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涴下樓的時候,靳延正在小區外等她。
黑色布加迪停在一邊,進出小區的幾個人好奇稀罕地瞧了那車好幾眼,最後目光落在靳延身上,更是驚豔。
大抵是從沒在這普通小區裡,見過這樣矜貴,浪蕩,又一身張揚少年氣的年輕人。
“靳延。”
桑涴走過去,主動打招呼,“早上好。”
靳延靠在車門上,揚眉,輕嗤,“好什麼好,當我是你大領導,這麼客氣。”
吃了不下五頓飯,桑涴跟靳延相處起來沒這麼拘謹了,這會兒聽著,竟也能往下接話開個玩笑,“那我們公司的大領導可沒有你起的早,上班一個星期了,都沒見到一麵。”
靳延上車,扣好安全帶,“你當大領導是曹操,你說想見就能見。”
“不是我想見,我是聽同事說的,大領導早上幾乎不來上班,在睡懶覺。”桑涴在腦子裡描繪出一個啤酒肚,禿頂,笑裡藏刀,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總形象。
“睡懶覺怎麼,”靳延漫不經心,“犯法啊。”
“……”
桑涴眨眨眼,“你平時也喜歡睡懶覺嗎?”
剛問完,她就想起了那天。
其實她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算早了,可靳延還是睡得很沉,可見那個點他平時都是在睡覺的。
這樣想,他確實挺喜歡睡懶覺。
“還行吧。”靳延道。
桑涴從小到大作息極其規律,規律到桑父桑母都看不下去了,高中那會兒夫妻倆堵在桑涴房間裡,苦口婆心地勸,“涴涴啊,你玩會兒手機,不然玩會兒電腦?ipad?成天做完作業就睡,爸爸和媽媽擔心你啊。”
桑涴乖乖躺下去,蓋好被子,“擔心什麼。”
“傻孩子,”桑母唉聲歎氣,“怕你讀書讀傻了。”
“……”
即便如今大學畢業,桑涴還是一樣作息規律,她不是很懂同齡人熬夜到底在熬什麼,熬鷹嗎。
她遲疑地問:“你晚上幾點睡覺?”
靳延想了想,“不一定。”
“十二點,兩點,五點,都有。”
“五、五點?”桑涴驚了,下意識脫口而出,“不會猝死嗎?”
靳延掃她一眼,輕哂,“想知道啊,你陪我熬。”
桑涴一愣,臉一下子紅了。
這人怎麼總是這樣,說話沒個把門的。
靳延才懶得解釋,他隻是想讓桑涴陪他看電影,打遊戲,拚模型,誰知道小姑娘看著純潔得不行,心裡懂得還挺多啊,腦補這套真行。
“行了,彆瞎猜,”靳延提起一袋東西,“吃吧,早點。”
這是靳延第一次早上來接她。
原本以為會去哪家餐廳,桑涴還擔心會不會遲到,沒想到靳延已經買好了。
早點盒包裝精致,裡麵擺設的餐點香氣撲鼻,桑涴小小的咬了一口,“很好吃,謝謝。”
她頓了頓,拿起一個小兔饅頭,遞過去,“靳延,你要不要嘗一下?”
靳延拿煙的動作,忽然就這麼停下了。
他垂下眼皮,看了指間的煙幾秒,而後收回,銀色的打火機被重新扔回兜裡。
他看著那顆小小的兔子饅頭,鼻尖粉粉的,做的確實繪聲繪色,“我吃這個?”
桑涴:“不喜歡嗎?”
她忙放下,換了一個自認為更帥氣一點的藍色小豬,“這個呢?”
靳延笑了,“搞不懂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
他拿過小豬饅頭,盯著桑涴的眼神,唇張開,一口悶了下去。
一口。
悶了。
下去!
桑涴瞪大眼睛,真的不會噎死嗎,她咀嚼的動作都停了,“你慢一點啊,會噎住的。”
靳延隨手擰開一瓶水,灌了口,水液入喉,沒頭沒腦地笑罵了聲,“蝸牛。”
桑涴:“……”
-
時芯科技在市中心。
距離小區有一段路程。
桑涴在家查了查靳延的車,布加迪,四位數的標碼,但後麵的單位是萬。這樣一輛車,無論在哪裡都顯眼至極,桑涴不想剛進公司就掀起風言風語。
於是讓靳延在北街就將她放下了,剩下的幾分鐘路程她自己走過去。
到了公司後。
工位上已經擺了不少文件,陳姐又送來一遝,“桑涴,這些數據你記得整理啊,中午前要交給策劃部。”
“好。”
“還有這一份,加急。”
“就來了。”
桑涴放下包,靳延買的早點都還沒來得及吃完就放在一邊。
精致的粉色包裝盒,要不是上麵寫了某品牌定製早點的字,倒還挺像奢侈品。
和桑涴同時錄進公司的方亞琳,瞥了眼包裝盒,“桑涴。”
“在。”桑涴抽空抬了下頭。
“這是你早上去哪兒買的?”
“啊,我,”桑涴說,“我男朋友買的。”
方亞琳笑,“我看看。”
桑涴怔了怔,打開盒子,裡麵隻有一個藍色小豬饅頭。
是靳延吃剩下的另一個。
他沒咬,但是唇可能碰了。
“還有一個,”方亞琳早上沒吃東西,這會兒直接要伸手去拿,“我今天差點遲到,沒來得及買早點,餓死了。”
桑涴擰了下眉。
她拿開盒子,躲了躲,“這個,你不能吃。”
方亞琳撇撇嘴,聳肩,“哦”了一聲,往打印機處走,“不就一個早點嗎,小氣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桑涴抿抿唇,她從包裡找出一袋準備下午墊肚子的餅乾,“我有巧克力餅乾,你要吃嗎?”
方亞琳卻沒再理她。
桑涴僵在半空的手,有些尷尬,無措。
她垂眸,縮了回來。
坐在工位上繼續工作時,心裡後知後覺地有些懊惱和生氣。
懊惱自己真的懦弱,唯唯諾諾,沒有汪琴琴在身邊,她就像個誰都能捏一下的軟柿子。又生氣方亞琳憑什麼那麼理直氣壯,那是靳延買給她的,她不給有什麼問題嗎。
最後,還是歎了口氣。
桑涴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投進了一堆繁雜的數據裡。
-
中午,短暫的休息時間,所有人都在往食堂奔去。
陳姐忙完後,喝了口水,嘴上都乾得起皮了,“桑涴,今天還跟男朋友出去吃還是跟我一起去公司食堂?”
桑涴笑,“跟男朋友出去吃。”
陳姐今年三十歲,結婚有幾年了,見到桑涴和男朋友這麼親昵甜蜜,哈哈大笑,“哎呀,你們小情侶啊感情真好,我跟我老公現在就是修仙狀態。”
桑涴不懂:“修仙狀態是什麼?”
陳姐眨巴眨巴眼,笑得蔫兒壞,“就是兩人脫光了都不帶臉紅一下的。”
幾秒後,桑涴麵紅耳赤,“陳姐!你怎麼又逗我!”
陳姐笑得更猖狂了,她就是喜歡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太好玩了,又單純又可愛,還不經逗。
陳姐走後,辦公室隻剩下桑涴和方亞琳兩個人。
桑涴手機嗡嗡震動幾下,是靳延發來的消息。
飯搭子:下班沒?
桑涴:快了,你在哪?
飯搭子:訂了一家餐廳,要不要去接你?
桑涴: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
桑涴不太想靳延的豪車出現在公司樓下。
一如既往地拒絕。
她拎著小包,拿好手機,正要出門時,方亞琳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冷哼了一聲。
“還沒結婚,就一直花男人的錢,真心安理得。”
桑涴皺眉,張唇想說她沒有,她跟靳延是AA,可人已經走遠了。
她握了握空拳。
有些沮喪。
桑涴。
你真的很懦弱。
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
今天中午吃的是韓國料理。
靳延一天換一種口味,桑涴這幾天跟著他吃了各個國家的特色菜,也算得上另一種意義上的全國一日遊了吧。
桑涴不喜歡敗壞人興致,前些天吃飯的時候,再安靜也是雀躍的。
唯有今天,沉默地不說話。
靳延將小姑娘一副緘默樣收入眼底。
他浮皮潦草地抬眼,“今天上班上的啞巴了。”
“沒。”
“怎麼不說話。”
“我嘴笨。”
桑涴憋了一中午,就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靳延看著她,懶洋洋道,“上班上的不開心?”
靳延聲音是極好聽的,低低地,像仲夏夜的一聲蟬鳴,又帶著一點點磁,很自然。也不知是剛剛喝了幾杯果酒,還是怎麼,這會兒說話嗓音有些低,慢慢地,竟然有些哄的意思。
桑涴一聽,忽然就生出了些委屈。
她眼眶紅紅,“嗯。”
“不太開心。”
本以為靳延會安慰些什麼吧,哪知道,這人吊兒郎當地說一句,“那就辭了啊。”
“……”
“我跟你不一樣,我畢業得掙錢。”桑涴低頭說。
靳延輕笑幾下,“桑綰,合著我在你眼裡就是無業遊民?誒,你男朋友也是有工作的,懂?”
桑涴“啊”了聲,她一直以為靳延真的是闊少,沒工作。
可是他很閒啊。
還定時定點地跟她出來吃飯……
靳延輕嗤,“誰規定工作就不能陪女朋友吃飯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說的太過自然,好像在他這裡,桑涴比工作重要。
桑涴臉紅了下,那點被人諷刺和誤會的沮喪,一點點消失。
“你是什麼工作呀。”
“坐牢。”
小姑娘眼睛都瞪大了,震驚自己聽到了什麼。
靳延冷哼,“天天簽字,關在辦公室裡,不是坐牢是什麼。”
桑涴一哽。
好像說的,是有那麼點道理。
所以,他跟她出來吃飯,就是為了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