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陸虞衡嗎?”(1 / 1)

再一次來到百花樓中,沈清筠輕輕地拂開前來招攬客人的老鴇,眼神不斷地探尋著,似乎在找尋著什麼人。

直至眼睛酸澀,眼底逐漸泛起淚光,還是沒有找到。

嘴唇開始囁嚅不止。

一旁的陸虞衡將這一切都收歸眼底,他走上前去,遞給她一方手帕,柔聲說道:

“你在找什麼人嗎?或許我可以幫你。”

沈清筠並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接過手帕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將目光停留在那些來來往往的客人身上。

正當她有些失望的時候,一道藍色的背影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人身著一襲藍色袍衫,腰間係著一條銀色絛帶,束起的長發上戴著一頂用藍田玉製成的發冠,左右兩邊還刻有精美的青蓮花紋。

沈清筠的心跳瞬間加快,她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她緊緊地盯著那個背影。

然而,人影綽綽,她始終無法看清對方的麵容。

“真的,真的是……”

她倏地捂住了唇,兩眼“清泉”自眼窩一湧而出,浸濕手背。

眼眸為淚光所占據,陸虞衡在旁邊默默地看著。

“你認識他?”

他輕聲問道,但見沈清筠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完全沒有搭理他。

陸虞衡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這裡並不是一個適合相認的好地方,如果讓彆人看到,可能對你的聲譽有所影響。你先擦一擦眼淚,我會陪你一起去見見他。”

“我……你難道不好奇,不想問問我嗎?”她回過神來,語氣滿懷愧疚。

他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說道:

“沒什麼好問的,你既然叫我一聲哥哥,那麼今天我就暫且當你一天的兄長吧。不過我們說好了,隻有這一天,以後哪怕你再怎麼懇求,我也不會再幫你了。”

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如此絕情的話語,但不知為何,沈清筠卻覺得他一定會再次幫助自己。

“我明白。”

二人正要去尋那道藍色身影,他身旁之人回過頭來,正是沈煜。

兩人都醉醺醺的。

“今後我們三個可就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好妹夫!”

“女婿!哈哈哈哈……”

另有一人與這二人勾肩搭背,就在這時,三個人的真麵目全都顯現出來。

沈清筠呼吸一滯,眼裡酸澀之感更甚。

陸虞衡伸手蓋著她的一雙眼睛。

“彆看了,彆看了。”

熟悉的麵目在前,而像他的聲音在耳邊,身旁之人兩次相助。

“我不哭了,他們做什麼了?”

“上樓去了。”

陸虞衡回複道。

她聽到這話立即打掉他的手,拽著人就要往上麵跑,陸虞衡趕忙攔住她。

“這般衝動倒不像你了,你認識員外郎霍雲庭?”

“霍雲庭?”

這三字好如舊年烙印留下的傷痕,她的心口仿佛被千百把刀子,一下又一下地戳中。

她不斷捂著胸口。

淚有死灰複燃之意。

“丫頭,可不許哭了,若有人欺負你隻管與我說。”

他一開口,聽者就如處於空穀幽澗中,心中的創傷也得到片刻的治愈。

“沒有,我就是,有點恍惚。”

她解釋道。

兩人並未著急上去,而是先裝模作樣地繞了兩圈才慢慢悠悠地上樓去。

沈清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何憐音的兄長,怎的,怎得叫霍雲庭。

霍雲庭正是她現實中的丈夫,沈清筠記得新婚之夜,那日對待她極其粗魯,她自小習武,可□□到底是柔軟的,她以為隻要時間長了,他便能看見她的好了。

新婚夜他匆匆完事就去了青樓,再之後,她重新看到婚前未看完的話本,一看,就到了這裡。

歎氣聲不休,旁邊的陸虞衡也深受其罪,他看不得人不爽快。

“到底怎麼了?”

“沒有,沒有什麼,你既然說你做我一日兄長,可還做數?”

“自然做數。”

他回複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沈煜等人的屋外,沈清筠急忙戳破窗戶紙。

“哈哈哈,沈兄還是你在行,竟然將羅家的滔天巨富收入囊中。”

說話人是崔興,乃是崔氏之父。

“崔兄言重了,那母夜叉在我伯府作威作福,我自然不能放過她,明日,明日我便將人押去見官,不過這事還需霍兄之妹相助,”

沈煜舉杯,諂媚之色快要飄出屋外。

“她現在是你的妾,自然一切都是聽你的,隻是你可有把握,這羅家不會有什麼漏網之魚吧?”

此人音色與陸虞衡有七成相像,沈清筠聽到這裡拳頭都硬了,淚又不停在眼裡打轉。

他又掏出一塊手帕為其拭淚,沈清筠一驚,抬眸看他一眼,接著繼續聽。

“霍兄大可放心,如今府裡還支持那賤人的唯有我那三妹妹,現在我已經派人將她看管起來了,一定萬無一失。”

霍雲庭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便放心了,我家妹妹生來有些叛逆,恐她會忤逆沈兄,還望沈兄多多海涵。”

語氣平平淡淡,卻帶著一絲不容反駁。

沈清筠仔細觀察這三人,其中麵色最沉穩者就是霍雲庭。

他們不像是朋友,其餘兩人倒像是他的下屬。

“啊~頭好暈啊,不久留了,再過幾個時辰,我要去收拾一下那賤人,否則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沈煜臉上酡紅一片,眼睛眯起來,身子已經有些不穩了。

這時崔大官人起身,又往空杯中滿滿斟上一杯酒。

“哈哈,看來沈兄還是顧念舊情,不如就此放過她?”

這時那霍雲庭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嚇得兩人心驚膽顫。

沈煜說道:

“我豈會如此,我恨那母夜叉,恨不得她現在就去死,不多留了,這便走吧。”

他身上的醉意隨即散樂三分,這霍雲庭可不是個等閒之輩,一旦招惹了他,勢必留下不小的禍患。

“沈兄走好。”

二人同時開口。

沈煜即將出門之際,陸虞衡挽著沈清筠一躍而上,緊緊貼在上方牆壁之上。

他們見著沈煜慢慢遠去,正要離去之時屋裡兩人又有了聲音。

“霍大人,這該如何是好?這羅家巨富,這小子斷不可能輕易放手。”

“無妨,所謂伴君如伴虎,如今威寧伯府已經成為眾矢之的,此事可日後再行打算,目前須得將羅萱處理了,沈複可是暗中掏空了羅萱的嫁妝。羅萱名下的幾家鋪子不是也為我等所用?百年老店用於鍛造鐵器,無人可知。”

沈、陸二人聽了這話不禁輕吸了一口涼氣。

陸虞衡不自覺地收緊力道,等到有舞女前來侍奉方才悄然離開。

出了百花樓之後,眼見著神父在一旁嘔吐,眼睛已經閉上了,顯然神智都不清楚了,而後經由下人抬回府中。

此時陸虞衡滿麵愁容,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既然喚我一聲大哥,那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見好就收,乖乖做你的太子妃,不要想其他的了。”

“那我還就非管不可了。”

沈清筠固執地說道,說完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衝,定然是方才被氣到了,她趕緊找補:

“大哥勿怪,我隻是,隻是有點衝動,我大嫂子是個不錯的女子,我不忍心看她身陷囹圄,我們萍水相逢你救我兩次,大嫂子對我頗為關照,那我就不能坐視不理。”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聲乾笑,再說:

“你連出府都困難,你能做什麼?讓太子幫你?那我告訴你,他不可能會幫你,彆說你還沒有嫁給他,就是嫁了又怎麼樣?收起你的野心和誌氣,世上有一個郭玥婷已經是勉強,你要做郭玥婷第二,你會很慘。”

陸虞衡無意打擊她,可人獨立於天地之間,可不是僅有滿腔熱血就足夠了的,她是威寧伯府不受待見的庶女,唯一的依仗不過是那一紙還沒下達的婚約,皇室的渾水遠比侯門混而濁。

沈清筠莞爾一笑,似乎沒在意他所說的話,反而一臉的輕鬆自在:

“那我告訴你,我不做郭玥婷第二,我就是我自己。你知道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也是你,你救了萍水相逢的我,我就想救其他人,就算不能夠明哲保身,我也一樣去做,不會改變分毫。”

她抬腳走到一處攤上,端起一碗水大口喝下去,這時絲毫沒有了一點閨秀的樣子。

陸虞衡唇角勾起,說道:

“話說得好聽,沒有我,沒有其他人的助力,你什麼也乾不了。”

沈清筠也報之一笑,道:

“難道你自生下來就是靠自己麼?我且問你,你走路靠自己?使筷子靠誰,你的發冠,錦袍,是你親手所做?你入口的的水不是老天爺贈予的?若無農夫種糧,你豈能飽腹?靠彆人不羞恥,靠自己本事贏得彆人幫助也是本事。”

說完,她給陸虞衡倒了一碗水。

“我敬你一碗!”

“感情你把水當酒了!”

麵具下的星眸閃動,他算是服了她了,如此艱難的境況,還麵對著他這陌生人的刁難,竟還如此雲淡風輕,與剛才的哭包判若兩人。

沈清筠伸手拍拍他的手腕,眼中沒有絲毫不妥。

“酒醉人,水救人,不過你還是要幫我。”

她極其平靜地說道。

這時一身布丁布衣的老者走了過來,陸虞衡不用他說便明白了來意,掏出一點碎銀遞給老人。

“店家不必找了,我二人就在此歇歇腳。”

老者一笑,臉上如溝壑般深的皺紋也帶著些許笑意,然後去忙自己的了。

陸虞衡看向正在捂嘴偷笑的某人,好臉色隨即沉下去。

“強買強賣的事你做得倒是痛快,好,可以再幫你一次,不過我也不是冤大頭,你拿什麼來換?”

陸虞衡將那一碗水喝下。

“你可是喝了我的水呢,就算報酬了吧。”

“噗!”

他一口冷水噴出來,這水錢可還是他付的,這混丫頭慣會賴賬。

“這事兒你賴不了,我就先記著,日後管你要。”

二人以碗碰杯。

兩人就那一壺冷水喝了小半個時辰。

“丫頭,你不回去?”

他還是不願意喚她的名字,權且當兩個不相知的人,今日過後,他們大抵不會再相見了吧。

想到這裡,他心裡一陣苦悶。

“今夜不回去了,我要找證據,一定,一定要保證我嫂子平安。”

沈清筠回複道,抬頭看向月空,時辰已經不早了,她得馬上離開才是,隻有幾個時辰,羅萱就要被送官了,她絕不容許這樣。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坐著?”

“你不是也沒走嗎?你有什麼打算?”

兩人一模一樣的臉色,誰也不服誰。

“我當然是,等你開口,禮部員外郎雖在禮部,可這崔大官人與戶部一些官員相熟,據我所知,這崔實才從洛河州來……”

陸虞衡有意看著她,眸中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深意。

沈清楚笑道:

“真是趕了巧了,我知道一件事情,員外郎的妹妹,與人私奔,另有貓膩,哥,其他的你無須多做,隻用幫我做兩件事情就可以了,城西藥鋪,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怕是不夠,你幫我稍稍以權勢壓人,讓他上堂的時候吐點真話,然後就是員外郎家的一點私事兒,一個時辰之內能打聽到嗎?”

她笑眼盈盈地說道。

這番無禮的要求,陸虞衡平生第一次見。

“你的要求未免太過分了。”

“哥——”

她突然站起身,坐到陸虞衡身旁,甜膩的眼神看得他心裡發毛。

“你,彆挨著我,離我遠一點。”

沈清筠稍微遠離了一點,說道:

“還有一件事要你幫忙,可以嗎?”

“獅子大開口也沒你這樣的,我真是流年不利,遇上你了,說吧,還有什麼事。”

陸虞衡笑著說道。

“哥,你知道陸虞衡嗎?”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自己難道露餡兒了?

他幾次威逼利沈複,不許他泄露玄機,這丫頭竟然看出來了?

“呃,認識,不熟,怎麼了?”

“哦!沒什麼,就是聽人提過一嘴,呃,與太子閒話時聽過這位侯爺的一些傳聞,真的嗎?”

桌下的手掌絞著手帕。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我哪裡曉得彆人的私事,你的這件事我可以幫忙,至於羅萱的嫁妝,那我可就無能為力了,全靠你一人了。”

陸虞衡始終不想管得過多,以往對於這些不平之事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不知為何,她一求他便動了憐憫之心。

他可不算個好人,也是水深火熱裡走出來的。

“這是自然,多謝兄長幫忙,小妹一定謹記於心,日後定當報答,結草銜環以……”

“得得得,少給我咬文嚼字的。”

陸虞衡連忙擺手,聽到這些文縐縐的話他就頭疼。

語氣多有不耐煩,可眼裡竟有一絲寵溺溢出眼眶,沈清筠看著他,不禁看得癡了,雖然還是沒見過他的模樣,可他的聲音深得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