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 消隱塵世,名姓無痕。(1 / 1)

六十、五九、五八、五七……

拆彈警察們舉著防爆盾和防爆桶,鬆田陣平穿著幾十斤的防爆服,即使汗流浹背,雙手也要精準地拆掉手中的物體。

小貓的爪子一敲一敲,從六十數到一,又從一數到六十。

等她數五個來回,自然卷就會從那扇門裡走出來,和她一起去找長發人類。

前一天剛下過雨,天際殘留著半麵火燒雲。夕陽比往日都要紅一些。

鬆田陣平朝著她走來,短發被頭盔壓得貼在臉上,細密的汗珠沿著發梢滾落。

他又帶上了他的黑色墨鏡,對著貓咧嘴一笑:“走吧,我們去找萩。”

看來今天的任務屬於“三分鐘就能搞定”的難度啊。

一身是汗的自然卷試圖把貓夾在胳膊下,被林春嫌棄地錘了一拳。

一人一貓上了車,被拉到了萩原研二負責的大廈樓下。

四周的居民早已被遣送避難,空曠的街道隻留有警方在盤查過往的車輛。

鬆田陣平找到現場的指揮木崎弘司,詢問他:“萩那邊怎麼樣了?”

“鬆田啊,真是辛苦你了。”木崎弘司正忙著,頭也不抬地回答他,“萩原還沒有下來。”

鬆田陣平嘖了一聲,掏出手機給萩原研二打電話。

木崎弘司聽見待接聽的滴滴聲,猛地抬起頭來:“等等,拆彈的時候不能接電……”

“你這家夥在磨蹭什麼啊!”鬆田陣平音量超大地朝電話吼道,“快點給我拆完下來!”

林春被他嚇得一激靈,豎起耳朵聽他們的對話。

萩原研二的嗓音經過電話,顯得有些失真:“小聲一點啦小陣平,那麼著急乾什麼。這個有一些難辦,不像是三分鐘可以解決的……”

鬆田陣平敏銳地發現他的聲音並非隔著麵罩的沉悶,蹙著眉質問他:“你有穿防護服嗎?”

“穿那個東西熱死了,我才不想穿呢。”萩原研二長歎一聲。

“……你的嗓子為什麼這麼啞,你吸煙了嗎?在□□存在的現場?”

鬆田陣平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怒火仿佛實質化,在他的身後燃燒:“萩原研二,你給我清醒一點。你在拿自己和彆人的生命冒險。”

那邊的人似乎怔住了,半響輕聲說:“……是啊。為什麼會這樣?簡直不像是研二醬會做出來的事情……”

“小陣平,我……快走!!!”

手機落地的聲音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劇烈的爆炸聲。

樓上綻開一朵火燒雲。

“騙人的吧……”鬆田陣平仍舉著手機,目眥欲裂,“萩原——!”

右手無力的垂下。

他什麼都做不了。

-

幫我。

他聽見了空靈的女聲。

隨後畫麵定格、記憶倒退,發射的子彈又返回腔內。金色的秒針輕輕一撥,火燒雲被儘數攏回小小的匣子內。

“你這家夥在磨蹭什麼啊!”鬆田陣平對著電話吼道,吼完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既視感。

忙碌的人群並沒有發覺時間的倒退,隻除了——

注視著自己腳步倒退、重新站在窗前,君度若有所思地喃喃:“……春?”

他垂下眼,又一次子彈上膛,瞄準樓下汽車的車胎,扣下扳機。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小汽車車身歪斜,撞上了匆匆穿過馬路的炸/彈犯,司機驚慌地跑下來查看情況。

不遠處巷子裡,他的同夥滿臉怒氣,陰狠地按下手中的控製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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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天台上,降穀零雙手顫抖地舉著望遠鏡,匆匆朝耳麥低吼:“風見,快讓那棟大廈裡的警察撤離,快!!!”

來不及了,他心想。來不及了。

他能夠儘量減少兩人的任務、排除過程中的意外情況,卻無法阻攔兩位優秀的拆彈警察履行自己的職責。

降穀零從內心中相信自己的兩個好友,他們在尚未畢業時,就能拆卸足以炸毀整條街的炸/彈。

他不明白君度用什麼方法引爆了炸彈。

儘管爆炸如同神跡一般消失,所奪得的也不過是短短一瞬。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

安室透來不及跑到大廈裡,隻能祈禱他們跑得再快一些。

快跑啊,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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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神思不屬地接著鬆田陣平的電話,像往常一樣說著俏皮話調侃鬆田陣平。

“如果我死了,你可要給我報仇啊……”不知是什麼力量,驅使著他這樣說著。

控製器被按下。

本已經拆卸掉定時器的炸/彈,倒計時再一次重啟。

短短的六秒鐘能跑多遠呢?人類最多跑出五十米。

而手中炸/彈的威力,足以摧毀整層大樓。

他嘶吼著讓同事們離開,搶過防爆桶朝著□□蓋去。

一道金光閃電般破窗而入,從萩原研二的身邊掠過,輕柔又洶湧的掌風把他擊飛。

他整個人不受控製的朝後飛去,紫眸震顫地注視著前方。

龐大的巨獸通體被光縷籠罩,如同黃金澆鑄一般。它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右瞳朝他投來一瞥。隨後便張開懷抱,將防爆桶連同炸彈擁入體內。

萩原研二重重落地,顧不上背部的劇痛,撐起身子去看巨獸。

巨獸融化成金色的光球,然後爆裂開來。

金色的血肉雨滴般飛濺,落點處皆燃燒起來,片刻後消於無形。然而濺到他身上的血雨卻沒有想象中的滾燙,而是觸感溫暖。

就好像,他被巨獸庇護。

血雨落在地上,重又化為金色的火焰燃燒殆儘。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抹消著異象的存在。他腦海中的記憶也在被抹除,腦中的巨獸逐漸模糊。

不行!無論是什麼……無論是誰。

萩原研二搖搖晃晃地起身,撿起一旁爆破筒的長條狀殘骸,咬牙紮進大腿外側,大腿上瞬間血流如注。

他拔出殘骸,從地上捧起一捧金色的火焰。火焰在他的手中化成汩汩的液體,他咬著牙倒進傷口。

無論是誰,也不該消隱塵世,名姓無痕。

既然不會傷害他,那就用他來做載體。

如果要被抹去,那就請剖開他的血肉,來取走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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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田陣平推開阻攔他的木崎弘司,行屍走肉般爬上了二十樓。

那朵燃燒的蘑菇雲,任誰看到都不會覺得有人幸存。

他不相信,固執地一層一層往上爬。臉上猶然掛著萩原研二送他的墨鏡,世界都變成了黑白兩色。

直到,鬆田陣平遇見第一個驚慌失措的隊員。鬆田認識他,是萩原研二帶領的小隊的隊員。

鬆田陣平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撥開他就往裡跑。重新回轉的大腦此時才開始思考那些不同尋常之處,譬如支撐仍然完好的樓體,譬如天空中隻是出現蘑菇雲,卻沒有傳來爆炸的聲音。

萩原可能還活著——

他遇見一個又一個隊員,粗略一看不是萩原後,全都被他丟在腦後。終於來到倒塌的大門口,房間裡處處是燃燒的痕跡,萩原靠坐在牆邊,大腿上皮肉翻開,長發掩住了臉。

鬆田陣平大步向前,小心翼翼地撥開他的頭發,看見他失神的雙眸。

還活著。

自然卷警察磨了磨牙,一拳揍在萩原研二的臉上。

“萩原研二,你這個混蛋!自己給自己報仇去吧!”他咬牙切齒地說。

萩原研二被他這毫不留情的一拳揍翻在地,終於回過神來。他一手捂著大腿,一手撐著地慢悠悠地坐了起來。

抬頭仰視憤怒又後怕的幼馴染,那雙渙散的紫眸總算是有了焦距。

“小陣平……對不起。”萩原研二低聲喃喃,“我的腦子好像被打了一拳。”

“廢話,我看你還想再被揍一拳。”鬆田陣平沒好氣地說,撥開他的手去查看他的傷勢,“腿怎麼回事?”

“不是說這個,我總感覺我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想不起來。”萩原研二捂著頭,思緒一片混亂,“炸/彈的確重新啟動了,我為什麼會活下來?我的腿應該是我自己刺傷的……這麼說……”

他慌忙伸手去摳深可見骨的傷口。

鬆田陣平簡直要被他嚇死,趕緊阻攔他,低喝道:“你瘋了!”

萩原研二已經在傷口處掏出了什麼東西,疼得抽氣聲連連。

用袖口蹭去表麵的血,他舉到燈光下。

是一塊剔透的水晶,上麵還沾染著幾絲血跡。裡麵金光流動,時而變換成桃花的模樣,時而均勻分布在水晶之中。

萩原研二茫然地捧著水晶。

“我想起來了,我是想提醒自己,是‘它’救了我……但是,‘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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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金發臥底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知是誰為他打開旁觀異象的大門,於是他在短短的一瞬兩次目睹了好友的死亡。

無能為力的感覺化為對黑衣組織的怒火,被儘數掩藏在那雙堅定的紫灰色眼眸之中。

隻是他還留有一絲期盼。

因為目睹流星一般的異獸,順著樓體攀爬到了萩原研二所在的樓層。

它是什麼樣的存在?是否因為好覺被爆炸乾擾,才會逆轉時間來解決掉它?萩原……還活著嗎?

安室透撥通了君度的電話,隱瞞了不科學的存在,一五一十地將現場情況告訴了他。

“爆炸的範圍幾乎涵蓋整個樓層,應該不會有人幸存。”安室透淡聲彙報,似乎隻是冷漠的旁觀者,“不愧是君度,這麼快就解決了一個人。”

電話那頭是救護車的轟鳴和紛亂的人聲。君度在現場。

難道還要緊追不舍嗎。他緊緊捏住拳頭。

“知道了。不用再盯著了,你要的情報之後會給你。”君度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傳來。

安室透試探地問:“是已經解決了嗎?那兩個警察。”

“不用管他們了。”君度的聲音又降了一度,他的心情似乎不算愉悅,“我有更重要的事。”

話音剛落,他就掛了電話。

安室透耳邊回響著電話的滴聲,垂下眸子沉思。片刻後又捏著耳麥:“人手不用撤走,繼續盯著……另外,觀察一下現場高馬尾的男人。注意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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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度站在廢墟的一角,俯視地上的貓。

貓的周身仍然被淡淡的光籠罩著,恬然地沉睡。透過她若隱若現的身體,仿佛能夠看到地麵的塵土。

他蹲下,暗色長袍散落在地,伸手掐住了貓的脖子。

貓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光罩緩慢地消失,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一聲長歎,君度抱起了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