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城至雪瀾國皇都星野城,需乘船七日,再坐半月馬車。
蘇木本想帶著隋真兒與阿鈺一路遁過去,但傅喬抱著蘇木的胳膊不放,不肯回宗門,央求著帶她一起去。蘭雅見狀,也要跟著一道去。
蘇木隻好帶上兩個拖油瓶。顧慮到傅喬畏寒,一行人乘船前往。
蘇木替傅喬捂著手,將體內熱氣傳給她。自打傅喬出了青霜城,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按理說,除去特殊環境,修士對於外部氣溫,應該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她連著拋出兩個問題:“你這麼怕冷,怎麼還來青霜城做任務?這病不能治?”
“唉,我們那。”傅喬張了張嘴,還是沒將話說出口。
“我替她說,前些年傅長老失蹤了,宗門裡那些家夥看人下菜碟,處處擠兌傅喬。還好有我和靈珊護著她,不然呐。”蘭雅一手拎著熱水壺,一手端著一盆碳。從門外進來,他將熱水壺遞給傅喬,又將碳盆放在傅喬腳下。
“你寒疾比小時候還厲害,沒請醫修看過嗎?”
“娘胎裡帶來的,治不了,我能修煉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
“你們著急回雪域宗嗎?”蘇木看向兩人,想起傳送陣的事,不知是不是東方紫苑給她的使絆子,但她無所謂,意外將她送到北洲,殺了兩個邪修,還見到了師父的朋友,也不虛此行。
傅喬這情況太奇怪了,蘇木想帶她去浮山,找人看看,有沒有法子治療,哪怕緩解一點是一點。她雙眼注視著傅喬:“我原本計劃走皇極宗的傳送陣去西洲,然後渡海去浮山。你們的任務期限要是不急,我們去浮山,再找藥王穀的醫修看看?”
傅喬抱著熱水壺,避開蘇木的目光,歎了口氣:“小時候又不是沒看過,沒用的。蘇木,你彆操心了。”
“醫術總會精進,二十年前治不了,不代表現在治不了。”蘇木繼續堅持,見傅喬仍耷拉著腦袋,佯裝生氣,“你莫不是覺得我請不來老前輩出山?”
傅喬一聽就急了:“蘇木,我不是這個意思。從小,我天賦最差,修煉最慢,連石硯修煉的速度都比我快。母親一走,若不是蘭雅和靈珊護著我,私底下把資源讓給我。現在,我連你五歲時的水平都沒有。”傅喬越說,聲音越哽咽,“我知道我笨,我什麼都學不好,大家學一遍的東西,我要學十幾遍。”
她伸出雙手,上麵布滿老繭與傷痕,“我真的儘力了。”她將熱水壺往桌上一放,抱著蘇木就嚎啕大哭,“小時候,蘭雅總惹你,你和石硯收拾他,卻從不跟我這個跟班計較。我想跟著你去雪瀾國,我是怕你以後成劍仙、大修士,就看不上我這個朋友了。”
蘇木抱著她,輕輕拍著她後背。傅喬的心結,不止是修煉天賦不高,而是傅前輩失蹤後,宗門內的人,對她冷嘲熱諷和暗自打壓。
“傅喬,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這病呢,我們還是去浮山看看。在此之前,跟著我學劍吧。”
“我也能跟著學嗎?”蘭雅舉手,他早看出來蘇木的修為比他們深厚多了。
蘇木的小跟班,那個叫阿鈺的,他雖然隻有煉氣修為,但對劍道的理解,不輸築基修士。
“醜話說在前頭,我要求比較嚴格。傅喬能吃苦,你?”
蘭雅挺了挺胸膛:“吾輩劍修,不怕吃苦。”
沒幾日,他壓著修為打不過阿鈺,被小木劍劈了一身傷痕時,他咬著帕子對傅喬道:“要不,你同蘇木說,我退出?”
傅喬頂著滿頭汗,回了一句:“做夢。”蘇木教了她一套劍法,專驅她體內的寒氣。
隔壁屋內,蘇木躺在太妃椅上,聽著隋真兒練琴,手裡捧著碗,裡麵裝著葡萄。她不時往嘴裡喂兩顆,活脫脫的紈絝樣:“隋真兒,你打算跟我走到哪裡去?”
琴聲一頓,隋真兒側過頭來,美目掃向蘇木,淡唇輕啟:“天涯海角。”見蘇木笑著不說話,她猜,一定是蘇木昨日收到的信裡,有人同她說了什麼。
她站起身來,走到蘇木身前,附身向下,雙手撐著躺兩側:“你師父白雁芷偏愛救風塵,將我那不成器的師父從南風館中贖出來。那不成器的東西暗戀你師父,又沒本事給景院長帶綠帽子,所以就派我來接近你、守著你。”
蘇木睜圓眼睛,寫滿了不可置信,喃喃道:“還能這麼玩?隋真兒,你不會把我綁了交給你師父,然後用我來威脅他們和離吧。”
隋真兒起身笑道:“你想象力還真是豐富,他沒那膽子。”
她走又坐回琴前:“蘇木,你心善、心軟,但又太獨、太逞強。總是一個人衝在前頭,將其他人護在身後。我替你累,但我知道你改不了臭毛病。我雖沒你的本事,但替你攔一攔身後的小人,總是能做到的。如果,你一定要問我,為什麼跟著你。”
她又望向蘇木:“因為,當初你贈予我解藥,助我突破,還給這給那讓我救出同門,最後,還用命將我護在身後。”
蘇木將手中的葡萄喂進嘴裡,口齒不清道:“你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她心中,是暖洋洋的。
景夫子的信裡隻寫了五個字:謝謝,小木頭。
白鷺書院,梧桐峰。
景夫子將最後一鏟子土夯實,也沒管身上穿的是白衣,一屁股坐在墳前,開始自顧自的絮絮叨叨。
盛澤稷坐在一旁,沒敢抬頭,低頭拿著小刀雕著墓碑上的字,一刀又一刀。
從斷斷續續的話語中,他聽出來,師父很愛這個弟弟,包括小師姐的師父,也很疼愛這個弟弟。但他沒聽到這位小師叔故去的原因,隻聽出了師父的遺憾。
“小澤澤,往後,做事不要過於執拗,太過執著不是好事。包括你小師姐,也是,但願我沒把她教壞。”
盛澤稷點頭。這是擔心他與小師姐走小師叔的老路子嗎?小師姐那般厲害的人物,就算執拗,誰能對付她。
此時,他還不理解景夫子的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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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瀾國皇都星野城。
見過皇極宗的富貴,阿鈺沒覺得這國帝王居住的地方有多金貴。
阿鈺從小是孤兒,後來被師父收養。現在跟著小師叔出來轉轉,也沒忘記自己原本是個店小二的身份。但這城裡對修士的優待,可以用“巴結”、“諂媚”等詞來形容,讓他渾身不自在。
這次小師叔沒拿出法器掩飾修為,他們一行人,一個金丹,兩個築基,兩個煉氣。
進城門,還沒有兩步,守城官聽說他們是修士,恭敬地接待他們,喚來馬車,將他們送到修士專門休息的地方。
一進館,管事言語中向他這個孩子暗示,晚上還提供那種服務,嚇得他躲到小師叔的身後。這地方,荒唐!等小師叔找到人,將梅枝送到,他一定勸小師叔趕緊離開這不乾淨的鬼地方。
正巧是晚上到的星野城。阿鈺怕半夜有人敲他門,索性拿著小木劍,在院子裡練劍。
傅喬、蘭雅見此,也沒歇著,三人一道練劍。
阿鈺跟著蘇木學劍,跟得久些,清楚蘇木的打法,劍招中有意無意透露著蘇木的氣勢。雖然他學的不太像,十成學了兩三成,但這足夠兩人從裡學到不少東西。隔兩日,蘇木會親自上手,她一來,一邊追著打你,一邊往你嘴裡灌藥。比起當年的白夫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隋真兒在房中打坐。蘇木借著燈火,翻閱惠仁前輩留下的佛經,看不懂,合上書,打坐。
院門被人推開,一群清涼打扮的男女被管事帶進院中。
阿鈺見管事來真的,他板著臉,冷聲道:“出去!”
管事見他修為最低,沒把他當回事。管事話還沒說完:“這些人都是經過調教的。”
蘭雅走上前來:“我請你們出去,和你們自己出去,選一個吧。”將近一月,蘇木對於他的指點與阿鈺的陪練,讓他的劍術突飛猛進,他自然不想有人打攪。
管事賠笑後帶著人走了,他沒回去。
走到一處院落前,等人通報後,步入院內,隔著屏風跪下道:“主子,人沒送進去。”
屏風隱約透露著黃色衣袍男的身形。
筆擱置在筆架上的輕微聲響讓管事埋低了頭。
“來找明心?”威嚴的中年男聲透著疑惑,“派人守著,記下他們說了什麼話。”
管事應下。
“兩個雪域宗修士是跟著金丹修士來的?”
管事道:“有人認出兩名雪域宗修士,其中一人是雪域宗宗主之子,蘭雅,另外一個人是傅長老之女,傅喬。他們以金丹修士為首,但屬下沒查出另外三人的來曆。”
“明心何時能招來這些人,你不是將後事都處理乾淨了嗎?”
管事趴在地上,額頭扣地:“屬下確實將知情者都處理乾淨了。”
“今夜派人去找明心,該說的不該說的,讓她自己注意分寸。滾吧。”
管事驚出一身冷汗,爬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