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卻是台下嘉賓 她這次回來,不會是……(1 / 1)

今天你裝扮得格外美麗

這美也曾擁在懷裡

可惜這是你和他的婚禮

而我隻是嘉賓

……

——《嘉賓》

她再突然闖進她的生命來,已經是十年之後的新人婚禮。

喜氣洋溢,恭祝聲音一片。

辛野蔓跟的士師傅掰扯不清楚,最後被隨便載到草坪的某個角落放下。

要不是因為回到故鄉,被真切的鄉音和若有若無的梔子芳香衝暈了腦袋,她一定訓斥一頓,再撥通投訴電話。

看看時間,來不及了。

穿過彎彎繞繞的小徑,好不容易才到草地中央。

她記得這是同學的婚禮。

可為什麼樹蔭下立著的照片裡,是她?

穿上白裙,站在新郎旁邊。

一絲痛楚帶著尖銳的刺頭擊中胸腺。

野蔓習慣地壓下,然後不再去注意它。

她又瞥了眼照片。

可新郎為什麼是他?

不對。

邀請郵件就是他發來的,新郎不是他才奇怪。

二人的關係,嶽曉萱說過的。

小張也在場,他還搬出很多證據來補充。

那年,野蔓拿著剛到手的獎學金,決定去L國。

是在那場罕見的強台風過後,匆忙地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

是小張攢局。

連了幾天的台風日,好容易風停。

叫了同班同學去ktv,釋放連幾日被學校禁足的煩悶。

“哎,我是為你們好呀,曉萱什麼情況,她家裡什麼情況,我們一個大院長大的,我能不清楚嗎?”

“我懂,我懂,像我們這些喜歡同性的,永遠沒辦法做自己!特彆是家中逼得緊的……我都怕哪天她再想不開……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愛……”

“不是,曉萱她也是有苦難言呀。她不忍心跟你說這些,就是怕看見你現在這樣,哎哎,野蔓,千萬彆現在去找她問這些呀!你要問也彆說是我說的啊!”

小張除了也是性少數群體,還有跟曉萱相似的家庭背景。

酒後吐真言。

他向來靦腆羞怯,那天卻抱著酒瓶,說了很多。

很多她還不知道的曉萱的事情。

十八歲那年在鐘樓裡,曉萱偷偷地吻她嘴角。

初吻的驚慌,她手裡捧的一堆誌願表和學校招生簡章嘩啦啦落地,眼珠是遠處山頭太陽掉下的橘光。

第一次,她們親了很喜歡的人。

就是那個吻,讓野蔓更加堅定。

晚上回到家,她在日記本裡跟自己發誓。

保護嶽曉萱。

如果她在曉萱身邊,變成很大很大的困擾的話。

如果,離開就能保護她的話。

那她,是要遵守承諾的。

可在那之前,要去問清楚。

宿舍走廊的儘頭是一個小陽台,沒有燈。

劉海蓋住曉萱失了光的眼神,不知道她看向哪裡。

問完的答案。

是曉萱蒼白緊抿的嘴唇。

是聽了便讓人心碎的幾個字。

是沒有儘頭的沉默。

那樣的曉萱,是跨越了時空的黑洞。

隻要野蔓一回頭,就卷入漩渦。

稍不注意,蟄伏在裡麵的痛苦就變成紅螞蟻,一點一點爬滿身體。

野蔓低頭找空位入座。

眼角餘光裡,一雙白色高跟鞋,兀地出現在雜亂的背景前,正朝她這邊慢慢地邁來。

她看到她了嗎?

她是故意走過來的嗎?

野蔓僵立,忘了呼吸。

緩緩扭頭的時候,還能聽見脖子緊張的肌肉和骨頭摩擦的聲音。

噢對了。

紅包紅包。

野蔓又急又慌地在包裡翻來找去。

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緊緊拽出了紅包。

等待她走近。

“細仔,長這麼大了唷,新娘好漂亮哦!”

嚇一跳,中年渾厚的聲音。

“謝謝阿叔。”小張的聲音。

音樂突然變奏,不知道曉萱說了什麼。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說話。

她不喜歡彆人誇她漂亮的。

又過了一會兒,好像沒動靜了。

野蔓回頭。

才發現大家已經坐好。

而剛剛說話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從剛剛就一直充氣脹滿的心房,被什麼刺破了,衰墜下來。

好像是失望。

不,不是失望,還有什麼好失望的呢?

有什麼身份去討這一份失望?

或許本來也沒認出她。

在L國法律圈打滾的這些年,她頭發也燙了,身上是利落的職業套裝。

以前的稚嫩早就不見了。

就像她也不認識現在的曉萱一樣。

小張,白紗,高跟鞋。

現場的嘉賓除了她爸媽,其他一個都不認識。

連高中大學那一幫共同好友都沒請。

“嶽曉萱女士!歡迎她!”刺耳的名字。

話音剛落,配樂又響。

鬼怪的《round and round》?

她明明除了那個歌手的歌,其他都不聽的。

前排的人全部扭頭看向後麵。

野蔓一下子對上很多張臉,隻好無奈也回過頭看去。

她不得不眯上眼適應刺眼的陽光。

再艱難睜開的時候,儘頭出現一襲純白的身影,緩步走來。

腳邊跟著一大團影子。

野蔓皺眉,定神聚焦一看。

驚訝,不敢相信。

還在猶疑。

下一秒就聽見什麼東西倒在地上,接著什麼東西又倒了,驚呼聲也此起彼伏的。

空氣凝固了一下,很快沸騰起來。

到處都是“喵喵”叫。

趁混亂,野蔓蹲下身,對前麵草地上張牙舞爪的小貓輕輕叫喚。

“團圓~團圓~”

小貓停下,豎起耳,看向野蔓。

一貓一人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悄悄僵持。

這場僵持沒有很久,野蔓剛打開雙臂,團圓便縱身跳到她的大腿上。

小張到右邊賓客區找小貓的時候,剛好看見它被抱起來,長舒一口氣。

笑著道謝,走近想要接走。

卻發現對方沒有歸還的意思。

抬頭,正對上一束寒冷犀利的視線。

他癡滯,然後——倒吸一口氣,怎麼是她?

她怎麼出現在這裡?他沒邀請她,那,難道是曉萱?

曉萱在左邊賓客區沒找到團圓,緊張地跑到對麵。

慌亂中看見了團圓。

卻漸漸放慢腳步,最後,隔著遠遠的就停下了。

她的目光,落定在了抱著團圓的女人身上。

呼吸變得困難。

辛野蔓。

能讓團圓突然變這麼規矩的,在這個世界上,隻有辛野蔓。

隻要認為團圓受到一點欺負,她就會像現在這樣把她護在懷裡。

一身的盛氣淩人。

往往她還沒開口,對麵要麼被嚇得道歉,要麼就被嚇跑。

雖然團圓現在被安安穩穩抱住,可絕不會忘。

這個女人,習慣擅作主張決定一切,對團圓也不會例外。

喜歡了就捧在手心,說不要的時候,也就不要了。

她一直這麼狠心,從十年前就是。

曉萱下意識地想取出腕中的檀木串珠捏住。

又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此時此刻。

她穿著裙子。

腳下……還是高跟鞋。

配樂重新響起,嶽曉萱發紅了臉。

轉身回到進場的地方,額頭的汗珠不斷冒出來。

小張跑到她麵前,不知所措。

“我求了很久,還是不肯把團圓還給我們,她這次回來,不會是要搶……”

“不重要,到我進場。”

小張光是聽這句話,隻覺得淡淡的,十分平靜。

他就站著不動,等曉萱更多的反應。

還沒等到,就被司儀喊話回去了。

大家坐定,修理後的音響穩定運轉,進場儀式重新開始。

偏偏雷閃,天色漸暗。

下起雨來,草地變得泥濘。

曉萱本來想快點走完,卻走得更艱難。

團圓踩著野蔓大腿站起來,甩掉毛毛裡砸出的水坑,掙脫跑開了。

眼看要直衝撞上曉萱,那團影子一閃,野蔓還沒起身,曉萱已經跌倒了。

她猛地站起來,可在遲疑,要不要跑過去。

小張這時已經兩步衝到曉萱身旁。

圍在她四周的,還有她們的父母。

最後,隻能把衝動化成口水咽下,揪緊喉嚨。

小張俯在曉萱身旁,人群中向野蔓的方向看過去一眼。

見團圓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她那。

曉萱腳踝紅腫,動一下就痛,大喊:“先去找團圓!”

他連聲應承,再抬頭,剛剛那個位置,隻是下著密密的雨,和雨中淩雜的空椅。

她和團圓,一起消失了。

她來參加她的婚禮,她們倆……現在這樣很奇怪。

一時的錯愕很快被另一個念頭打消。

正如他意。

抱著貓彆再回來。

*

回來了。

街上,總能聞到絲絲甜甜的,夾著點奶香的花氣。

野蔓以為早就忘了的,可禁不住味道撲鼻。

梔子花香在她腦袋裡,轉身變成小小的拉鏈頭。聞越久,開的拉鏈越大。

其實很快,被味道浸染過的某個當下,某段時光,馬上一點道理都不講,占據了她。

野蔓捏了捏拳,加快腳步,走到一棟五層樓高的花園洋房。

推開鐵門,穿過紅磚牆圍起的小花園。

還沒進到大堂,一套玫紅色西裝躍進視線。

“野蔓!”

“薔姐,多年不見。”野蔓笑著說。

薔姐拉了拉她,又細細上下打量,笑得眯起了眼。

“雖然偶爾我們也發郵件,但,是好久不見,算一下,也有十年了吧?跟你家那位還好吧?在L國這麼多年,也算是經曆過風風雨雨了,差點沒認出來,是不一樣了。沒有以前啊,傻裡傻氣了!”

又轉頭向前台介紹。

“這是辛律,我們所新加入的高夥。”

突然聽到那樣問,知道薔姐隻是關心,並無它意。

可心臟還是猛地跳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