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崇景的確是不喜歡聽這種講大道理的講座的,就如同當時父皇和母妃給他請了大學士講座,他也覺得絲毫無興趣。
家國大事,兵法權謀,對他來說都無聊的很,還不如回家雕一個小木雕好玩。
可是這會兒因為楚季暘在身側,瞧著他認真的模樣,崇景倒也打起了幾份心思,覺得不是那麼無趣了。
玄意不得不說是個妙人,他常年修身養性又遊曆天下,見聞頗廣,所以除了一些道法之外,他講的更多的是自己遊曆於人間看到的自然大法。
那高深莫測的道法,也是由一個個小故事引出來,講的倒有些趣味。
而在座也不乏一些達官貴人,名人隱士,他們都一心一意傾聽玄意的講話,並時常露出思考的表情。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雖然不是自己親身經曆體會的,但是玄意以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講述出來,似乎讓他們看到了田間農夫種植,萬物生長的一派自然之景。
楚季暘也極其認真,他的五官雖然變化了,甚至臉型也改變了,但是那纖長的睫羽下神態卻難以改變。
崇景和他共坐在一個石桌上,開始他還覺得玄意的講座有趣。
但時間久了,他也終究不是愛此道之人,所以慢慢的把目光又放到了楚季暘的身上。
即便變了一個模樣,不是原本那天人的姿態,崇景發現自己自然而然的被此人吸引。
那人眸中專注認真,連靈魂也閃閃發光。
楚季暘自然察覺到了崇景的目光,但是此刻他也不是很好提醒,隻能給他倒了一杯茶。
“王爺,你可聽出玄意大師剛剛說的落花為何意?”楚季暘小聲說道。
“啊,”崇景似乎有些如夢初醒,這會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端身正坐,飲了一口茶,假模假樣地說道,“落花自然代表著傷感,也代表著萬物凋零順其自然。”
楚季暘瞧這崇景的模樣,無奈的笑笑:“王爺,玄意大師說的是落花凝落成泥,最終養護著下一代鮮花盛開,萬物生長消失自然有其規律和用處。”
崇景有些不好意思,但瞧楚季暘笑了,不覺又有些呆了——果然,自覺世子笑起來才是最讓人賞心悅目的。
聽完玄意的講道,如今也到了一些提問和交流的環節了,這是許多人來此的原因。
那位董尚書瞧了一眼崇景,見他似乎不像故意來此的模樣,清了清嗓子問道:“大師,我最近有一困擾。如今這天下也算富足,可是難免有貪心不足之人,若是非尋常之輩,則如何讓那些人打消念頭呢?”
其實董尚書暗指的是各位諸侯王,如今天下富足安穩,他們卻貪心不足覬覦著王位。
玄意自然也聽出他話中的言外之意,他很少議論國事,但是大崇民風開放,他說一說也並無冒犯天子,何況這是天子重臣的詢問,沒準是宮中那位派過來的。
又瞧天子胞弟在此,所以他自然思考片刻,他回道:“曆朝曆代,皆是如此。唯有順可言之,當民心所向,他人自然無法越矩。”
雖然隻有短短幾句話,他卻提出了一個字順第二個字民心。
順,乃是指安撫諸侯。
民心乃是指大崇加強自己的威信,得民心,各諸侯國的民眾若支持天子,諸侯國的大事自然是無用功。
董尚書思慮便可,微笑點頭:“老朽明白一二了,多謝大師指點。”
很快有其他人也談論了各種問題,玄意基本上是知無不言。
直到剛剛想將楚季暘趕出去的那個書生開口便是說自己懷才不遇,天下製度不行,埋沒了自己。
玄意的臉色這才變得有些不好,他已知道此人僅有幾分小才,但無大才了。
但是出於禮貌,依舊勸他多多充實自己,良才美玉自然會發光,如不發光,或者是頑石也說不定。
瞧著那書生一副漲紅了臉的臉的模樣,崇景終於笑了。
不過其他人開始討論交流,卻不見楚季暘問一句,崇景不由好奇了:“世子聽這番講座可有所獲?又有何疑惑?為何不趁機問玄意大師呢?”
楚季暘搖搖頭:“大師很多問題的答案,其實已經在他剛剛的講道之處說明了,我又何必多問呢。”
崇景有些摸不著頭腦。
直到所有的賓客散去,崇景和楚季暘被玄意大師的童子告知,想與二人手談。
其實是想找楚季暘吧!崇景倒也明白,自顧在外喝茶,讓玄意與楚季暘自己去談去。
直到了許久楚季暘才終於出來。
雖然不知道兩個人談了什麼,但崇景似乎覺得楚季暘身上多了些什麼。
“世子難道還是問了什麼解惑了?所以通達放鬆了不少。”崇景問道。
楚季暘輕輕一笑,他看著崇景,目光中似乎多了點什麼東西。
“王爺,你不是說這終山寺中的風景也很好嗎?不如我們一同去走一走?”楚季暘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崇景在楚季暘的目光中,臉色卻變得微紅。
隻是一起去看個風景而已。
不過,楚世子居然主動邀請他一起看風景!
此刻寺中人已經很少了,到後山幽處,人就更少。
崇景曾經是到過這終山寺的,他指著那片剛剛抽出了嫩芽的樹林說道:“都說桃花爛漫,豔色無雙,京外有一處桃花塢是才子佳人常去之地。可我偏偏愛這邊的梨樹,那時我來時,滿樹梨花盛開,落英素雅,讓景終身難忘。”
“楚世子,過不了多久,梨花便會盛開了,如若那時,世子可願意與我一同前來?”崇景看著楚季暘問道。
他偏偏不愛這豔若桃李,隻愛這滿樹梨花。
如能與心上人共賞,那必定是天下最美的場景了。
那人眼中是毫不見算計的溫柔,願與他分享自己最愛之物,願意他共賞最美的風景。
突然想起剛剛與玄意法師手談時提到的話。
這世間,最是情字一關最難過。
那如何過呢?
玄意法師給他兩個字——隨心。
這世間少有他不通達的道理,唯獨情字他說不出口,也未曾了解,所以他在剛剛眾人解惑時,隻字不提。
可是隨心兩個字,真的那般簡單嗎?
楚季暘並沒有直接回答崇景,他看著對方,在微風拂過之際,朝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