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前輩的境界很高，高到自己看不出。

她剛剛還在人家店裡班門弄斧，蘇木起身行禮：“晚輩不敢。”

“哼，量你也不敢，進來。”

蘇木跟著老婆婆來到後廚，掌櫃讓開了路，站到一旁。

蘇木正納悶老婆婆想讓她做什麼，老婆婆指著菜板上的菜道：“蘇木，做你拿手的菜。”

蘇木微微一怔，這前輩知道她的名字，還讓她做拿手的菜？不是，她沒做過飯。她漲紅著臉，連雙耳都紅得快冒氣了，最後心一橫，如實道：“晚輩在家中從不進廚房，都是師父她老人家做飯。”

話都後麵，聲音越來越小。

老婆婆卻是開懷大笑：“老白也有今天。”

蘇木歪著頭看向老婆婆，老白說的是師父？這位前輩認識師父？

老婆婆一敲蘇木腦門，疼得蘇木捂著腦袋齜牙咧嘴。這與師父平時的習慣一致，蘇木不解道：“前輩為何打我。”

“替你師傅教訓教訓你，這麼大個人，連個飯都不會做。”

老婆婆搖身一變，一道藍衣倩影，美目含笑。

莫非她就是婆娑娘子，蘇木興奮地都顧不上痛了，連忙行禮道：“蘇木見過婆娑前輩。”

婆娑娘子還未回話，蘇木偷偷瞄她，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師傅的老友。婆婆娘子是怎麼跟師父認識的？她們又一起做過什麼驚天動力的大事……蘇木心中閃過好多個想問的問題。

婆娑娘子忍不住再敲蘇木的腦門，這孩子表情這般豐富，就衝這個鮮活勁兒，她也喜歡這個孩子。

蘇木訕訕地用雙手捂住被婆娑娘子敲打的地方。

“阿遠，來見見師妹，這是老白的徒弟。”

一旁的掌櫃上前，笑道：“常遠見過小師妹。”

蘇木行禮：“蘇木見過師兄。”

“阿遠將你的絕活拿出來讓蘇木瞧瞧，我先帶她過去聊聊天。”

蘇木被婆娑娘子牽著走去後院。

她低頭看向婆娑娘子的手，指骨節分明，白皙均勻，手掌心和指腹處都有一層繭子，與其嬌柔的樣貌形成截然相反的對比。

“你師父可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的？”

蘇木察覺自己的失禮，恭敬地從木盒中找出屬於婆娑娘子的信件。

婆娑娘子不甚在意蘇木的小動作，她一見盒子中竟有那麼多信件，瞬時就黑了臉，一把搶過木盒，邊翻邊罵道：“好你個老白，寫信給那麼多人，還說人家是你獨一份的閨中密友，騙子。”

蘇木縮著脖子，不敢吭聲。她沒想到師父還有這般可愛模樣，竟也會景夫子的套甜言蜜語。

婆娑娘子拆開信件，問道：“你才築基，老白怎麼舍得讓你下島？”

蘇木將白雁芷的話撿著說：“師父認為下島曆練更有助於我早日悟道。順路，替她拜訪老友。”

婆娑娘子看到信的中間部分，咬牙切齒道：“她是不是還說，有得人老的動不了，讓你劈柴挑水。”

蘇木一愣，脫口而出：“前輩如何得知？”

話一出口，見到婆娑娘子的惱怒麵色，背後一陣寒意升起。不知道師父在信裡寫了什麼，等婆娑娘子快看完信時，心情如雨後天晴。

“哼，死老白，算你有良心。”婆娑娘子收齊信件，朝蘇木道，“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說罷，一道由沙凝成的巨手拔地而起，重重拍向蘇木。

蘇木隻覺得天地間有股巨大的力將她向下壓去。

她於黃沙中，祭出一朵巨大的血蓮。

紅蓮將黃沙擊穿，與黃沙一同消散。

蘇木隻感覺院中空間無限拓展，婆娑娘子的身影越來越遠。

由沙聚攏而成的巨人從地上爬起來，沙洞凹陷形成的雙眼自上而下地俯視自己，其眼神是強者的目空一切，大有將天地都碾碎的氣勢。

蘇木頂住壓迫感，艱難起身，再抬眼時，雙眼赤紅，背後不斷冒出的血霧亦化身為巨人模樣。

一道劍意，帶著數道蓮瓣，漫天花雨，鋪天蓋地。

所到之地，吞噬對方的氣，為蘇木提供片刻喘息的機會。

蘇木將劍拋向天空，雙手掐訣，用神識控製。一柄劍變換成四柄，身後的血霧亦分裂成四個巨人。

揮劍而下，四道飛劍意齊齊飛去，四個血霧巨人與之同去。

巨人四肢被四個血霧巨人分彆纏上。

趁此機會，蘇木以自身為劍，劍端隻指巨人雙腳，飛身旋轉而上，斬斷巨人與地麵的連接，再用數道蓮花劍意承接住由巨人散落的沙粒。

“你沒學老白的秋霞劍？或者說你的劍中有她的影子，但不完全。”婆娑娘子打了一個響指，她也見到蘇木雙臂上的魔紋，卻未點名。老白是個極其存粹的劍修，能點頭讓弟子也輔修魔道，必然有其考量。

蘇木眼中天地變換，回到了之前的小院中。她收起佩劍，回道：“師父有她的劍，我有我的劍。秋霞萬裡，如火海絢爛。血蓮朵朵，亦如漫天火海。學其道，不知其本，徒學其形。劍招隻是形式，劍道才是根本。師父不止教我秋霞劍法，我還學了很多其他劍法，但我還是最喜歡使這手血蓮幻劍。”

婆娑娘子驚愕不已，這孩子才多大，於劍道上就有這麼深刻的悟性。假以時日，蘇木必將成為一代劍修巔峰強者。隻得心中破口大罵老白走了狗屎運，竟然收到這麼個好徒弟。

“師父，我早與你說了，蘇師妹一看就是個頂頂厲害的人物。”常遠端著托盤和店小二一起進來。

婆娑娘子一見到徒弟就皺眉，常遠在修煉悟性上不如蘇木，豈不是矮了老白一頭。隨即又想，常遠做得一手好菜，時常孝敬自己這個師傅，老白卻沒這個福氣，心裡這麼想，口上卻不依不饒：“若你有她十分之一，我就能謝天謝地了。”

常遠笑著不回話。

蘇木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靈食。

店小二見到蘇木，行禮道：“多謝師叔救我。”

常遠代為解釋，店小二是他二十多年前從大漠裡撿回來的孤兒，取名為阿鈺。阿鈺性子膽小，常常挨了打也不肯說。今天幸好有蘇木出手，少了一頓皮肉之苦。

蘇木拿出一枚儲物戒：“給你，見麵禮。”

阿鈺先是看了一眼師父，再看師祖，見兩人都點頭才敢收下：“多謝師叔。”

“吃飯吧。”婆娑娘子坐下。

蘇木細細問來，才知道婆娑娘子為救大徒弟與師父大打出手爭搶海石花，婆娑娘子不敵師父，但師父知曉緣由後將海石花拱手相讓，一來二去的兩人結為摯友。婆娑娘子共有三位弟子，除去在外行走的弟子，常遠是她最小的徒弟。因常遠喜歡做飯，師徒兩人就在此開了個古井客棧。

原本婆娑娘子還在地下的洞府中修煉，但蘇木一到客棧，她感受到了老白的氣息，故而出關。

蘇木道：“我在路上聽人說幽冥宗在炎黃沙漠橫行霸道，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一時沒忍住將他們打了出去，不會給前輩惹麻煩吧？”

婆娑娘子問她：“你會因為怕惹麻煩，而對阿鈺袖手旁觀？”

蘇木搖頭：“那當然不會。”

婆娑娘子道：“這點，你與你師父真是一脈相承。若不著急走，不如指點指點阿鈺，我知道你們書院弟子向來博學多才，除了劍道，你定還學了其他的。”

常遠也道：“阿鈺若能學得蘇姑娘一招半式，那真是阿鈺的福氣。”

蘇木看向常鈺道：“前輩，常師兄，這要問問阿鈺的意願。”

常鈺捧著碗，呆愣地看著蘇木，不知道說些什麼。

婆娑娘子捂嘴一笑，這孩子跟她師父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蘇木見常鈺不說話，還以為他不清楚自己能教什麼：“我來自白鷺書院，我師父是秋霞劍仙，我最擅長使劍。你想學劍嗎？你若不想學劍，我也能教你彆的。”

“學劍能保護師父和師祖嗎？”

眾人一愣，從未想到常鈺會說這話。

蘇木自信道：“小師侄，修仙界中，戰鬥力最強的便是劍修。”

蘇木將自己初到炎黃沙漠遇上魔種、以及幽冥宗強搶沙棘部落新娘等事與三人道來，還提議在外麵大門口放月光石，在大堂處放置保護結界，若進來身帶魔氣的修士，可立即開啟保護陣法。

婆娑娘子欣然同意，徒弟沒怎麼見過魔種，但她親眼見過被魔化的修士互相殘殺的血腥場景。

晚上，婆娑娘子朝常遠發難，她時常外出亦或是閉關修煉，阿鈺今晚那番話必然有其原由：“阿鈺今日為何說那話？”

常遠知道瞞不過，這才全盤托出。婆娑娘子以前常在店中帶著，後麵一百年裡經常看不到人影。後來幽冥宗在炎黃沙漠擴張勢力，上門白吃白喝不說，還討要管理費。自己十幾年前修煉出了岔子，修為一時跌回築基，沒打過對方，被阿鈺看到。也是從那起，阿鈺一改以前的性子，變得畏畏縮縮，寧願挨頓打，也不肯將自己從後廚裡喊出來。

“你早日突破元嬰就沒這檔子事，抓緊修煉。阿鈺修為還不成氣候，能否熬過築基還是未知數，屆時你是親眼見自己的徒弟壽元耗儘，還是為他取來能增加修士壽元的丹藥。即便是有壽元丹，你有十足把握能為阿鈺取來？若我有一天離去，你能指望誰？不知所終的大師兄還是你那煙鬼師姐？”

婆娑娘子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一番常遠，再道：“那幽冥宗背靠大宗門，這事你我心知肚明。老白向來不吃這套，她的徒弟隻會比她更傲。老白在信中寫了，不準我插手她徒弟的事。蘇木若想大鬨幽冥宗，你這個做師兄的，幫還是不幫。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去閉關了。”

常遠拿著師父給的儲物袋，坐在房中久久沒有動作。他從師父的話中，猜到些東西。師父說的也沒錯，他確實不能再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

第二日，胡大放不下心，天不亮就到後院找阿鈺。

眼前的場麵，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