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元忻一眼就看出了趙梓菁的想法,遂直接問:“殿下對此有何打算?”
趙梓菁握起毛筆,邊寫邊同鄧元忻說:“當即上書陳明刑暉所提新政的可行之處。後續之事,自有官家裁奪。未至官家需要吾等之時,不可輕舉妄動。”
“還有謝斯豫這人,就是完完全全的利己主義者,他和刑暉本就不對付……但官家卻極其重用謝斯豫。好生奇怪,謝斯豫的欲望全寫在臉上,官家定也是能瞧見的,那為何還是……”
趙梓菁知道這個謝斯豫毫無底線可言,他有錢就拿,有利就貪。他可以為了升官,討好各路人,皇帝身旁的太監也好,叱吒朝廷的權臣也好,隻要能讓他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在官場上平步青雲的人,他都可以放下臉麵去巴結。
對於如此左右逢源之人,一般沒人會願意重用他。可誰知謝斯豫卻將目光直接轉向了齊王,也就是趙梓菁的七哥,他也是曹太後之子,是崇景帝的同胞兄弟。謝斯豫眼光毒辣,知道六哥和七哥關係好,兩人又極其心善,他便不斷巴結,才得以升官。
謝斯豫當上刑部尚書後,其並未對大昭做過一件實事,卻依舊在不斷獲利。他叫一眾不服他的忠臣都沒有好下場,並肆意對其使用酷刑,逼他們對他唯命是從。
趙梓菁從前一直都覺得刑暉是個聰明人。
他向來懂得知進退,卻不料他在這時竟還不要命地彈劾謝斯豫。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趙梓菁聽聞此事,特意請教過他,那時他隻是抿緊雙唇,咬牙切齒地說:“我刑正清這一生,寧可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也不屑與謝斯豫此等畜牲為伍!”
但是後來,那個寧死不屈的刑暉……不見了。
屠龍者終究變成了那條惡龍。
今年年初,崇景帝喜得皇子。刑暉重回京都,官拜諫議大夫,不過四個月,他便靠這些年努力打點起來的關係,成功爬上了戶部尚書的位置。
不夠,他覺得這遠遠不夠!他刑正清可是那年名噪京都的狀元郎,他應該坐上比謝斯豫這個不知從何處爬出來的攔路虎更高的位置才對!他怎能和謝斯豫平起平坐!
但如今官家滿心滿眼都是剛出生的小皇子,他隻能另謀出路,他很快便有了點子。
新政。
刑暉這些年一直在拉攏地方官吏,並從他們那裡得到了許多情報。他知道如今東南暴動頻起,西南水災嚴重,近日南夷履犯邊境,他也清楚大昭兵力缺乏,國庫空虛。
這便是大昭的漏洞所在。
而謝斯豫,他如今隻想著自己該如何去獲利,心中全無百姓。刑暉隻需在此刻提出新政,若是推行,便又可重新贏得崇景帝的信任,甚至是——壓垮謝斯豫的勢力。
謝斯豫被利欲熏心,變得愚蠢至極,他自然想不到自己早已入了刑暉的局。
如今朝堂上下已經自動分成兩撥,一列戰隊刑暉,認為他心有溝壑,前途無量,一列便是謝斯豫所剩無幾的黨羽。然事到如今謝斯豫依舊覺得攀上齊王,他便會是最後的贏家。
……
這種雙方製衡的局麵,不管孰贏孰敗,至少能除掉一個橫在心頭的隱患。
官家這是在刑暉給謝斯豫設套的基礎上,將這塊棋盤上的戰況變得更加激烈。
他想借刀殺人,甚至是——一箭雙雕。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趙梓菁雙眸微微睜大,重新複盤了一遍自己在腦海中下的這盤棋,片刻後,止不住地開始讚歎:“陛下果真想得周到,我都沒有反應過來這點。”
鄧元忻恭敬地問:“不知殿下想到了什麼?”
趙梓菁抬眸瞧了他幾眼,心中生出一個點子來,他朝鄧元忻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鄧元忻神色有些疑惑,但依舊走到了他的身邊。趙梓菁輕聲同他說了自己的想法,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片刻後,雙眸微亮:“好想法!臣定竭儘全力幫助殿下。”
趙梓菁聞言,揚起唇角,須臾幾秒後開口說:“鄧大人,你從前就是這個性子的嗎?”
鄧元忻有些懵。
“往後不必拘謹。你是本王的先生,打也可以,罵也無妨,不用管本王是何身份。若本王有錯,大人一定要及時指出,本王最怕德行有失。還有,你若能再……活潑一些,就更好了。”
鄧元忻才發現,眼前的這個秦王殿下,他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他也會害怕自己做錯事,擔心出錯後,會害了其他人。他單純善良,卻又心思縝密,身上有股渾然天成的威嚴感。
但鄧元忻從小便是個書呆子,他不懂如何討人歡心。
“殿下……要臣如何做?”
“我這有幾本旁人看過的話本,鄧大人可拿去學習,看看如何能練出個活潑的性子來。”
鄧元忻覺得他的想法有些荒謬,但也隻能接下。
趙梓菁寫好題本,從頭順了一遍,認為沒問題後又交給鄧元忻看。鄧元忻覺得他寫得不錯,將題本還給了他,他滿足地放下手中的筆,抬眸的那瞬間,就看到了鄧元忻懷裡的話本。
對了,話本。
那個看話本的旁人……
趙梓菁心中鬱悶。不知道昭懿如今怎麼樣了,她有沒有安全到姚州。
他眼眸波動,片刻後又反悔了:“話本……話本,先生不能拿走,”他搶回鄧元忻手中的幾本書,繼而吞吐道,“你可先記下名字,改日……去書鋪找來看。”
“額,不對,哎呀,罷了罷了,你這樣就挺好。變得活潑,反倒還不像你了。”趙梓菁到底還是年紀太小,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天色已晚,先生請回吧!”
鄧元忻:“……”
他方才心裡到底在想著誰啊!
-
孟昭懿決定先偷偷去荊州灣看看爹爹如今狀況如何。
她與李贇珩暫彆後,獨自踏上去往荊州灣的路途。
她沒來姚州前就已經打聽過了,爹爹的軍隊如今駐紮在那裡。
一路上,她問過許多人,荊州灣是個什麼地方。多數人皆稱沒去過那地方,但昭懿卻能從他們的眼中看出答案來,他們神色閃躲,那裡定不是個好地方。
昭懿心中急切,唯恐爹爹一不小心就以身入局了。
去往荊州灣的路極其顛簸,孟昭懿坐在馬車裡,被搖得昏頭轉向。許是走到了分岔路口,馬車突然停在了路中央。昭懿瞬間清醒,掀開車帷往外看。
這哪是什麼分岔路口!
古道之上,一隊麵容凶狠的人如鐵流般橫亙在前麵,猶如一道銅牆鐵壁,阻斷了去路。他們穿著南夷王室的服飾,身形魁梧,臉龐剛毅,就連他們的戰馬,都仿佛能踏碎一切障礙。
為首之人騎馬靠近,繼而繞著孟昭懿的馬車轉了一圈。
突然,一道渾厚的聲音響在耳畔。他語氣不善,問道:“來者何人?出南縣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