺。

“王大人跟陳禦史……不對,如今應該叫陳侍郎,大人與他可還有聯係?”

王寶森臉色異常,片刻後,語氣凝重地開口:“不曾有過聯係。我自從來了通縣後,他便不再與我往來。我從前還會寫信向他求助,卻從未盼來他的一封信。他如今倒是越爬越高,而我隻能在原地等待機遇。他怕是已經看不上我這個小縣令嘍。”

薛琮知聽及此,抬眸瞄他一眼。

他試探道:“如今有個能升官的機會,王大人想不想試一試?”

王寶森的眼裡亮起了幾點光來,片刻後,他抬眸瞧了眼窗外,又衝薛琮知搖了搖頭:“我入官為仕,為得不是升官發財。若我是唯利是圖的小人,我當初就不會來通縣做官了。我做個鹽商,賺的錢可不比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員少。”

薛琮知垂眸又抿了口茶,應道:“王大人清廉為民,我實在佩服。”

“我在通縣當縣令已有三載,什麼事沒碰見過,如今就是活明白了而已。”他擺擺手,無奈地出聲,良久後,又說,“不過,薛郎君今日來通縣,所謂何事?”

“咚——”

窗外忽地傳來一陣響聲,驚動了王寶森,他臉色異常,額間瞬間冒起幾滴豆大的汗珠。他回眸瞧了眼身後的仆從,幾人立即迎向門口。

薛琮知也警惕地瞧了眼窗外,片刻後平靜地出聲,攔住了王寶森的仆從:“王大人莫要慌張,外麵是我的侍從,我讓他們在外麵候著,沒讓他們進來。”

王寶森摸摸額頭上的汗,訕訕地笑:“原來如此。”

“王大人既然問到我今日是為何而來,那你靠近點,”王寶森狐疑地傾過身去,薛琮知附在他耳旁,輕聲同他說了幾字,隨即抬眸看向他,“王大人可否幫我?”

王寶森神色頓住,須臾幾秒才恢複原狀:“我願為薛郎君效力。”

“不是為我效力,而是為這天下百姓免受苦難。”

“我自然是清楚的。”王寶森應道,“薛郎君往後若要用我,可直接來此處找我。”

薛琮知起身,向王寶森行了一揖:“天色已晚,我便先行告退了。”

王寶森回他一揖,又說:“通縣夜間多賊寇,我派幾人送薛郎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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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琮知在馬車前停下,王寶森派來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侍從也在他身後站定。他聲音沒有起伏,隻是平淡地同身後跟著的人說:“你們可以走了。”

“小人奉王縣令之命,要送薛郎君安全到住所。”

他們執意要跟在身後,薛琮知便也不再趕他們走了。他將計就計,步調平穩地走在前麵,那幾個死腦筋的還在後麵跟著他。他趁他們沒注意的間隙,立即繞過街巷,隱在黑暗裡。那些侍從見人跟丟了,分頭在附近搜了幾圈後,才重新聚在一起,領頭人問:“都沒找到?”

幾人朝他搖頭。

“尋找未果,先回去吧。”

……

薛琮知方才就已經看出了王寶森不對勁之處。他的指尖還殘留著未乾的墨漬,前廳的燈也異常昏暗。然他許是沒想到薛琮知的觀察能力極好,早就發現了他前廳布局的奇異之處。

他弄巧成拙。如此昏暗的燈光,似乎能更清晰地看到他擺在屏風後麵的那張條案。

王寶森。

往後還需派人看緊他的行動軌跡。

薛琮知轉身正準備離開,卻不想直接對上了孟昭懿清亮的眸子。

他身形一頓,脫口而出:“你藏在此處做甚?”

“我有點困,本想直接去客棧休息,但你還沒回來,我怕你過會兒找不到我……外麵很吵,馬車裡麵更吵,這裡安靜許多,所以我就坐在這裡等你回來了。”

孟昭懿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台階上,她半個身子藏在黑暗裡,神色似乎有些疑惑。她雙手抻著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繼而她出聲問道:“你方才做什麼去了?”

“我等了你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