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煜用過早飯後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直奔柴房而去。
當他踏入柴房時,一股潮濕和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裡蜷縮著的羅萱身上。
整個人都縮成一團,躲在枯草堆裡,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可言。
她的嘴唇乾裂得厲害,甚至已經破皮,空洞的眼神全然沒有往日的神采飛揚。
“夫人,你還好嗎?”
人如舊,聲音也是,但眼裡一絲柔情也無。
羅萱緩緩抬起頭來,紅血絲竟蔓延至眼角。
她緊咬著牙關,顫抖地說:“你......你這個混賬東西!”
沈煜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柴房中,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雙手叉腰,放空眼神,深深呼出一口氣,伸腿就是一腳。
“我混賬?沒錯,我就是混賬!那又怎樣呢?你曾經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因為你有錢,但現在不同了,你的娘家已經滅亡,你失去了一切依靠。你的脾氣依然如此惡劣,竟然還敢謀害我的兒子!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眼睛閃爍著一道道寒光,像鋒利的刀刃,仿佛要將羅萱吞噬殆儘。
“嗬……”
她再說不出來什麼話了,縱是罵得再狠,自己這條命也是沒多久可活了。
罷了,他要如何就如何吧!所幸,他們並沒有孩子。
不然她一定非心痛死不可。想到這裡她想起來自己那個早夭的孩子,還那麼小就沒了。
沈煜看著眼前孱弱的妻子,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憐憫,但這種情緒轉瞬即逝,很快便被他拋諸腦後。
他毫不猶豫地提起羅萱,大步走出柴房。
早已有下人準備好一輛牛車,顯然是專門用來押送她前往官府的。
殺人不過頭點地,而他之所以選擇如此行事,無非是想從心理上徹底擊垮對方。隻有讓羅萱早日死去,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麵對這一切,羅萱隻是冷笑著,然後主動爬上了牛車,滿不在意地靠在一旁。
她已經在柴房中度過了數日,對於這些折磨早已麻木不仁。
如今,她娘家已遭滅口,孤身一人留在世上又有何意義?倒不如一死了之來得痛快些。
*
沈煜本想悄悄帶人前往官府,誰知街上竟然全是人,這會兒雞都沒叫,這幫人怎麼就醒了?
街道兩旁也聚集了不少貴族子弟,其中有些人認出了羅萱,看到眼前的場景,他們立刻騷動起來,紛紛交頭接耳、大聲喧嘩。
“看哪,那不是羅家的大小姐嗎?她剛嫁過去沒多久吧!唉,真是可憐啊……”
“你們聽說了嗎?這個惡毒的女人竟然毒害了腹中的胎兒,簡直是罪大惡極!”
“那沈家公子還同時納了五個小妾,將自個兒府上廚房管事的母女都納了~”
“真是禽獸!”
一時間,對於兩人的各種指責和謾罵聲不絕於耳,這些聲音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劍,無情地刺向羅萱的心臟。
不過有關另一人的她也都聽到了,也好,死前不會讓他太得意。
五年來,她經曆了太多的不甘與掙紮,最初的不情願漸漸被時間撫平,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怨恨和絕望。
如今的她,宛如一個被困在籠中的鳥兒,失去了自由和羽翼。
也不知過了多久,遊街隊伍終於抵達衙門。
一路上,那些下人毫不留情地拉扯著羅萱,致使她的四肢都受了傷,但此刻的她卻已經麻木得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
到了公堂之上,她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之前已經哭了太久。
這時,沈煜突然開口說道:
“啟稟大人,這個罪犯婦人,七出之條每一條都觸犯了,連我的孩子也死在了她的手中,請大人一定要公正執法啊!”
他說得義正詞嚴,正氣凜然,但羅萱懶得看他一眼。
“這些罪名,我一個都不會承認,無非就是一些強加給我的罪名罷了。”羅萱的聲音雖然沙啞,但卻堅定而清晰。
此事羅萱自然心裡清楚自己確實有責任,但她又怎麼會傻到認為那碗落胎藥一喝下去就能立刻生效呢?很明顯,這是他們兩人聯手設下的陷阱,想要將她置於死地。
“啪!”
驚堂木一拍,徐勰怒目圓睜,對著眼前的婦人羅氏大喝一聲:“婦人羅氏,你可認罪?”
麵對徐勰的質問,羅氏挺直了身子,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不認。”
她傲骨錚錚,仿佛在向徐勰宣戰。
徐勰見狀,冷笑一聲,繼續追問:“你可有證據證明自己的無罪?”
羅氏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無比癲狂,以至於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羅萱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竟然需要尋找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跑進一個丫頭。她身穿滿是補丁的衣裳,氣喘籲籲地跑到羅氏身邊。
“我有!”丫頭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能夠讓左右人都聽見。
這正是沈清筠,她在丫鬟的掩護下扮成乞丐,跑來這裡。
沈煜見此情景,不禁大驚失色。
“筠兒!你怎麼會來到此處呢?此地可並非你所能踏足之地!”
他深知沈清筠和羅萱之間情誼深厚,但考慮到伯府的安寧,他一直安排人手密切關注著沈清筠的一舉一動,生怕她惹出任何亂子。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麻煩最終還是找上門來了。
此刻,端坐在高位之上的徐勰同樣感到震驚不已。這……難道是一家人起了內訌嗎?那麼,他究竟應該聽從誰的意見呢?
若是放在平日裡,毫無疑問,他肯定會選擇聽從沈煜的意見。
但現如今情況卻有所不同,因為眼前這個沈清筠早已被欽定為太子妃,身份尊貴無比,反觀沈煜,則並無一官半職加身。
於是他決定先弄清楚狀況再說:“沈三姑娘,不知你此番前來有何貴乾?”
為了避免做出錯誤的判斷,他覺得還是詢問清楚比較妥當。
“不過隻是幫助那些無辜之人平反冤案而已,又有何難?”
隻見她玉手輕輕一揮,薛瀟等幾人便心領神會地迅速出手,將城南成記藥鋪的老板林賒牢牢抓住。
“大人啊!大人饒命啊!小人我全都招了!確實是沈大爺他對我威逼利誘,小人迫不得已,這才跑到威寧伯府去做了偽證啊!大奶奶那碗粥裡,根本就沒有落胎藥,搜出來的落胎藥也是沈大爺事先派人到我藥鋪裡買好的。不僅如此,還有府裡的那幾位夫人,其實她們都沒有懷孕……”
林賒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磕頭求饒,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絲絲鮮血。
徐勰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目光最後落在了沈煜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大人這是事實,想是我這妹子不忍羅氏受苦,捏造出來的,請大人為我做主。”
沈煜心中一陣慌亂,這個沈清筠為何要在如此關鍵的時候破壞自己的計劃!
隻見沈清筠不慌不忙地說道:“大人,我所言句句屬實,若大人不信,可以傳喚那幾位新進門的夫人前來,無需多做其他事情,隻需讓人摸一摸她們的肚子,真相自然大白。”
她輕笑一聲,似乎對眼前的局麵胸有成竹。
“大膽!”沈煜怒喝一聲,“沈清筠,你竟敢身著便裝擅自離府,如今還膽敢到衙門撒潑鬨事。你難道絲毫不顧及威寧伯府的聲譽,連皇家的顏麵都棄之不顧了嗎?”
他的聲音震耳欲聾,帶著明顯的憤怒與斥責。
沈清筠嗤笑一聲,立即在堂上大步走。
“你說這話真可謂可笑至極,各位要不要聽聽我這兄長近納妾,納了何人?禮部員外郎霍雲庭的義妹何憐音……”
外麵的百姓倒吸一口涼氣。
這何憐音私奔之事傳得沸沸揚揚的,如今不過一月,怎麼就和沈煜扯上關係了?
“還有威寧伯府的一對廚娘母女,這母女同時懷孕聞所未聞呐!”
此話一出,人群中再次沸騰起來了。
沈煜感覺大事不妙,不能再讓她胡言亂語下去。
“沈清筠你究竟要做什麼?我幾時害過你了?你為什麼要來拆台!”
“嗬嗬,不曾害過我,那由我控訴你就更可信了不是嗎?”
看敵人心急是一件痛快無比的事情。
“大人,你們不可以聽這人胡說!”
“我沒有胡說,你把人大搖大擺抬進府裡還不讓說了嗎?”
沈清筠說道。
這徐勰有點看不明白這一大家子到底要出演個什麼戲碼。
“來人,帶,待沈煜的一眾小妾上堂來。”
兩邊都有權有勢,當然是選更大的那個了。
威寧伯府無官職傍身的嫡子也威脅不了他,這沈清筠風頭正盛,皇帝和皇後跟前的紅人,要是把她給討好了,升官發財都容易了。
衙門的捕頭都很是上道,出動了一大批人前往威寧伯府拿人。
威寧伯府隻當是為作證前去的,也沒有多在意,就放了人了。
幾個妾室一到了大堂上,紛紛開始哭訴,尤其是何憐音。
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叫眾人心疼。
“求大人為民婦做主啊!”
她微微擦了淚,就低下頭去。
這時沈清筠走近她,說道:
“何姑娘,你既然蒙受如此不白之冤,何不與你認為的凶手對峙一二呢?”
沈清筠強拉著她麵對羅萱。
羅萱慘白的麵容,幾乎要將何憐音嚇昏過去。
她緊緊握著手絹,緊張情緒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這這……”
她不禁搖頭。
沈清筠笑道:
“這不就是你控告的人嗎?你真的覺得她害你嗎?你的孩子死了,為什麼找她呢?不是你自己害死的嗎?”
最後這句話很輕,卻又像觸手一樣束縛住何憐音。
“不,我沒有,我沒有害人,你為什麼,為什麼冤枉我!”
這時候沈清筠突然拽住她的手,靠近她的耳朵,說道:
“現在的局勢還不明朗嗎?我沈清筠是什麼人你不明白嗎?你看沈煜抖成什麼樣子了,你難道甘願做沈家的妾?你兄長當初可以拋棄你,如今又將你找回,哈哈……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夜是誰陷害你,丟了清白?”
何憐音愣住,腦子嗡嗡作響,她當然想知道了,也不想屈居人下,更不想寄人籬下,做一個平平無奇的妾室。
她很奇怪,這個沈清筠怎麼會知道她的過去的!
“你怎麼會……”
“無須說這麼多,我想要什麼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
聽到這話,何憐音深吸一口氣說道:
“大人,我的孩子,不是沈煜的,我的孩子,其實,一直都在。”
她攤開手,等待大夫把脈。
那藥鋪老板也是一個醫者,他上前一步,把了脈。
“姑娘確實懷有身孕。”
他的臉色也極其的難看。
這場鬨劇真夠鬨騰的,殺出個沈清筠,這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
沈清筠也是極其地震驚,不過麵上沒有顯現出來。
“哈哈,那這罪名,豈不是無稽之談?”
沈清筠直勾勾地看著沈煜,麵上很是得意。
他再沒有什麼話說了,如此周密的計劃,全讓這小丫頭片子給毀了。
“啪!”
“本官宣布,羅萱當堂釋放。”
堂下一片嘩然。
“大人,你不可以如此,草率行事!”
“大膽,再擾亂公堂就把你打出去。”
徐勰也不敢真的攆人,這威寧伯府也不是他惹得起的。
公堂之外此時還站著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
“真巧,你又贏了。”
看足了戲,他也準備走了,不過才走幾步路,那沈清筠就跟了上來。
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真的是你啊!那個,大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沈清筠問道。
“哈哈哈哈……不過一介莽夫罷了,和你這嬌小姐不同路不必再問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見你就是了。”
這兩日她出儘了風頭,陸虞衡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過也與他無關就是了,幫她一次已經是破例了。
“那我能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嗎?起碼有個念想。”
“不能。”
他說完就走了,步子邁得極快。
沈清筠微微一笑,手裡拿著一塊碧色玉佩。
“你會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