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裴府大喜,宴請的都是朝中大員,像陸硯周這種籍籍無名之輩是不在受邀之位的。
早間於客棧落腳的陸硯周聽了樓下用餐的客人說起裴府的親事,起初他是不信的。後來先後攔了店小二和店家去問,才丟下手中的餐食趕往裴府。
沒有拜帖自是會被攔在外邊的,他在府外跟家丁解釋了好久,最後家丁揚言若他在不走便就將他打出去,他才打算離開。
了無希望時,裴家五姑娘裴寧叫住了他,還苛責了家丁:“來的都是客,你們怎可這樣對我三姐姐的客人?”
門口的家丁忙認錯,給陸硯周賠不是。
裴寧招手讓他進來,不明所以的陸硯周朝她拜拜笑道:“多謝女菩薩。”
倒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叫她,這人也是有趣。
說著才要往院裡走,可初次見這麼大的院子,一時也不知如何走。裴寧看出了他的難處,笑說:“你且跟我走吧。”
先到了倒廳,裴寧讓底下的人捧了茶,方才問他:“你同我三姐姐是什麼關係?”
“我跟阿蒂也算是青梅竹馬。”口無遮攔的說出這話,引的裴寧不喜,憑什麼好的都得可著她先來?她讓陸硯周略在此處等一等,自己先過了遊廊,往裡走著。
“母親。”裴寧盈盈一拜,見席位已坐滿,唯她的位子空著,麵露愧色。
“你怎的才來?”魯大娘子斥問。
裴寧看著裴蒂無恙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快,“方才府外有人自稱是三姐姐的青梅竹馬,可那人並無拜帖還跟家丁好一通糾纏,這才來晚了。”
魏夫人上下打量著裴寧,略有牽強的笑著:“大娘子這幾個女兒,真是各有千秋啊。”
當著這麼多人折她的麵子,隻為了往裴蒂身上潑臟水,魯大娘子一時也不知是該誇她還是該罵她。
不過既然折了,索性便折到底。因而問她:“來的都是客,如今人在何處?”
“回母親,人在倒廳候著呢。”
裴蒂擱下筷子,微微頷首,在眾人的目光下往倒廳去了。寧夏扶著她慢悠悠的走,嗔怪道:“今兒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來找姑娘,還讓不讓人吃飯。”
她攏著寧夏光滑的小手,笑道:“你方才沒在裡頭,你沒看見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鐘姨娘事的時候。咱們的大娘子臉色有多難看。”
主仆二人笑著,不緊不慢走到倒廳,裴蒂讓寧夏在外頭候著。
見他穩當坐坐在此處吃茶,她緊著心也鬆了些。
“是我的不是,忘了叫寧夏給你送請帖。”兩人互相致禮,裴蒂看著已空了的茶盞,又說:“既然來了,便吃口我的喜酒再走罷。”
陸硯周急了,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打裴蒂認識他以來,他永遠都是那副謙恭溫順的模樣。“你明知道我……”裴蒂不允他繼續說下去,合府人多眼雜,若這是有心人故意設下的圈套,怕是最後無法收場。更何況她對陸硯周也沒有男女之情。
“我明知道你拿我當妹妹,卻還是忘了請你,該罰。”
陸硯周也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苦笑道:“妹妹,說的是。我這個做兄長的也有不是,明知今日是你的定親宴,卻連個像樣的禮物都沒帶來。”
“禮物什麼的都不是要緊事,昨日兄長進了宮,任命什麼的了可都知曉了?”
說起進宮的事,陸硯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富有邏輯的同她說起此事。剛聽說時她也是難以置信,再三考慮後決定等事後問問蘇問淮在看。
至於他的任命,提起此事頓時便覺著一盆冷水澆下來,讓人心寒“長公主本是允我做京都縣丞的,可任命下來後卻是讓我回清源做縣丞。我悄聲問了公公,公公說是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該得罪的人?既是公主約見,那有這能力和手筆的該是太子。
裴蒂深吸口氣,安慰道:“回鄉去也好,京畿關係複雜,不見得比鄉下好。若你實在是想來京畿做官便等來年殿試一舉奪魁,這樣便是任誰都趕不走你了。”
聽了此話,心中已然動搖,鏗聲說:“來年我一定奪魁,定不讓你失望。”
兩人說了會話,女使將酒水端了上來,吃了一盞後裴蒂便讓寧夏送他離開。
定親宴結束後本就累了一天的婆子還要收拾府中剩下的爛攤子,一時之間怨聲載道。
魯大娘子知曉這些下人的難處,便也讓刁媽媽給了些銀錢,激勵他們好好做事,一時之間合府都在誇魯氏的好。
午間忙完的刁媽媽端了碗酥酪往正房去,魯氏正坐在炕上,擰著眉頭仔細思忖著。刁媽媽擱下酥酪在她腳邊曲身,輕捶著她的小腿:“大娘子彆擔心,一個姨娘罷了,日後總會有機會收拾她的,不急在這一時。”
“那個小丫頭,幾年不見倒是長進不少。”魯氏點了點杯子,“六丫頭也是,從前看不出來,沒想到也是個有主意的。如今倒好,兩個合起夥來對付我。”
刁媽媽麵露凶色,笑道:“任她如何,這府中還是大娘子做主。一個庶女罷了,待過幾月及笄了,尋個人家將她嫁了便是,到時候那鐘姨娘還不是任您拿捏。”
不是一類人,不進一個門,臭味相投的兩個人總是能想到一處去的。
“說到婚事,月兒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明日你去尋了媒人,讓她去齊家提一提。”
刁媽媽應聲,慢慢起身將酥酪又往她麵前擺了擺:“大娘子快吃些吧,今日喝了許多冷酒,小心胃痛。”
魯大娘子稍稍抿了一口,看看這碗盞冷冷道:“她不是孕期愛吃這東西嗎,那就讓廚房那邊日日給她做。免得外人說我這個大娘子苛待妾室。”
福安居那頭聽了鐘姨娘有孕的消息,早早的便叫了裴蒂去。來不及更衣,裴蒂便被拉著到了正廳,正巧裴雅也在,行過禮後,便坐在裴雅對麵的方椅上。
“雅兒,我聽說大娘子已叫醫官來看過了,他是如何說的?”
裴雅側身拜拜,“托老太太的福,醫官說頭三月已過了,這胎也坐穩了,一切都好。”
老太太端著茶碗,輕輕撥動裡麵的茶葉,轉而把茶碗遞給劉媽媽:“這裡麵進了不乾淨的東西,去換一碗來。”
裴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也是在這後宅摸爬滾打活過來的,這裡邊下三濫的招數她不是看不明白,隻不過如今年紀大了,也不想管這些個閒事。可事涉子息,她也不得不站出來官一回。裴蒂也是賭上了這一點,才敢在那麼多人麵前提及此事。
老太太擺手讓她坐下,“你不是托了我的福,你是沾了你三姐姐的光。”
目光掃到裴蒂這兒,她也隻笑笑:“祖母折煞孫女了,本是一家子,就該互相幫襯。”
劉媽媽換了新茶來,老太太很滿意,品上一口說:“你看,這水清了,茶都好喝了不少。”還叫他們也品茶。
看似無關的話,卻是句句在提點她二人。
“如今你小娘有孕,飲食起居上要格主意,身邊的人也該謹慎起來了,小心混進去什麼不乾淨的人,衝撞了鐘氏。”
瞧著裴蒂和裴月兩人,裴老太太心中疼惜。早些年衛氏病逝的時候,裴老太太就提點過大娘子。做事要得當,不要整天老是想著一些歪門邪道。當時魯氏聽了還覺著慚愧,自請去寺廟待了好些日子。以為這心性多少能改一些,沒想到還是老樣子。
“六丫頭,我讓劉媽媽挑了幾個得力的人,你且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劉媽媽會意,拍了拍手,五位身著絳藍色衣袍的女使,齊刷刷的走了進來。連行禮的動作都是如出一轍,看得出來劉媽媽訓了她們很久,不然定然達不到如此境地的。
裴老太太見裴蒂悠閒的品茗,提醒道:“三丫頭,你且也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
一行站著的五個人怎麼看都挑不出不好,轉念一想老太太讓劉媽媽挑了這幾個人來,那必是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算盤,“這幾個孫女都很喜歡,也選不出個結果來。不如請劉媽媽幫著過過眼吧。”
劉媽媽同老太太過了眼色,福了福身子笑稱:“三姑娘抬舉老奴了,承蒙三姑娘看的起,我倒覺著這梅香同姑娘性格相仿,性子也活,跟您正合適。”
後又看向裴雅,笑道:“至於六姑娘。”劉媽媽又微微思量,“便就三七吧,這女子家原是開醫官的,可時運不濟,家道中落寫才委身於奴。”
言畢又朝她兩個擺手,讓她二人過來拜見,又讓剩下的幾位也都各自辦自己的差事去。
出了福安居,兩位姑娘在前頭走著,奴婢們離了老遠在後頭隨著。
“我覺著蘇大人對你很是不同?”
裴蒂奇怪,在外人麵前她一直是恪守本分並未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她是怎的看出來的。
裴雅含笑,“瞧瞧,這便是承認了?”
她不清楚,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說。也不知是誰讓在遊廊處添了盆栽,路過時隻覺著通身都染上了香氣。折下一朵,把玩許久。
“今日宴席上大娘子有一句話說的沒錯。”裴蒂睜圓了眼睛,急著辯駁。可裴月卻將手指抵在她的嘴上,“三姐姐急什麼?”
裴蒂緊張的吞咽口水,繼續聽她說。
“方才我問你,蘇大人對你不同,按照慣例,我們伶牙俐齒的三姑娘,要當即反駁,而不是心下想著該如何說。”
裴蒂還想問他是如何知道蘇問淮對她不錯的,可卻又被她搶先一步。
“你真的以為,今日假山後頭的事沒人看見?”也不知何時,她竟把蘇問淮給的發簪拿在了手上,就這樣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滿臉挑逗。
“你,你快給我。”裴雅見這個不禁逗的麵露難色,便將發釵帶到了她頭上,還品鑒了一番:“好簪子,配美人,算他有眼光。”
裴月指尖拂過發釵,甜如蜜的笑意也暴露了她心中所想。挽過裴雅的手,繼續走:“我隻覺著他跟彆人不同,說不同有我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同。”
裴雅忍俊,幫她理了耳邊的碎發,笑道:“不知道哪裡不同,就是最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