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先例那就開創先例,規則本就是用來打破的。”
祁承南淡聲道,仿佛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孟太傅輕輕抿了抿唇,心中知道祁承南說的並不是玩笑話,而是真心想要立祁知微為儲君,於是拱手道:“臣暫時無法給陛下答複,若是陛下願意把公主留在微臣府裡一周,那一周後微臣給陛下答複。”
站隊之事非同小可,他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去賭,他需要摸一摸祁知微的秉性是否值得他去投資。
“可以。”
祁承南回頭看一眼正在一邊玩耍的小孩點點頭,祁知微回不去,但是他可以過來。
孟太傅仿佛看穿祁承南的內心般繼續開口,“微臣還有一個條件,這一周內,陛下和皇後娘娘未經微臣同意不得私自來這裡。”
祁承南一噎,臉上的笑容當即僵住,於是皺了皺眉頭道:“這個條件沒必要了吧,朕不會打擾你的。”
“微臣隻有這一個條件。”
孟太傅堅持道。
祁承南咂咂嘴,眼見實在爭不過孟太傅,也隻好答應這個條件。
和孟太傅達成協議,祁承南不由得又頭疼起來,如何離去,這才是一個大問題,回去如何跟謝晚凝解釋,這也是一個問題。
“陛下是時候離開了。”
孟太傅在一邊催促道。
祁承南朝遠處揮揮手,小丫頭如同一隻蝴蝶般飛到祁承南懷中。
“微兒今日留在太傅這裡可好?”
“不要。”
話音剛落,祁承南便感覺到一雙小手環在他的腰上,緊接著有一雙小短腿緊緊抓住他的雙腿。
“下來。”
他把祁知微從自己腿上扒拉下來,聲音輕柔,帶著一絲引誘的意味,“微兒若是能留在太傅這裡,那每天都可以去街上玩。”
站在一邊的孟太傅抽抽嘴角,任由祁承南麵不改色的扯著謊言。
“那父皇什麼時候過來?”
小丫頭有所鬆動,仰起一雙明亮的眼睛問道。
“父皇有空就過來。”
“那好吧!”
聞聽此言,祁知微放心下來,沒有繼續纏著祁承南。
孟府門口,祁知微的右手被孟太傅拉著,望著那道離去的身影,她本能的掙紮掉孟太傅的雙手想要跟上去,步子剛邁出去一半又不情願的收了回來。
她隻是年齡小,又不是不諳世事,若是她今日邁出這裡跟著祁承南離開,她知道祁承南一定會很失望。
她雖然不知道祁承南為什麼會失望,但知道她留在這裡是祁承南希望看到的場景。
看著馬車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孟府的大門被緩緩關上,祁知微低頭走向院子裡麵,走到無人的角落,一滴淚水還是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
身後腳步聲愈近,她連忙用袖子擦乾自己的淚水。
……
時至傍晚,孟府的冬梅開的不俗,漫天的紅梅在大雪中綻放,祁知微披著一件淡藍色的繡花鬥篷,此時正坐在亭子裡用雙手托著臉頰一邊觀看這盛開的雪梅,一邊忍不住歎氣。
祁承南離開後,她本來還以為孟太傅會因為她剪掉孟太傅胡子的事而報複她呢,她甚至在心裡已經做好被報複的準備。
可是孟太傅隻是讓兩個侍女寸步不離的看著她,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動作。
越是沒有動靜,祁知微心中越發忐忑。
“老爺請小姐去前廳用膳。”
祁知微正在走神的功夫,走廊裡快步走來一個丫鬟施禮道。
“哦。”
她懶洋洋的應了一聲,甩甩困倦的頭顱,從椅子上跳下來,跟在丫鬟後麵向前廳走去。
飯廳的圓桌上是四菜一湯,隻可惜並沒有祁知微喜歡吃的,她到時孟太傅和孟夫人已然落座。
看著上麵那張不苟言笑的麵容,她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站著乾什麼,來坐。”
孟夫人溫柔的笑了笑,走過來拉過祁知微的小手。
“不用害怕,就當是自己家。”
感受到祁知微的害怕,她於是輕聲安慰道。
“用膳吧,另外,膳後不允許吃零食。”
“吃過晚飯後,老夫考校你的功課。”
孟太傅抬起頭頭語氣平靜道,說完,沒有理會祁知微自顧自的開始動筷。
聽聞膳後不能吃零食,她驚愕的抬起頭,想要為自己爭取幾分利益,可對上孟太傅那張看了就讓人發怵的臉龐,祁知微想要商量的心思也歇了下去。
沒吃幾口祁知微便放下筷子,靜靜等著孟太傅用膳完畢之後跟在他的身後。
穿過走廊,從前廳來到後院,又轉過兩個彎,終於來到一座幽靜的院子麵前。
進入小院,到房間門口,孟太傅伸手將門推開,裡麵的布局看起來很簡介。
迎麵是一張很大書案,上麵是筆墨紙硯,兩側各自屹立著一座書櫃,書案正前方,有一套單獨的桌椅板凳,看其高度,應該是給她準備的。
孟太傅坐回書案後麵沉默不語,眉宇見還有一絲愁緒閃過。
她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麵前的小人,內心忍不住思量起來。
這小孩今天之所以這麼乖完全是因為祁承南的權威,說到底並不是因為他。
前些日子還公然曠課、課堂上故意搗亂甚至把他胡子給剪了,她可不相信那個混世大魔王能一直這麼安靜下去。
他若真的接下祁承南的委托,那以後與這小孩勢必要長久相處,該如何相處,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孟太傅的左手不自覺摸向空空如也下巴,腦海中思緒飛轉,終於想到一個暫時的對策。
重症需下猛藥,他必須要祁承南的權威還沒有消失這段時間快速樹立自己的權威。
建立權威最快速的辦法就是立規矩,隻有讓這小孩認識到上學是必須要做的事,不會因為鬨一頓就可以逃避上學,他才能正式開始授課並且讓這小孩逐漸接受他。
再者,若隻是簡簡單單的做個公主,性子跳脫些也沒關係;可祁承南真的下定決心要把這小孩作為儲君培養,那性子必須要成熟穩重。
不過在立規矩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問一問這小孩。
孟太傅咳嗽兩聲清理清理嗓子道,“你把我的胡子藏哪兒了?”
從昨日祁知微趁午休時間溜進去把他胡子剪掉到現在,他一直沒有找到被剪掉的胡子在哪裡。
“做成拂塵了。”
祁知微小聲道。
孟太傅嘴角一抽,差點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怒火“蹭蹭”直漲,他教書幾十載,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個如此膽大的學生。
“冷靜,不生氣。”
“做大人的不能跟小孩計較,做老師的不能和學生計較,他大人有大量。”
孟太傅閉上眼睛,深吸幾口冷氣在心裡自言自語道,這才勉強壓製住想要揍人的衝動。
“要不我把那個拂塵拿過來?”
見孟太傅的表情不斷變幻,祁知微於是試探著問道。
“你。”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被祁知微勾了起來,偏偏那小孩還眨巴這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知道錯了嗎?”
餘光瞥見書案上的戒尺,孟太傅於是抓過來在桌子上重重一敲問道。
祁知微被這聲音驚的渾身一顫,本能的後退一步,想到那日的情景,她臉上浮現出一抹恐懼。
“父皇不是處罰過了嗎?”
她小聲問道,心中浮現出一抹後悔,早知道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她說什麼也不會去剪太傅的胡子。
祁知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已經過了一個夜晚,可還是隱隱作痛。
“過來。”
孟太傅不為所動,厲聲喊道。
她輕咬嘴唇,看著那戒尺隻覺得雙腿發軟,無論如何都不肯邁動腳步。
“彆讓我說第二遍,過來,在這個位置站好。”
孟太傅表麵上皺了皺眉頭,戒尺指著麵前的地麵道,內心還有一點小小的暗爽。
那可是他留了近乎十年的胡子,要不是因為祁承南處罰過了,他絕對跟祁知微沒完。
祁知微閉上眼睛,如喪考妣般慢慢向前移動著,幾步的距離硬是讓她走出幾個世紀那麼長。
在這裡一點都不開心,她甚至想要不管不顧的回到皇宮,隻要她肯求,祁承南一定會同意,可是她若是不留在這裡選擇回去,祁承南一定會傷心失望,祁知微不想讓她父皇傷心失望。
“上周陛下前來學堂抽查功課,正好遇到你三皇兄逃課,陛下是怎麼做的?”
孟太傅繼續問道,不過語氣柔和下來,畢竟隻是一個剛滿三歲的小娃娃,也不能太過嚴厲。
學堂裡讓人頭疼的小孩子不止一個,隻不過自從這小孩入學後最頭疼的已經從從三皇子祁知柏到祁知微。
祁知柏雖然頑劣,但也不可否認人家確實很聰慧。不僅課堂上每一次提問都能對答如流,而且每次的功課也是所有人之中完成的最好的,既然如此,也沒必要把人拘在課堂上,他也不是老古板,所以對於祁知柏逃學他也就聽之任之了,可偏偏那日不湊巧,逃課的時候正好遇上祁承南來學堂抽查功課。
祁知微想了想,很輕易的想起來那日的場景,那一日給她的印象實在深刻,“被父皇打手板了。”
昨日的她要是第一慘,那那日的祁知柏便是第二慘,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她三皇兄哭鼻子呢。
“是陛下做錯了嗎?”
“沒有,父皇不會有錯。”
她頓了頓,繼續開口補充道,“要錯隻能是彆人錯。”
“那是你三皇兄錯了嗎?”
祁知微點點頭,其實她也不清楚到底誰對誰錯,她搞不懂大人都不用上學,可小孩子卻要上學,而且小孩子不上學大人還很生氣。
可是祁知微覺得吧!她父皇應當是不會錯的,既然她父皇說三皇兄做錯了,那她三皇兄應當是做錯了吧,畢竟祁承南從不騙她。
“那你呢,覺得自己錯了沒?”
引誘這麼長時間,終於來到這次談話的目的。
“父皇說錯了那就錯了吧!”祁知微小聲道。
“以後不能再這樣了。”
孟太傅把祁知微從地上抱了起來,握住那雙冰涼的小手。
相比較這小孩,他還是更喜歡祁承南小的時候,至少人家很省心。
祁知微輕輕“嗯”了一聲,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這一刻,她覺得這個老頭似乎沒有那麼“可怕”了。
“早些去睡覺,從明日起你卯時起床,我會給你安排任務,上朝回來後我會檢查。”
孟太傅道,祁知微“啊”了一聲,嗯…嗯,好可怕的老頭。
“有問題?”
孟太傅停下腳步低頭問道。
“沒有。”
祁知微求生欲滿滿,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兩道身影在雪夜中漸漸消失,奶團子的香氣飄進鼻尖,黑夜中孟太傅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一個新的盛世即將到來,將會在這厚重的曆史畫卷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愁,太傅這個職業本就是最短命的職業,在加上一個隨時準備薅羊毛的皇帝陛下在一旁虎視眈眈,一代太傅的養娃之路正式開啟,盛名一世的孟府也被迫成為皇家托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