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地麵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叫罵聲,其次一道腳底懸浮、步伐淩亂的人形朝廳內走來。
晟元寧再次端起茶盞,定眼望向門口喝得醉醺醺的那人。
“誒我的老爺啊,你怎麼又喝成這樣啊!”管家聽到聲音後立即走過去,伸手拍著那人的後背,來人的身份便很明顯了。
果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哪個沒長眼的,竟敢把馬停在我李爺府邸門口……”李誌瑋說話黏黏糊糊,一聽就知道是被酒精麻痹了神智。
聽到他脫口的話,管家連忙去捂他的口,邊向晟元寧道歉:“將軍莫怪,我們老爺今日有宴席,稍不留神便有些醉了。”
“我沒醉──”李誌瑋將管家的手回來,晃晃悠悠走到大廳,抬起手指指向晟元寧,“來者何人,報上名……哎呦。”
話未說完,李誌瑋腳下一個踉蹌,竟朝晟元寧行了個大禮。
晟元寧頓時仰天大笑:“李少將免禮。”
李誌瑋剛想開口大罵,一旁的管家卻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老爺,此人是當朝寧王。”
“寧王?那個破了相的“閻王將軍”?”李誌瑋說著醉話,又轉頭盯向晟元寧,“管他什麼將軍!來了北地就是老子的地盤──”
李誌瑋顫顫巍巍站起身,走到主位坐下,目光不善地望向晟元寧:“找我何事?”
“本王軍隊已到城門,煩請李少將蓋上印章,讓軍隊入駐城內,以防外敵入侵。”晟元寧把手裡的軍隊駐紮書遞給於珂,又由於珂轉交李誌瑋。
然而李誌瑋隻是接過,轉而放到一側:“寧王是吧?”
他靠上椅子後背,似乎清醒了一些,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我恐怕不能蓋章,寧王是從禹都來的?那肯定聽說了我家裡的狀況,本人不擅長帶兵打仗,有這個府邸不過是帝王的恩賜罷了,更何況打仗是前麵一個轄區的事情,我要是放你們過去,造成百姓恐慌我罪過不就大了。”
他說這麼多,不過就是不讓軍隊過去。
但想要抵達守衛的城鎮,必須要從這裡穿過去,晟元寧想到威逼利誘的法子,但方才進城門時守衛將他的武器暫時收走,本想著事情應當很順利,沒想到這李少將如此不知好歹。
“好哇。”晟元寧站起身將衣擺上的褶皺攤開,將手背在身後,示意於珂拿起駐紮書,“既然李少將這樣說,那本王便回去,如若來日恒國來犯,就彆指望本王來派人支援。”
晟元寧說完轉身就要走,李誌瑋不動如山,似乎不相信會有彆國來犯,反倒是管家焦急的厲害:“老爺,寧王說的是真的,前幾日最北邊的小城鎮已經被恒國拿下了。”
“什麼?!”李誌瑋驚恐喊出聲,晟元寧裝作沒聽到繼續往前走,還沒到門口便被後知後覺的李誌瑋攔住,“寧王爺,是小的不知好歹了,管家,立刻把印章拿出來。”
看他似乎真的聽進去了,晟元寧朝於珂使了個眼色,把軍隊駐紮書再次遞過去,這次很是順利地蓋了章。
城門口將士的隊伍擠在一起,駿馬也時不時發出嘶鳴聲,安芷鈺坐在樹下,汗水滲入傷口,刺激出痛感和快要結痂的癢。
但大庭廣眾之下,她又不能直接去搔癢。
身旁的桂勇軍早已訓斥過自己,現在正與自己同坐樹下,似乎在生悶氣。
安芷鈺撞了撞他的胳膊:“你打我兩拳。”
桂勇軍冷哼一聲:“我打你做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更何況我根本管不到你不是麼。”
古人竟然都有綠茶言論了,安芷鈺聽得有些想笑,又硬生生忍住,朝他解釋:“不是,我背後傷口有些癢,你幫我錘一下說不定可以緩解一些。”
本來臉色就不好,聽聞這話之後,桂勇軍表情更加凝重:“你傷口莫不是發炎了吧。”
他說著想起身去走向徐老的位置,隨後被安芷鈺抬手攔住:“不用麻煩徐老了,你還氣嗎?”
桂勇軍順著她的力再次坐下:“不許再有下次,但是你的傷口還是要給徐老看一下。”
正想著如何轉移他注意力,剛一轉頭,安芷鈺便看到從城門處騎馬而歸的晟元寧和於珂,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她急忙出聲:“將軍回來了。”
其餘的將士自然也看到了晟元寧的身影,紛紛起身準備進城。
晟元寧把馬停在人群前方,隨後一聲令下:“眾將士分批進入,注意不要引起百姓恐慌,步伐輕些,如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朝廷派來修葺水道的,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整齊劃一的聲音傳出,由於珂帶領第一批隊伍率先進了城門,而晟元寧卻直直地朝自己走來。
安芷鈺頓時有些慌張,怕他不會又在想讓自己回去的事情,趁他還沒開口,安芷鈺提前爆出:“將軍彆趕我走,我可是有你的把柄。”
晟元寧腳步頓在原地,之後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看向一旁的桂勇軍,等他帶著疑惑離開後,晟元寧才坐到她身側:“什麼把柄?不如說出來給本王聽聽。”
“都說了是把柄,屬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說出口。”安芷鈺後退一步,似乎對他保持著警惕。
“是嗎?”晟元寧反問一聲,“莫非是徐老醫箱裡那一包火藥,又或者是皇宮的布防圖?”
安芷鈺就這麼看著他毫不避諱地把事情說出,臉上麵容一片呆滯。
晟元寧滿臉得意:“看來我是猜對了。”
“將軍,你不怕我說出去嗎?”安芷鈺有些疑惑,他作為手握軍的將軍,一旦這種事情傳出去,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晟元寧似乎毫不在意。
“我又不做什麼,火藥不過是因為閒來無事做炮仗來消遣罷了,至於布防圖,那是為了避免迷失方向而畫,與我相識的將士們都清楚我的方向感一般。”
他三兩句話把這兩樣東西的用途解釋一通,直接證明了安芷鈺的把柄沒有任何用處。
安芷鈺噤聲,祈禱他方才不曾聽到自己的話。
看著她四處飄動的眼神,晟元寧輕笑一聲:“把柄已被我拆除,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回禹都了。”
安芷鈺一下就急了:“將軍,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怎麼能不遵守承諾呢。”
“我是要信守承諾,這不是有人在挑戰我嗎?”晟元寧目光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安芷鈺即刻求饒,“屬下錯了。”
“錯哪了?”這個話題好似情侶之間的吵架,安芷鈺悄然移開視線,“屬下不該去挑戰王爺的權威,不該用自認為的把柄來威脅王爺……”
安芷鈺說出一連串的不該,趁機還用餘光去看晟元寧的表情,不過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欠揍,但看來是沒打算將自己送回去。
晟元寧沒隨第一批軍隊進城,而是坐在樹蔭下,等最後一隊進入後,他才起身,順勢把安芷鈺拉起來,之後沒鬆開手,直接將她帶上馬背上。
安芷鈺發出一聲驚嚇,後背貼著晟元寧的胸口,本就泛癢的地方散發出一股兒熱氣,她慌張向前躲,同時察覺到晟元寧身子後仰,把兩人之間留出空隙。
“彆亂動,碰到傷我可不負責。”晟元寧低沉帶著調笑的聲音灑在耳根,安芷鈺清了清嗓子,悶悶“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
桂勇軍早在前麵幾批就已進城,徐老也隨著隊伍走在後方,所以此刻僅剩兩人落在最後,安芷鈺有些不自在。
晟元寧的手臂貼在她腰側,用力拉著韁繩的小臂肌肉硬邦邦地,惹得安芷鈺一陣遐想,但一想到他的臉,安芷鈺又瞬間清醒。
與宋君赫分手那天,也是這麼一個烈日,同時也是宋君赫的生日。
安芷鈺加班加點把實驗室工作做完,沒多歇息緊趕慢趕趕到他宿舍樓下,卻看到他正與一名陌生女生吻在一起。
女生手上的蛋糕和兩人指尖閃著細碎的光的戒指昭示著他們的關係,反倒顯得安芷鈺有些多餘了。
安芷鈺回到宿舍獨自吃完了一整個蛋糕,之後與宋君赫提了分手,當天晚上卻犯腸胃炎進了醫院。
手臂被攬住,差點掉下馬的失重感讓安芷鈺回過神來,晟元寧將她身子扶正:“不會騎馬連坐都坐不穩嗎?抓住韁繩。”
安芷鈺確實沒坐過馬,她聽從晟元寧的話伸手握住韁繩,低頭時卻看到他手腕上從袖口露出來的傷口。
陳舊的老傷,但看上去好似是勒痕,又似乎是鞭痕,傷疤交錯,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想開口詢問卻又覺得有些冒昧。
安芷鈺低著頭又開始走神,武將身上有傷也屬正常,但晟元寧臉上的傷從額角到側臉,與眼睛相差毫厘。
再加上她剛剛看到的胳膊上的傷口,安芷鈺總覺得他身上有許多秘密。
“低頭做什麼?直視前方。”晟元寧稍微弓身,便將她整個人籠罩在懷中,安芷鈺往前往後都不太合適,隻好緊緊抓住手上的韁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