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目標已離開。】
蕭沉很快結束對話,對麵前的餘彤頷首道彆。
但轉身沒走幾步,他被迎上來的白清淩攔住。
白清淩說:“哥,梁潛好像不太舒服,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蕭沉反問:“他在哪?”
白清淩忙說:“就在隔壁的包廂!”
剛才梁潛一言不發,突然轉身離開,臉色雖然有所緩和,可麵無表情的樣子不知怎麼讓他更加擔心。
他不確定勸說到底有沒有起到作用,可梁潛把自己關進包廂,想到進去就是單獨相處,這一次他實在不敢再去勸,隻能寄希望於哥自己了。
想到這,白清淩正要帶路,就見蕭沉已經轉腳過去,才記起他們不久前去過。
在他思緒間,蕭沉來到包廂門前:“梁潛,是我。”
門被從內打開。
自上而下的光源瞬間泄進漆黑一片的包廂,隨著拉開的門縫逐漸擴散。
梁潛關了燈。
蕭沉看著他隱在昏暗中的身影:“清淩說你不舒服,怎麼回事?”
梁潛往外走出一步,仍隻露出一半看似平常的冷漠側臉:“我沒事。”
蕭沉的視線越過他,看向他身後漆黑的房間。
梁潛抿唇,正要出去,又聽到單玉成開口。
“有心事?”
梁潛腳下停住。
蕭沉走進包廂:“進來。”
梁潛回頭。
借門外投進來的光亮,他看見單玉成在沙發前坐下,似乎打算和他長談。
對於他的私事,單玉成從不追根究底,今天難得,竟然為他破了例。
可是哥,現在再來,已經遲了。
梁潛轉過身,到蕭沉身旁坐下。
知道蕭沉的來意,他看著地麵兩道暗淡的影子,主動問:“哥不是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嗎,為什麼和那個女人見麵?”
蕭沉說:“這種場合,有些交際是必要的。”
梁潛垂眸。
必要的交際,會讓那個女人笑得那麼開心嗎。
他在公司一個月最大的收獲,就是清楚地知道,對單玉成來說,沒有任何人事物是必要的。
在他麵前用這樣拙劣的借口,顯然也不在意是否被他戳穿。
梁潛坐在陰影裡,正大光明地盯著蕭沉的臉,語氣聽起來毫無波瀾:“那麼哥現在的打算呢?那個女人看上去很好,哥打算和她繼續交往嗎?”
蕭沉看向他:“你對餘彤印象不錯?”
沒有否認。
梁潛閉了閉眼。
胸膛裡撕扯狂漲的激怒險些衝出牢籠,他平複良久,低聲又問:“哥喜歡她嗎?”
蕭沉說:“你想說什麼。”
梁潛又轉眼看他:“如果哥有想交往的對象,我想知道。”
蕭沉隻說:“如果走到那一步,我會告訴你。”
梁潛長久地沉默著。
直到看見蕭沉抬腕看表,他明白,對方現在願意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哥改主意了嗎,對結婚生子。”
蕭沉說:“這件事,順其自然。”
梁潛忽然轉而說:“一直沒問過,哥喜歡什麼樣的愛人?”
蕭沉說:“看見了,自然會知道。”
梁潛藏在陰影裡的臉愈沉冷,語氣愈平靜:“可哥還是沒告訴我,你喜歡那個女人嗎?為了她改主意,一定很喜歡她吧。”
蕭沉說:“結婚不一定是喜歡。適合的人就夠了。”
梁潛眼底深寒一片。
原來是真的。
因為那個女人,單玉成有了成家的打算。
如果從此單玉成和她朝夕相處,那他呢,單玉成身邊還會有他的位置嗎。
見他又在沉默,蕭沉起身:“我們在這時間夠久了,出去吧。”
梁潛沒有拒絕,但隨他起身時,突然出聲:“哥。”
蕭沉轉眼看他。
梁潛往前一步,雙手從蕭沉臂間穿過,緊緊擁抱住懷裡的腰背。
蕭沉停在原地,頓了頓,也抬手按在他腰後。
梁潛側臉埋在蕭沉頸間,雙手緊了又緊。
他感覺到平淡節奏的呼吸噴灑在耳後,灼熱、流散、揮之不去,他本該厭惡,卻隻是安心;腰後這隻手掌的溫度也似乎穿透繁複的衣料,直直熨帖進心底。
他微抬眼,看不到那張永遠不為所動的臉,又輕聲說:“哥……”
“嗯?”
梁潛目光回落:“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微涼的薄唇在跳動的脈搏蹭磨,蕭沉眉間微蹙,抬手正握住梁潛腰側,又被抱得更緊。
梁潛似乎不覺,又問:“會像哥一樣,想和他結婚嗎?”
蕭沉垂眸看他,淡淡說:“等你遇到對的人,自然會明白。喜歡的感覺因人而異,它不具體,但獨一無二。”
獨一無二。
梁潛閉眼,腦海裡卻還是清晰描繪著一個人的身影。
遇到對的人嗎。
蕭沉拍了拍他頸後:“好了。”
梁潛順從地鬆了手,走出包廂。
大宴會廳裡的歡聲笑語不因兩人的來去有所變化,還很熱鬨。
走到小宴會廳,裡麵白家人的親朋好友也都親切話談,為白清宇慶生。
可這些他並不在乎。
梁潛看著身前半步的蕭沉。
他在乎的隻有這個人。這個人卻正被漸漸從他身邊搶走。
這要讓他怎麼容忍。
蕭沉餘光看見梁潛的異樣,但沒在意。
和梁潛保持距離,是半個月前就開始執行的計劃,現在成效尚佳,沒有必要,他不會更改。
不久和白清宇道彆,他帶著梁潛一起回了住處,第二天繼續以往的日程,下班後和白清淩單獨吃了一頓晚餐。
這之後梁潛的表現,也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但次日到了公司,蕭沉第一時間有所察覺。
【檢測室內設備。】
【好的。】
係統依言做過檢測,驚訝地說,【宿主,這間辦公室內有三個針孔攝像頭。】
蕭沉緩步走到桌後落座,抬手接過助理遞來的文件:【位置。】
係統在半透明麵板上的示意圖上標明位置:【攝像頭覆蓋全方位,沒有死角,網絡中沒有找到進入辦公室的可疑人員。】
除了梁潛,沒人會這麼做。
蕭沉把簽字的文件遞還,沒去確認攝像頭的具體方位。
係統問:【是否需要屏蔽?】
蕭沉說:【屏蔽音頻。】
梁潛會這麼做,的確在他意料之外。
但這三個針孔攝像,正代表梁潛此刻的心境。
可以說,餘彤帶給梁潛的壓力,更甚白清淩。
那場不足為奇的生日宴,沒想到能帶來這樣一個意外之喜。
不過,既然梁潛這麼在意,順水推舟,未嘗不可。
—
下午。
學校。
上課鈴聲響起,梁潛把手機放在手邊,接著翻開書頁。
常亮的屏幕裡,辦公室內的場景幾乎沒有變化,偶爾有幾個秘書助理進出,也不會久留。
公司還在起步,單玉成每天的工作都很枯燥,也很少應酬。
課程過半,辦公室的門再一次推開。
梁潛掃過一眼,本以為又是一個職員,可這一次畫麵裡出現的人,讓他握筆的手猛地收緊。
餘彤。
他死死盯著屏幕,看到滿臉笑容的荀津把人送到後離開,室內隻剩下兩個人。
單玉成從桌後起身,抬手請餘彤到茶幾前沙發,餘彤嘴裡說著什麼,他一個字也聽不見。
攝像頭的音頻功能無故失效,他現在隻能看到辦公室裡的畫麵。
兩人在沙發對坐,從單玉成臉上,他看不出端倪,可餘彤的笑容落落大方,顯然對於今天和單玉成見麵,讓她心情很好。
梁潛看著單玉成從懷裡掏出一個長條絲絨盒,親手遞給餘彤。
餘彤毫不客氣地收下,當著單玉成的麵打開,從裡麵取出一條精致美觀的手鏈,直接戴在手腕,笑著向他展示。
隨著她的動作,梁潛的臉色越見難看。
“啪——”
坐在一旁的女孩循聲看過來,不由嚇了一跳:“呀,梁同學,你的手受傷了!”
梁潛把手機反扣桌麵,垂眸看到被劃傷的掌心正血流不止。
他鬆手,兩截斷筆粘連著血跡滑落,在白紙黑字上留下觸目驚心的一串紅痕。
梁潛沒感覺到疼痛,也許體內不斷叫囂的欲望如同轟鳴,讓他難以集中精力,隻剩那兩個人笑談的影像在眼前不斷徘徊。
耳邊似乎傳來竊竊私語,老師也從台前走了過來——
梁潛隨手撕了袖口按在傷處,平靜地起身,把書本放回包裡,拿著手機轉身出了教室。
屏幕裡,那個女人還沒離開辦公室。
從不應酬的單玉成沒有半點不耐,陪她坐了整整半個鐘頭,又親自送她出門,五分鐘後才回來。
梁潛右手收緊,血跡頓時滲透袖口。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陣陣灼燒的鈍痛源源不斷地湧來,卻遠遠不及胸膛裡細密遊走、針紮刀絞似的痙攣。
隻是第三天,單玉成就對她表現得這樣不同,距離結婚還會遠嗎。
他閉上眼,眼前浮現的是那個女人出現在家裡的場景。
她從單玉成的臥室出來,和單玉成如膠似漆。
他們隨時談笑風生,工作的事也可以長篇大論。
隻有他,變成那個多餘的局外人。
梁潛住腳,骨節發白的拳頭落在腿側,不由自主,正在輕顫。
刺眼的血水一滴、一滴落在腳邊,他渾然沒有在乎。
單玉成會和這個女人結婚。
這個念頭剛成型,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會在哪一天?
梁潛不由自主,還在深想。
他們會去約會嗎?
單玉成會帶她回家嗎?
等到時機成熟,單玉成認定她就是那個合適的人,他們會有更親密的舉動。
他們會、親吻嗎——
梁潛猛地睜眼。
他看著回到辦公室的單玉成。
——這張永遠淡薄理智的臉,會在其他人身邊,露出動情的神色嗎?
梁潛眼底冷然。
如果是這樣。
他恐怕不能接受。
—
四點半。
公司樓下。
荀津縮著脖子在冷風裡站著,遠遠看到載著梁潛的車過來,嘀咕不已。
剩半小時就下班了還要來一趟,這小子畢業之後還得了,公司裡誰能卷過他啊!
但汽車停穩,他照例還是堆笑打開車門:“梁少到啦。”
梁潛下車,看他一眼:“今天公司怎麼樣。”
荀津不由受寵若驚。
今天太陽哪邊升的?梁潛竟然主動跟他說話。
他忙說:“還是老樣子,沒什麼特殊。”
梁潛不動聲色。
單玉成的這個秘書嘴碎逢迎,不需要他多問,自己就會絞儘腦汁交代。
沒多久,荀津果然想起什麼:“哦對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餘小姐來過一趟,不知道梁少認不認識。”
“嗯。”
見他接口,荀津更來勁了:“梁少你是沒在,那個餘小姐,單總親自招待,在辦公室裡單獨待了足足半小時,等她要走,也是單總親自送下樓上車的!”
梁潛麵色微冷,崩裂的傷口又在作痛:“他們聊了什麼?”
荀津走在他身後半步,沒看到他的表情:“也沒聊什麼正經事。在裡麵的時候我不知道,出來的時候就聽單總說,要請餘小姐吃飯呢。”
梁潛腳下一頓,很快繼續往前。
荀津還沒說完:“這麼久了,我還沒見單總對誰這麼上心過,竟然親自送她下樓……”
當著梁潛的麵,他還沒好意思說。
就算是梁潛和白清淩,老板也從來沒在上班時間單獨陪半個小時,迄今為止,隻有這個餘小姐,獨占鼇頭啊!
他話裡的深意沒有特意隱藏,梁潛輕易聽出他想說的是什麼。
荀津這時走近半步,偷偷地說:“梁少認識餘小姐,您說,單總是不是好事將近啊?”
這樣的話,下次餘小姐再來,他得好好考慮一下怎麼接待了。
然而電梯不巧開門,話題中斷,他跟著走進去,再看梁潛。
對方已經沒有半點要給他回複的意思,臉上的表情也風雨欲來,陰沉冷酷,他咽了咽口水,還想再問的嘴立刻作罷。
梁潛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叮”聲響起,荀津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側身走了出去。
他趕緊追上去,可對方大步流星,他一路小跑才追到辦公室門前,正看到梁潛進門。
荀津咬牙看著那雙大長腿,又小跑著追進去,結果聽見梁潛開口。
“哥,聽荀秘書說,下午那個女人來過?”
“……”荀津眼如銅鈴,難以置信。
梁潛啊梁潛,真不是個人呐!
當麵打小報告,也沒把他當人看啊!
他僵著臉,下意識看向老板。
蕭沉抬手微擺。
荀津趕緊跑了,順手把門帶上。
梁潛盯著蕭沉。
忍到極限的壓抑,在看到這個人的瞬間,已經土崩瓦解。
他又問:“聽說,哥和她定了下一次約會?”
蕭沉在鍵盤打字的手沒有停下,隻道:“你很關心我的私事?”
梁潛看著他的臉:“哥說過,如果和她有交往的打算,會先告訴我。”
蕭沉淡聲說:“一兩場約會,不算什麼。”
梁潛抿直薄唇,呼吸微亂一拍。
從他進來到現在,單玉成幾乎沒有正眼看他,這樣的回答,也說明他的意願,在單玉成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問:“哥,如果你們開始交往,她會搬到家裡嗎?”
蕭沉說:“現在說這些,為時太早。”
但梁潛堅持:“我是說如果。”
蕭沉的手落在鍵盤,終於轉眼看向他。
梁潛說:“她會和你住在一起嗎?”
蕭沉說:“如果有那一天,沒錯。”
梁潛又問:“那我呢?”
蕭沉說:“你喜歡安靜,如果你不喜歡和她住在一起,我會安排你到彆處去住。”
梁潛聽著,忽然笑了。
他低頭笑了一聲,直覺胸膛像個黑洞似的旋渦,吸儘他來時的所有情緒,留下的是空空蕩蕩。
蕭沉的視線落在他挑起的薄唇,往下一掃,看到他滴血的傷口。
“你的手怎麼回事。”
梁潛抬起右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我沒事。”
蕭沉看他的神情,微微蹙眉,打內線讓荀津送藥箱進來。
係統也忍不住出聲:【宿主,目標情緒疑似異常,是否暫停計劃,以免刺激過度?】
蕭沉說:【不用。】
以梁潛的城府,確定受到背叛,而這背叛又與白家有關,才會決意展開報複。
至於刺激過度。
一個月來,他看出梁潛在試圖和他拉開距離,試圖擺脫和他之間的關係,能做到這一點,正說明梁潛心中還是理性占據上風。
這一次計劃之外的餘彤,也是他給梁潛的一次機會。
徹底切斷這段兄弟感情的機會。
梁潛很聰明。
他不會浪費這個契機。
“噔噔——”
荀津敲門進來,放下藥箱,見老板沒吩咐,他又勾頭出去了。
蕭沉繞過辦公桌,走到沙發前:“過來。”
梁潛在他身側坐下。
蕭沉打開藥箱,解開他隨意裹在手掌的袖口,托著他的手拉到麵前。
梁潛看著蕭沉低頭動作。
他看到這雙寡淡的眼睛似乎專注,全心全意落在他的身上。
對方溫暖的手掌裹在他的手背,轉眼驅走一切不適。
“如果疼,告訴我。”
梁潛輕聲說:“我會的。”
他也看向掌心。
周圍的血跡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洗淨,隻剩一條幾度撕裂的傷口,突兀橫在眼前。
但單玉成的手再暖,也不可能讓傷口愈合。
可等到暖意離開手背,痛苦卷土重來,剛才短暫的緩解又更顯得彌足珍貴,讓他留戀。
“哥。”
“嗯?”
梁潛看著蕭沉,語氣如常,眼底滿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你真的想和那個女人交往嗎?”
蕭沉的回答漫不經心:“這件事,不需要你操心。”
他仍然沒有否認。
梁潛輕笑。
薄唇勾勒的弧度淺淡純粹,出現在他的臉上,卻帶著如霜寒意。
蕭沉知道,他已經做出決定。
梁潛低下頭:“我明白了。”
哥,你還是這樣不把人放在眼裡。
當初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擅自接近。
現在同樣不顧他的意願,想把他隨意丟棄。
這不公平。
梁潛撫摸著手上潔白的紗布。
但沒關係,他很公平。
所以在那之前,他先給出一次選擇的機會。
可惜,哥,你的選擇,不是正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