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共享夜色(1 / 1)

“今夜泛舟江上,所見之景如何?”

江麵流水潺潺,一艘雕梁畫棟的畫舫悠然漂浮,倒映在江麵上,與萬千星辰通行,如同航行於天際。

蘇璟在月光下看著楚言攸,將自己的手遞過去,“很美,這番景色我能記一輩子。”

柔和的晚風吹拂著,兩人坐於其中,身上的衣衫交纏一塊,已分辨不清。

“一輩子還很長,你如何能確定如今看到的,便是最好的?”楚言攸側過頭問道。

蘇璟自始至終凝視著她,“我就是知道。”

眼前人是心上人,眼前景正和心中意,如何不能記一輩子?

“好。”楚言攸攬住了他的肩,“那我也將此番景印在心上,與你一同記一輩子。”

一輩子啊,真是他聽過最美好的話。

蘇璟的吐息聲有些緊促,鬆垮的衣裳下能看到胸膛的起伏,轉瞬之間,他的嘴角高高翹了起來,久久不曾壓下。

楚言攸與他對視良久,能看見他眼中比星辰還要璀璨的光芒,她笑了聲,身體後仰躺到了船麵上,“過來。”

“姐姐今晚應當不是來遊船這麼簡單吧。”蘇璟嘀咕著,跟著她一起躺了下來。

“怎麼說?”

蘇璟轉過了身,輕聲說道:“姐姐說什麼話都不避著我,我就算不想聽,也都聽到了,昨夜季辭蘭可就在這裡。”

有些話點到為止,話中未儘之意心中明了。

“是啊,她就在這裡,看到百花樓火光衝天,那時候的她看到了,又在想些什麼。”

話落,桑落踏著水麵回到船上,“陛下,查到了,昨晚季女君和她身邊的隨從,確實沒出過那艘船。”

楚言攸招手讓她退下,“知道了,此事不必再查。”

“是。”

待桑落悄無聲息離開,蘇璟又翻過身來,“姐姐不是懷疑她,為何又不查了?”

“是人是鬼,總會露出馬腳,況且現如今,我隻想…”楚言攸將人抱緊懷裡,隨後閉上眼睛,“與你共享夜色。”

……

“蘇兄弟,你總算是醒了,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夜裡的蕭瑟聲漸漸消失,轉而變得嘈雜起來,蘇璟蹙著眉頭,下意識往被窩裡鑽了鑽,垂下的手卻是摸到冰涼一片。

“姐姐?”

蘇璟猛地睜開眼睛,朝枕邊看去,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而且這屋裡的景象無比陌生,他不由慌了,“姐姐?”

“蘇兄弟是在找楚姑娘嗎?”許衡倒了杯茶遞過去,躊躇再三還是說道:“楚姑娘大概有什麼急事,好多天沒來了。”

話音一轉,他又說道:“蘇兄弟,那日你突然暈倒,到現如今已有十日,楚大夫給你看過好多遍,也不知是何緣由。”

許衡絮絮叨叨著,蘇璟很快清醒過來,坐起身朝四周看了眼,“這是什麼地方?”

“此地乃常陵縣。”許衡扶著蘇璟起來,“蘇兄弟雖昏厥數日,但楚大夫說應無大礙,因而這些天我們一直在趕路。”

蘇璟抿唇,“多謝。”

為何不讓他一直待在姐姐的世界?

他要回去,他才不要在這裡,既養了他的貪念,就不要開這種過分的玩笑。

蘇璟躺在床上已多日未進食,身體虛弱,醒來時又心緒如潮,扯得心口一陣撕裂的疼痛,竟是咳出了血。

“哎呀,這是什麼了?”許衡扶住了他的胳膊,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和地裡爬出的乾屍沒什麼兩樣。

“怎麼回來了,怎麼會回來了…”

許衡聽著他喃喃自語,震驚不已,蘇兄弟這是著魔了啊。

房門“吱呀”聲,壓低的聲音從門縫裡傳進來,“那些人又來了,許衡,你在裡麵嗎?”

許衡趕忙去開門,拽著楚卿妍進來,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完蛋了完蛋了,蘇兄弟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變成瘋子了,想又回到陰曹地府去。”

楚卿妍探過腦袋往裡看了眼,對上蘇璟陰森森的目光,回想許衡剛剛說的話,臉色煞白,“應,應該不會吧。”

“你們在那嘀嘀咕咕什麼?”蘇璟擦去嘴角的血,手臂撐在了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喝,“那些人又是什麼人?”

兩人麵麵相覷,還是許衡開口解釋:“這常陵縣有些古怪,我們本想再往北去蓬萊島,可這兒的縣令卻不讓外鄉人離開了。”

楚卿妍也跟著點頭,“沒錯沒錯,不僅如此,縣衙還派出衙役,挨家挨戶地搜查,就昨兒一天,已抓了整整十人了。”

“竟有這樣的事,可知其中的緣由?”蘇璟問道。

許衡攤開手,“誰知道啊,沒準就是寧陽那些人追過來了,想把我們一網打儘。”

“哦。”

許衡正想詢問他有何應對之策,便見蘇璟靠回了床榻上,懨懨翻過身,顯然是不想理人了。

乍刮起大風撞窗,門窗緊閉著,也擋不住刺骨的寒意滲入,蘇璟還沉浸在畫舫上的溫熱,再回神時,方覺整間屋子成了冰窖。

“姐姐,想姐姐。”蘇璟委屈地抓起身旁的被子,往身上一罩。

想要姐姐抱著。

常陵縣乃是燕楚往北最大的縣,車馬粼粼,人流如織,此處相鄰鬨市,商家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嘈雜紊亂。

老舊的斷橋旁堆著怪石,調皮小兒從此經過,見橋上站著道人影,蹲到地上抓起那些怪石,朝橋上之人砸了過去。

各樣聲音不斷,楚言攸半睡半醒間想叫李有德來,忽而身後有不明之物襲來,她往身旁一閃,揮袖擊落怪石。

她看著全然陌生的景象,心中有了幾分猜測,這是沉睡後又來了燕楚,隻是蘇璟到了什麼地方去?

“過來。”楚言攸運起輕功過橋,一手抓住一個稚童,垂眸道:“為何襲擊我?”

“你,你不是常陵人,你是外鄉來的,是無惡不作的大壞蛋,我們要帶你去見縣令爺。”其中膽大的稚童先開口。

“外鄉人一定是壞蛋?”楚言攸反問。

“反正縣令爺是這麼說的。”稚童有持無恐,料定了楚言攸不敢對他做什麼。

“這樣啊,那你們又怎麼知道我不是常陵人?”楚言攸鬆開手,理好自己的衣衫,“你們說錯了,我就是常陵人。”

“怎麼可能?”稚童的嘴張得老大,嘀咕道:“這可是斷頭橋,常陵人才不會跑到這種地方。”

楚言攸拍拍橋頭的木牌,“你莫不是欺彆人不識字,這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是長楓橋,如何成了斷頭橋?”

稚童一聽,拚命拽著楚言攸往外走,“你肯定是外鄉人,這地方原本就叫斷頭橋,是個晦氣的地方,常陵人從不來這。”

“原來如此,謝了。”楚言攸輕而易舉地掙脫開,轉眼跳上屋頂,離開了此處。

稚童愣愣看著,驚喜地大喊著,“我知道了,是神仙,是神仙來常陵了!”

……

來常陵的神仙去打探消息了。

賣烤餅的大嬸在那招呼著客人,楚言攸走過去時,她正把幾個焦脆的肉餅夾出來,麻利地切好給客人端上去。

“姑娘要吃些什麼?”大嬸問道。

“肉的,野菜的,各來兩張,拿油紙包好,要帶嘴裡。”楚言攸說道。

“好咧。”大嬸沒抬頭,沾了油的手在腰間的乾巾上擦了擦,這才夾出四張餅小心包好,給楚言攸遞過去。

楚言攸拿好,又笑道:“大嬸這手藝好,不知做了多少年?”

“二十年了!”大嬸神色有些驕傲,空下手裡的活,”彆的不敢說,但整個常陵,沒人不愛吃我做的餅,不過姑娘,你是外鄉人吧。”

楚言攸抬頭悄悄瞥了她一眼,不免歎了聲氣,平靜的聲音有了一絲變化,“我是來尋親的。”

大嬸一聽,又擦了擦自己的手,繞過烤餅的爐子,快步去抓住楚言攸的手,“是找不著家人了吧,哎呀,姑娘真是受罪了。”

“街上又到處在抓人,我已好些天沒吃過東西,是見大嬸心善,這才壯起膽子過來。”楚言攸到底不會哭哭啼啼裝可憐,隻得一直低著頭,讓人瞧不清她的神情。

隻是想來,應當是可憐見的吧。

大嬸更心疼了,這小姑娘才多大年紀,被那些官兵逼得到處躲躲藏藏,連買個餅也這般小心。

街上猝然混亂起來,幾個凶神惡煞的官兵抬著雪亮的大刀,正大聲斥責著行人,惹得幾個行人躲閃不避,腳踩著腳摔地上。

大嬸連拉著楚言攸到身側,小聲說道:“姑娘莫怕,到時官兵問你,你彆出聲。”

“多謝大嬸。”楚言攸站在大嬸身後,看向那邊的目光帶著幾分打量,他們這般急躁,應當沒抓到想抓的人。

沒一會兒,幾個官兵走到大嬸跟前,大刀往爐子上亂砍一通,大吼道:“你身邊這人是誰?”

大嬸咽了咽口水,又上前一步,擋到楚言攸麵前,“是我的侄女,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多了個侄女?”官兵滿是狐疑地問道。

“我侄女病了,之前一直在家中養病,最近才出來走動的,你們沒見過不稀奇。”大嬸的聲音又抬高了些。

官兵眯起眼,“縣令爺要抓人,你最好不要有什麼隱瞞。”

大嬸拿著掃帚轟人了,“走走走,彆在這打擾我做生意,縣令爺讓你們抓人,沒說可以阻攔我們做生意。”

“我們走。”官兵重重地哼了聲,又走到另一邊抓人了。

舉止粗魯不堪,著實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