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繁星閃爍,馬車外高樓燈火明亮,與月下銀輝相聚,彙成了條璀璨奪目的溪流,侍從掀開車簾,錦衣華服的女君下馬車,舉手投足間自帶股風流。
來人是楚言攸,她應季辭蘭的約出宮,來了這不太正經的地方。
風月樓,乃是皇城中最大的花樓,裡頭的小倌皆是少見的絕色。
這邊楚言攸一下馬車,便有個扭著腰肢的小倌迎上前,繡滿花的團扇輕輕抵在她的肩上,“女君是生麵孔,可要叫個可人的小侍在身旁伺候著?”
“有約了。”楚言攸沒再理會他,徑直走進去上了二樓雅間,身後的人全由桑落擋在了外頭。
這處雅間名為皎月,正入門有扇屏風,隱隱有琴聲傳來,後麵的情景若隱若現,楚言攸繞過屏風走進去,在窗外看到了皎皎白月。
“陛下總算是來了,我在此恭候許久。”
楚言攸轉過身看去,在外人口中若清風明月的季女君,正斜臥在軟榻上,逗弄調笑著懷裡的清秀小倌。
見楚言攸臉色沉沉,季辭蘭連解釋道:“陛下放心,此處乃是季家的家業,陛下來此的消息絕不會傳出去。”
楚言攸不輕不重地應了聲,坐得離季辭蘭有些遠,“說吧,什麼正事需要到這種地方來談?”
“陛下,你這樣說多無趣啊。”季辭蘭坐起身,理好了鬆鬆垮垮的衣服,“陛下在宮中操勞國事,難得到宮外,不該放鬆放鬆?”
“不用。”楚言攸倒了杯茶,壺中不知放了什麼,茶味很濃,她品了口,皺著眉放下茶杯。
季辭蘭歎聲氣,“真是可惜了,看來今晚給陛下準備的厚禮,是白準備了。”
窗邊撫琴的小倌起身,透光的白紗寄在腰間,下身隻餘兩塊紗布,遮得不多,行走間什麼都看到了。
他跪在了楚言攸麵前,仰著頭露出修長纖細的脖頸,由抬手扯了扯腰間的白紗,“陛下,奴來伺候您。”
楚言攸沒見過這種架勢,她垂著眼眸,目光卻並未落在他身上,“退下。”
小倌生得豔麗,聽楚言攸這樣說,黯然低下頭去。
“行了玉墨,你先下去。”季辭蘭出聲道。
小倌起身,楚楚可憐地望著楚言攸,見她依舊無動於衷,隻得咬著下唇,和軟榻上的小倌推門離去。
“陛下喜歡什麼樣的?”季辭蘭起身時,身上的衣衫已端端正正,她坐到楚言攸對麵,“我一直很好奇。”
“季辭蘭。”楚言攸叫了聲她的名字。
“知道了,陛下在為心上人守身如玉。”
楚言攸淡淡看向她,無端給了季辭蘭壓迫感,她不敢造次了,指了指窗外說道:“陛下看,時機正好。”
窗外視野開闊,能將風月樓底儘數收入眼底,一輛低調的馬車悄然停在外頭,從馬車裡下來的是當朝丞相,左璿。
而緊跟其後的,卻是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在人群中極其顯眼。
“這可是個密談的好地方。”季辭蘭彆有深意地說了句。
但誰又能想到,皇城最大的花樓,竟是季家的家業,裡頭布滿了季家的眼線。
楚言攸側頭看向她,打量著她的神情,這個季辭蘭,著實不簡單。
季辭蘭依舊笑得從容,“陛下,這是季家的誠意。”
“那人是誰?”楚言攸問道。
“表麵上看,他是左璿新收入府的小侍。”季辭蘭臉上笑意愈深,“可事實上啊……”
“陛下,落桑滅國數十載,仍有餘孽啊。”
落桑餘孽一出,楚言攸捏在窗框上的手猛然收緊,她眼眸森然,嗓音中壓抑著怒火,甚至於滿是戾氣,“季辭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陛下手中能人無數,一查便知。”季辭蘭說道,饒有興趣地看著左璿領那人進了風月樓。
楚言攸深深看了她一眼,甩袖離去。
季辭蘭望著她的背影,似還能感受到那淩人的寒意,不由抱住了胳膊。
帝王一怒啊,該是何等的盛景。
……
“查,朕要知道落桑餘孽是何時入的皇城,這段時間都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事無巨細,朕全要知道。”
“這麼長時間,飛凰軍是乾什麼吃的,還有皇城司,維持皇城治安,緝捕奸細要犯,這些事,都被她們吃到狗肚子裡了!”
“讓皇城使滾進宮見朕!”
桑落跪在殿內神色凝重,能讓陛下冒粗口,也是那些人的本事。
“是。”桑落起身出殿,又見鬼車蒙著黑鬥篷走進來,“陛下,抓到了。”
今夜皇城注定不太平,飛凰軍、皇城司還有暗衛營的人挨家挨戶地查找,前前後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左璿和跟隨的男人已押入天牢。
秦箬再次入乾清宮時,裡頭傳出震怒的聲音,“玩忽職守,你可知罪——”
皇城使韓欣是去年上任的,三十多歲的年紀,先前立了軍功,之後一直賦閒在家,也是有人提起她為人沉穩,楚言攸這才提了她任命皇城使。
不想這次捅了這麼大的簍子。
韓欣沒狡辯,硬生生受了砸過來的折子,往地上磕了響頭,“陛下恕罪,臣定當深自反省,戴罪立功,不敢重蹈覆轍。”
“你也曾隨秦國毑征戰沙場,若連落桑餘孽都認不出來,這雙眼睛就彆要了。”楚言攸沉聲說道。
“是,臣不敢。”
“滾出去,要是抓不到人,你韓欣提頭來見。”
韓欣不敢耽誤,出殿時看到秦箬,嘴角掠過一抹苦笑,便匆匆出宮去了。
許久,殿內又傳出楚言攸的聲音,“進來。”
秦箬這才入殿,拱手行禮道:“左璿身邊的男人叫徐兆興,確實是落桑餘孽不錯,但在其中不過是個小嘍囉,更往上的藏在更深的地方。”
“左璿呢?”
秦箬哼了聲,“那老女人死活不認,隻說見徐兆興長得不錯,帶回府嘗嘗新,至於為何要帶他去風月樓,她還沒說。”
“沒說。”楚言攸抓著手裡的奏折,嘴角帶上了幾分譏誚的笑意。
“左璿這個老女人仗著自己是三朝老臣,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不敢動她,就這樣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實在是……”秦箬一拳打在柱子上。
一直站在角落裡,沒什麼存在感的鬼車幽幽出聲:“放她走,再把她偷偷抓起來打一頓,我看她還說不說。”
兩人對視一眼,一拍即合,秦箬更是乾勁十足,“就這麼乾。”
被她們倆一打岔,楚言攸麵上怒意消散不少,“胡鬨,不過……有可取之處。”
“不過這次落桑餘孽出現的時機,實在是有些太巧了。”鬼車擰著眉頭,把頭上的黑鬥篷取下來。
“不錯,太巧了。”楚言攸望向窗外。
“啥意思?”秦箬沒搞懂她們在說什麼。
“前腳在查行刺宸王之人,後腳就冒出落桑餘孽出現皇城的事,發現的線索還都指向左璿,會不會有些太刻意了。”鬼車輕笑聲,手指摸了摸青蛇的頭。
楚言攸點頭,“徐兆興更像是一個餌,引左璿落入陷阱中,但她未必知曉徐兆興的身份,她和徐兆興之間必定還有其他勾當。”
其他勾當!
秦箬抓住這個關鍵,“反正說來說去,左璿還有有罪,把她打一頓不算冤枉她。”
“還有,背後之人想借落桑餘孽的事,掩蓋一些事。”楚言攸輕敲了下桌麵,坐回了高位之上。
“什麼事?”秦箬問道。
“自然是宸王遇刺之事。”鬼車給她解釋,突然想到什麼,看向她問道:“對了,宸王回來了嗎?”
秦箬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當時和宸王一塊回來的,但在途中宸王說有要事處理,便和我分開了,恰好暗衛營的人過去接應,我就想著先回來。”
“宸王許是發現什麼了。”鬼車喃喃。
行色如此匆匆,必定是棘手之事。
鬼車抬頭看向楚言攸,“陛下,屬下鬥膽出城,前去助宸王一臂之力。”
“你要出城?”楚言攸有些驚訝,自她入宮進重刑司以來,這她還是主動提及。
三年前玄都曾發生一場內亂,打了符丘官員一個措手不及,符丘死傷無數,而罪魁禍首正是原本銷聲匿跡的落桑餘孽。
鬼車的母父死在了那場內亂。
鬼車低下頭,斂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傷痛,“若真是落桑餘孽作亂,屬下不能不管,還望陛下成全。”
“準了,萬事小心。”
“多謝陛下。”
待鬼車離開,秦箬有些躍躍欲試地往前幾步,“陛下,我呢?”
“朕要你盯緊季辭蘭。”
秦箬麵上了然,“我就知道她有問題,陛下放心,我一定盯緊她。”
非得逮著她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