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1)

除去皇宮外,星野城分東西兩市,東市多住著達官貴人,而西市為平民區。馬車晃晃悠悠地載著一行人在熱鬨的商道中穿梭。

阿鈺將手中的餅子一分為二,分與傅喬。傅喬嘴裡叼著包子,點頭謝過阿鈺。車廂中,蘭雅靠在坐墊上,看著兩人吃個不停。一出門,這兩人時不時讓馬車停下,將一路上的攤子買了個遍,像極了兩個餓死鬼投胎。

阿鈺一口咬下酥油餅前,察覺到蘭雅的目光,試探問道:“蘭前輩,你吃嗎?”

“你吃吧。” 蘭雅笑著搖頭,他伸手掀起簾子,看向車廂外逐漸落寞的街道。青瓦磚石被茅草屋逐漸取代。他收回手,看向閉目養神的蘇木。

馬車一停,蘇木睜開眼:“走吧。”

他們今日的目的地,西市公主府。這當真是公主府?一處茅草屋,連塊門匾都沒有,圍牆和木門倒是修的高。

“這比我們家客棧還破。” 阿鈺喃喃道。

蘇木頭也沒回,朝他腦門彈了一指,阿鈺捂著腦門疼得齜牙咧嘴。

“諸位仙人,公主就住在這。”管事恭敬地朝眾人介紹。

蘇木點頭:“你回去罷。”

管家表示出為難的神色:“這,太子吩咐。”

蘭雅看向自己的手指,晚些他要將這長長的指甲磨去,語氣中帶著威脅:“你自己走,我送你走。選一個。”

管家退下後,蘇木上前,右手食指與中指關節在木門上輕輕敲擊三下。無人應聲,可這院中分明有人。

旁邊開著院的大娘,見有人圍在門口,似是來找人的模樣,她將手中搓了一半的玉米放下:“你們是來找顏娘?她家男人出去做活了,她家大丫在染布坊當學徒,現在怕是沒人給你們開門。”

話正說著,一個十歲不到的丫頭,學徒打扮,手裡提著藥,警惕地看向幾人。

大娘好心解釋:“阿啾,這幾個人來你家找人,是先前那位管事帶來的。”

阿啾將大娘送進院子,關上大娘院子的院門,看著蘇木等人,投以厭惡的眼神:“大娘,他們不是好人。”

“我們並無惡意,你若擔心我們是壞人,我們就不進門。你同你娘說,惠仁法師托我給她送東西。”蘇木後退幾步,讓開路。

阿啾小步跑到門口,開門後,朝外麵喊:“壞人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壞人。”哐當一聲,門被關上。

隋真兒道:“明心的處境怕是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蘇木皺眉,這雪瀾國太子費儘心思將明心帶回來,就讓她住茅草屋,過得甚至不如皇城腳下的九品官。何苦?何必?

木門又被打開,阿啾朝蘇木幾人道:“進來吧。”直到所有人走進院中,她還朝外麵張望,見四處無人,這才合上院門。

院中的桌椅上,不多不少,倒了四杯茶。

“你跟我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麵。” 阿啾牽起蘇木的袖子,就將她往屋內帶。

蘭雅撇了一眼院外三丈遠的高樓,一拂袖,坐下拿起茶杯。

高樓埋伏的幾位修士紛紛被掀飛,唯有一位修士,仍立在原地。隋真兒順著蘭雅的目光看去,對上修士的雙眼,口中吐出一個字:“滾。”

阿鈺和傅喬兩人跟著看向高樓開窗的房間。見兩人懵懂,隋真兒嘴角扶起一抹笑,蘭雅拍了拍傅喬的肩膀:“喝茶吧。”

一門之隔的屋內,顏娘子坐在床上,被褥擋住她的下半身,她手裡拿著修了一半的帕子。

“明心?”蘇木出聲試探問道。

十年了,終於有人喚她明心,顏娘子眼尾發紅: “你是?”

“白鷺書院蘇木,師從白雁芷。”蘇木看見她眼中的茫然,追加一句,“我師父與惠仁法師是摯交好友。”

“師父她已經仙去了,你找我是?”

“我去吳山寺拜訪惠仁法師,她的殘魂托我將這枝梅花,交給你。” 蘇木拿出梅枝,紅梅的花瓣還殘存著青霜城的寒氣。

瘦脫了相的手,小心翼翼接過梅枝。人未語,淚先流。淚珠啪嗒一聲,滴在梅花上,將紅梅映襯地更加豔麗。

過了好一陣,蘇木見她心情平緩下來:“你有難處,我可幫你。”

顏娘用手抹去臉上的淚花:“蘇姑娘,我並無難處,多謝你千裡送梅。”

“你能與我說說,吳山寺的事嗎?”

顏娘子攥著紅梅,朝門望去,緩緩搖頭。

蘇木思忖片刻,起身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擾了。”她將阿啾喚到跟前,將一枚玉佩交到阿啾手中,“見麵禮。”

蘇木走後,阿啾拿著玉佩問:“娘,白鷺書院是什麼地方?白雁芷又是誰?”

“白鷺書院是天下學子人人向往的求學聖地。至於白前輩,你平日裡最愛到說書先生那聽她的故事。”

“天下第一劍客秋霞劍仙!” 阿啾頓時激動地跳起來,望向手裡拿著玉佩,語氣裡儘是豔羨,“她的徒弟一定也很厲害吧。”

“哎呀,我得趕緊回去了。” 阿啾一拍自己的腦門,她隻是回來送藥的,再不回去,染坊的師父又得罵她了。

蘇木與隋真兒等人並未回去。蘭雅和傅喬去尋阿啾的父親,阿鈺去盯著阿啾,她和隋真兒站在方才那夥修士站的地方。

這處三層的荒樓,正好能將顏娘一家看得清清楚楚。蘇木為隋真兒找來一把完好無損的凳子,自己則坐在門框上,再次翻閱惠仁法師留下的佛經。師父叮囑自己照拂老友的晚輩,既然顏娘既然有苦不能說,她來看看,到底是什麼苦,不能訴。

到了黃昏時刻,阿啾從染布坊中出來,阿鈺遠遠跟著阿啾。阿啾回頭,阿鈺閃身躲在拐角處。見巷中無人,阿啾抱著東西繼續往家走,走出巷子,來到街道上,再過一條街,就能看見她家的院門。

一輛馬車路過,阿啾的身影消失。阿鈺隻遲疑了片刻,疾步朝馬車的方向奔去。

阿鈺快要追上馬車,阿啾被人仍了下來。他飛身接住阿啾,在地上滾了兩圈。阿啾捂著雙眼發出淒厲的慘叫聲,指縫簡不斷流出鮮血。他抱起阿啾,飛快地奔去附近的醫館,正好碰上了蘭雅與傅喬,他們扶著肩膀受傷的漢子。

漢子看淺阿鈺話中的阿啾,也不顧身上的傷,衝到阿鈺身前,麵色煞白:“阿啾,我的女兒。”

阿鈺哪能猜不出眼前的漢子是阿啾的父親,將阿啾放在醫館的床上,對蘭、傅二人道:“我回去找小師叔。”

少年冷著臉,衣袍消失在醫館門檻處。他進入巷子,來到十字路口,四個黑衣人出現,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將他堵在巷子裡。

一刻鐘後,阿鈺拔出黑衣人胸口處的小木劍,捂著自己腹部,朝高樓的方向奔去。

高樓上,蘇木聞到風中的血腥味,低頭看向巷中奔跑的身影,從門框上消失,留下一句:“真兒,替我守著顏娘。”

隋真兒睜眼起身,走到門窗前,巷中,蘇木已經扶住受傷的阿鈺。她翻越窗戶,從屋簷上略過,跳躍到顏娘家的院子中。

阿鈺白著一張臉道:“阿啾眼被刺瞎,她爹肩膀被傷。蘭雅前輩與傅喬前輩在醫館中。”

一息,蘇木將他送到醫館,朝旁邊的人道:“大夫。”

蘭雅與傅喬兩人見阿鈺一身鮮血,瞬間站起:“阿鈺。”

阿鈺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小傷。”小師叔在來前給自己喂了藥,此時內臟無憂,隻是傷口處需要包紮。他轉頭問大夫:“阿啾,我剛剛送來的姑娘,她怎麼樣了?”

見他還有閒工夫關心彆人,蘭雅、傅喬鬆了一口氣。

大夫想起阿啾的傷,阿啾平日常來醫館中給她娘抓藥,今早才抓了一副去,他歎息道:“阿啾雙眼被利器攪碎,她爹的肩膀也廢了。”觀幾人臉上的關切神情不似作假,多嘴問了一句,“你們是他們家親戚嗎?”

阿鈺看向雙眉緊皺的小師叔,他點頭:“是。”

大夫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聽我一句勸,趁早帶這家人走吧。”

蘇木身為金丹修士,將大夫的耳語聽得清清楚楚。

阿鈺下午沒乾守著阿啾,他還打聽了阿啾家裡的情況。一包紮好傷口,他坐到幾人身邊,開始說起這家人的情況。

九年前,一輛富貴的馬車將一家三口送到這裡,娘子是個沒有腿的瘸子,男人是個沒文化的粗人,孩子又小。男人隻得每日去乾苦力活,娘子在家照料孩子,每日繡帕子,托鄰居家的大娘轉賣。後來孩子大了,自己爭氣,找到染布坊的老師傅學染布的手藝。

每當這家人日子好起來,富貴馬車就會出現在他們家門口,離去後,一家人的日子總要難過一段時間。因為是關起門說事,鄰居大娘也不曉得他們發生了什麼。

阿鈺說完,對蘇木懇求道:“小師叔,我們帶他們走吧。”方才,他窺見漢子身上有不少舊傷。日子難過?嗬,他太清楚所謂的關起門是指什麼事情,無非是將東西毀壞,打傷家中唯一的勞力,再將錢財搶走。針對阿啾家的惡人,與幽冥宗的那些人沒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