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上,隔絕了屋外的嬉笑喧鬨。
入夜了,楚言攸今日不著急走,趁著官兵到彆處巡查,她將此處的底摸了個遍。
隨後慢悠悠躍上南風館二樓的露台,翻窗進了蘇璟的臥房。
先前站在窗外見屋內昏暗,楚言攸本以為蘇璟已睡下了,不想正站穩在地上,身後黏來嬌俏的郎君,兩條胳膊環住她的腰。
熱氣撲在耳畔,郎君有些心急,手指熟練地纏上了她腰間的細帶。
“姐姐未回來,我一人睡不著。”蘇璟聲音中帶著點控訴的意味,他下巴枕在她肩上,似在撒嬌,“姐姐快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楚言攸握住他放在腰側的手,牽著他坐回床榻上,見他躺下,又給他掖好了被子,“睡吧,我在。”
“姐姐,要是我回不去了怎麼辦?”蘇璟翻過身,兩手抱住了她的胳膊,放於臉頰旁輕輕蹭著,“姐姐答應我幾件事好不好?”
“你說。”
蘇璟比出手指,“守時而食,守時而眠,還有,不許去見風月樓的小倌,尤其是那個玉墨。”
“我去是為了談公事。”楚言攸笑道,吻了吻他晃蕩的指尖。
“談公事用得著去那種地方?”蘇璟語氣急了些,恨不得鑽進她懷裡,“季辭蘭約姐姐到那種地方,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楚言攸沒有反駁,甚至還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不過玉墨,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就因他的身份特殊,姐姐要留他在宮中?”蘇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像看著什麼罪大惡極的負心人。
“不是。”楚言攸索性脫了鞋,躺到了他身側,“怎麼會把他帶到宮中,待我查清此事緣由,自會給他安排彆的去處。”
“姐姐莫不是在誆騙我。”蘇璟抓緊了被褥,聲音低沉許多,“我很好騙的,隻要姐姐說的話,我都會相信。”
楚言攸將人擁進懷裡,手指觸碰著他的臉頰,“你看看你,就愛胡思亂想,你去問問彆人,我說的話向來一言九鼎。”
“沒有胡思亂想。”蘇璟低頭埋進柔軟中,癡迷地嗅著熟悉的氣息。
“沒有就好,和你說說這邊的事。”楚言攸撫摸著他垂在枕上的發絲,說起了搜尋到的消息。
“南風館是兩年前才建起的,而就在兩年前,常陵流傳來了一個謠言,神女亡而天下去,此謠言出現得古怪,然兩月後,消失得更為古怪。”楚言攸緩緩說道。
蘇璟一直望著她,“然後呢?”
“約莫五六個月前,消失匿跡的謠言又出現了,如今更是多了一個,神女留子於乾坤,這謠言不知是誰傳出來的,常陵百姓信了。
也是那個時候,名為斷頭的橋死了人,常陵百姓認定神女親子受儘折磨,因而神女震怒,降下戒罰。”
“斷頭橋?”蘇璟細細回想著,“我好像聽到過這個地方,如今叫長楓橋對不對?”
“對。”
“就那纏著姐姐叫做胡兒的小倌,他午後出去了趟,回來便瘋瘋癲癲的,說是不慎上了長楓橋,怕是自己的腦袋不保。”蘇璟說道。
楚言攸點頭,“若是這樣,常陵縣令大肆關押外鄉人,也有了解釋,雖離譜,但也並非不能理解。”
此地縣令不想著是不是自己失職,亦或是群小蜂起,為惡鄉裡,反而覺得是外鄉人晦氣,這才惹了神女發怒。
可笑至極。
隻是除此之外…
“真是這樣嗎?”蘇璟嘟囔了句。
“不過是掩蓋真相的借口,常陵縣令如此囂張,背後定然有人。”
蘇璟吸了吸鼻,蜷縮起身體窩在她懷中,“姐姐,我害怕。”
“彆怕,三日後見到靖王,他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
“喵喵喵~”
【陛下這些天過得怎麼樣?是不是覺得特彆美好,有美貌郎君在身側,連平日裡批奏折都有勁了?】
“是你。”楚言攸剛睜眼,放大的貓臉一個勁地往前湊,她抬手過去,抓起波斯貓的尾巴,把它吊著提了起來。
“喵喵喵。”
【陛下,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我明明乾了天大的好事,陛下應當感謝我。】
“說起來也好多天沒見到你了,蘇璟能來這,是你搞得鬼。”並非疑問,楚言攸已然確定是精怪所為。
“喵喵喵。”
【那當然了,除了我,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不過嘛,就是這個事啊有點複雜,怎麼說呢,還不太穩定…】
越說越沒底氣,貓叫聲變得細軟起來。
楚言攸卻是展顏,“他能來到這裡,心中定是歡喜。”
“喵喵喵?”
【難道陛下不高興嗎?】
“朕…”
楚言攸起身走至窗前,接住了不知何處飄來的桃花瓣,落下無比鄭重的兩字,“欣喜。”
在一隻不通人言的貓麵前,她無需掩藏內心深處最為真實的想法。
波斯貓鬆了口氣,“喵喵喵。”
【陛下開心就好,我還以為陛下不想他過來,嚇死喵了。】
“怎會?”楚言攸虛握著拳頭。
若是可以,她想把人永遠留在這裡。
這是她所掌控之地,玄都之內,不管他跑到什麼地方,她都能找到,不聽話,關起來就好了。
隻是,她不該這樣想。
楚言攸閉了閉眼,聽到幾聲敲門聲響起,是桑落的聲音,“陛下,樓亦熙要見您。”
昨夜過了亥時,天牢之中突然響起爭吵聲,巡查的衙吏聽到聲響,便著急往那邊趕,卻被地上一灘鮮血嚇得不輕。
洪家女君的右臂卡在牢門之間,扭曲成了極為可怖的程度,正無力地往下垂著。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端坐在草墊上,還頗有閒情雅致地品茶,待衙吏過去詢問,隻說了四個字,“我要麵聖。”
天牢兩邊的壁燈亮起,桑落在前頭引路,“洪家女君是昨日關進天牢的,她在風月樓毆打百姓被秦統領看到,便把她送到天牢裡關上幾天,不想就在樓亦熙隔壁。”
“洪家。”楚言攸嗤笑聲,“左家剛剛爆出那樣的事,洪家就這般迫不及待,毆打百姓…打她三十大板,再關她半個月,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是,陛下,洪家以為沒了左家,就能得到重用往上爬,這番行徑,令人不齒。”桑落說道。
“洪家的人怎麼惹到樓亦熙了?”楚言攸問道,抬腳跨過門檻,進了密室之中。
“說是為了左家郎君吵起來的。”桑落將密室內的蠟燭點燃,又倒了杯茶放桌上,“洪家女君關進天牢前喝了酒,一見樓亦熙就大放厥詞,說她遲早要把左家郎君納進府。”
惦記著彆人的未婚夫郎,難怪被彆人打得這樣狠,活該。
談話間,獄吏已將樓亦熙帶來了,門外打板子的響音聲聲震耳,隻聽見開始幾聲慘叫,到後麵就沒有了。
樓亦熙被關了幾天,看著憔悴許多,獄吏還沒將她壓著跪下,她已經跪倒在地,規規矩矩地行禮,“參見陛下。”
楚言攸打量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原來漠州都督府還是懂規矩的,朕那日見樓校尉,還以為樓家在漠州待得久了,早忘了自己還是玄都人。”
這罪名可不輕。
樓亦熙露出焦急之色,“陛下恕罪,是罪臣膽大包天,冒犯了陛下,陛下要殺要剮,還請懲戒罪臣一人,都督府與此事無關,更不知罪臣無召入京。”
這滿頭大汗的模樣,看著不太聰明。
楚言攸低下頭時彎起了嘴角,又問道:“樓家世代忠君效主,從無紕漏,樓校尉無召入京,可是受了奸人蒙蔽?”
沒錯,她們樓家就是忠君效主!
樓亦熙狠狠握著拳頭,神情更是忿忿不平,“是奸人害我,陛下,罪臣罪該萬死——”
“奸人是誰?”
“奸人是…”
樓亦熙已被繞進去了,隻是再回想當時情景時,竟什麼也想不清了,“奸人,是有奸人沒錯,陛下,罪臣沒有撒謊。”
“看來樓校尉是忘了。”楚言攸起身,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樓校尉在天牢中好好待著,什麼時候想到了,再來見朕。”
“陛下莫走!”樓亦熙喊了聲,差些掙脫開幾個獄吏。
楚言攸沒回頭,“樓校尉還有其他事嗎?”
樓亦熙低下頭,“禍患之事,當止於本人,不該累及無辜女兒。”
“放肆!”楚言攸轉過身,倏爾沉下了臉,而身旁桑落亮出利劍,搭在了樓亦熙的脖頸上,待她一聲令下,便能處置此狂妄之徒。
樓亦熙咬緊牙關,額頭死死貼著地,“陛下恕罪,隻是左家郎君從不知曉此事,卻受此事牽連,罪臣實在看不過。”
“母債女償,天經地義,古往今來皆是如此,憑什麼左家郎君無需遵從?”
清亮的聲音自外傳來,轉眼秦箬行至跟前,她身上穿著官服,腰間還配著彎刀。
她看著樓亦熙,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是左家的,有罪理應一起承擔,正所謂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注1】
“可…”樓亦熙魂不守舍地癱倒在地,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對上楚言攸冰冷的目光,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楚言攸拂袖離去,隻留下一句,“朕看樓校尉醉得不輕,帶她去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