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中的對峙(1 / 1)

“是啊,這正是我的目的。”

銀月雖然被攔下來了,但是依舊不惱。

它控製著精神孤島中的佳妮特的身體,笑意盈盈地看向江傳安,那雙眼睛泛著完美的月光藍色。

在天地都凝固的精神孤島裡,被銀月控製的佳妮特和江傳安成了唯二可以移動的真實。

“明明對你來說,這些人隻是一張薄薄的平麵上的紙而已,甚至有的時候,連紙都不是,隻是電子數據。”

銀月遺憾地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理解,你為什麼非要站在那個惱人的機器那邊,與我為敵。”

“我隻不過是……想要撕碎一些紙人而已。”

“佳妮特”偏頭,如火的紅發在她身後燃燒,雙眼卻如無機質一般空洞無底。

在無人在意的暗處,有細碎的月光悄悄蔓延,深入血紅色的地麵深處。

精神孤島之中那些本就猙獰的裂縫此刻變得越來越大,江傳安說的沒錯,如果佳妮特在自己的精神孤島裡真的殺了她作為精神錨點的弟弟,那麼她本人就會徹底死在自己的精神孤島中,變成與地下城裡的怪物沒什麼兩樣的存在,被獵人司剿殺。

江傳安現在,終於明白了銀月病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以最殘酷的手段殺死這些被它侵入精神孤島的角色。

麵前這輪高高在上的月亮下手極為迅速,力量又強大到可怕,不給一絲周旋的餘地,以至於江傳安這個不是很喜歡受傷的人都不得不用近乎全部的觸手去保護秦箏。

他剛剛但凡多留下幾條觸手保護自己,秦箏都會在那一瞬間被瘋長的,無孔不入的荊棘刺穿。

黑發的青年捂住自己的肩膀,精神孤島裡受的傷雖然不會反應到現實,但是因為直接作用於靈魂,反而疼痛更加鮮明。

江傳安站在原地,沒第一時間搭理銀月,反而低頭皺眉,看著自己剛剛捂住肩膀的手心上的血跡,還有些不真實。

“其實……我還挺怕疼的。”

江傳安苦笑道。

銀月的話他也想過,為什麼要對這些角色做到這種地步。

也不是沒有猶豫過,糾結過,他明明還有退路不去做這種危險的選擇,比如退出佳妮特的精神孤島,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人而已,在現實世界也是掙紮在崇明市的輝煌燈火下趕著一個半小時的通勤路的社畜,拿著去掉房租後剩不下幾千的工資,實在不能稱得上什麼厲害的人物,挺身而出自然也不是因為自己品德多麼高尚的結果。

在徹底做出決定之前,江傳安甚至問過自己:我應該去救他嗎?為了救他,哪怕自己受傷也無所謂嗎?有到這種地步嗎?

但是答案與問題似乎同時在心中流出:應該的吧,畢竟秦箏那麼信任自己。

更何況……

江傳安看向銀月,笑了笑。

“但是沒有理由,我就是想救。”

這可是自己喜歡的漫畫世界,陪伴自己走過十三年人生的角色們,怎麼可能讓這樣莫名其妙的銀月病毒毀掉。

那麼多災難都沒有放棄掙紮著活下去的佳妮特,《緋色》連載時人氣排名總榜第十一的佳妮特小姐,怎麼可能讓這種怪物以這種奇怪的理由殺死在這裡?

所以他還是衝了過去,擋在佳妮特精神孤島中,被記憶模擬出的,年幼的秦箏前。

這對姐弟在《緋色》中已經很慘了,那麼在他麵前就不要再慘下去了。

“更何況和你為敵還需要理由嗎?你不要忘了,可是你親手在我的世界殺了我啊。”

江傳安的視線逐漸銳利,他向來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人,他可是直接死在了銀月搞出的公交車事件中,這筆帳怎麼也要雲裂血債血償才劃算。

“不過再這樣多管閒事下去,安撫師,你會敗的很慘的。”

銀月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看著沉默不語的江傳安,露出了戲謔的神情。

“是否多管閒事,是否失敗,也要試了才知道,你說我要敗憑什麼我就要敗?”

江傳安冷笑一聲,月光觸手重新環繞在他身邊,蜿蜒成月光的痕跡。

“銀月病毒,你還是太高傲了,高傲到不屑於去在意小小的細節。”

江傳安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還了銀月病毒同樣諷刺的笑。

震動的精神孤島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顫抖,裂縫的趨勢也開始變緩,L級的精神安撫能力在整個地下蔓延,把龜裂的大地勉強用月光觸手縫合。

【“銀月的海燕·月光火柴”技能已開啟】

江傳安的身後展開一隻染著藍漸變的銀色羽翼,像是流轉著月光般的同色耳羽在臉側展開——那是【銀月的海燕】這個獵人技能的獵人形態。

自從穿越到現在,他還是第一次如此高功率地輸出精神力,以至於不受控製地展現了自己的獵人形態。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江傳安說不定還會自嘲一句:黑發的海燕和銀發的烏鴉,還真是抽象的獵人技能。

“原來如此,引走我的注意隻為了不著痕跡地給她的精神孤島做精密的外科縫合手術嗎?怪不得,你的精神力明明是L級的強大,但是剛剛卻甚至分不出足夠的月光觸手庇護自己,原來是還有這樣一個大工程在做啊。”

銀月病毒的聲音越來越輕,隨著精神孤島的暫時拚合,佳妮特的意識也開始逐漸占據上風,整個精神孤島察覺到了銀月病毒的存在,都在奮力排斥著它。

“不僅如此,剛剛你非要選擇最後時刻才救秦箏,也是為了刺激佳妮特,讓她儘快清醒過來啊。”

“可惜,這樣的方法隻是飲鳩止渴,我依舊在這裡。”

銀月病毒輕笑著離開佳妮特的身體,魔女軟軟地向後倒去,被蔓延的月光觸手接住近乎失去意識的身體。

“這次是我大意了,但是你又能如何呢?就像在現實世界那樣……”

銀月發出一聲輕笑,月上的陰影勾勒,像是某種生命體的微笑,無比詭異。

“你毫無反抗之力的,死在那輛公交車上了呢。”

“我能如何……?”

江傳安突然笑了起來:“果然是你啊,居然自己承認了,在現實世界利用公交車事件殺死我的家夥。”

“隻是殺了你一次而已,我還以為你應該早就習慣死亡了,沒想到居然這麼在意嗎?”

銀月一臉困惑,話說的讓江傳安都感覺有點繃不住了,它似乎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行為會讓對方如此恨自己,眼中滿是真實的不解。

江傳安懶得和這種精神不正常的東西辯解,他的聲音冷的可怕:“既然我的死亡已成事實,那麼我不會問你你為什麼殺我,我隻想告訴你……我能做的,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了——比如,在這裡一換一換掉你。”

他的聲音夾雜著不易察覺的興奮,左手比了槍的姿勢,對準銀色的月光,扣下扳機。

但是子彈卻並沒有飛向高天上的銀月,月光般柔和輕紗一樣虛幻的,燃燒著月光的火柴在指尖一轉,變成凝固的藍月光石纖長長刺。

江傳安將鋒利的尖端指向了自己。他深深地看了手中完全可以穿透人類血肉的鋒利武器一眼,用力將它刺向自己的心口。

【“由愛生恨的高維俯視者”技能開啟倒計時——】

“你———!”

“鐺——!”

銀月病毒的驚愕與江傳安的動作同時被清脆如玻璃的碰撞聲遏製,就連狀態欄都消失不見。

“……不要選擇死亡……”

江傳安猛地抬頭,對上了一雙像火焰一樣燃燒的火紅色眸子。

一雙和秦箏非常像,非常像的眼睛。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要……死……”

佳妮特用枯萎的枯枝擋住了江傳安刺向自己的月光長刺,她艱難地在喉嚨裡擠出這句話,她的聲音沙啞苦澀,雙眼的焦點也沒有落在麵前的江傳安身上,顯然因為精神孤島的破裂早已神智不清。

但是即使這樣,她依舊硬生生違抗著銀月病毒的控製,衝到他麵前,想要救下他。

“我也……要活下去……我們都要活下去……”

佳妮特喃喃地說出這句話。

天上的銀色彎月微微閃爍,靜寂的詭異,周圍的一切逐漸變的越來越透明,就連天上的彎月也不例外。

江傳安有些呆愣,他知道,這是佳妮特即將在現實中蘇醒的前兆。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精神治療和秦箏剛剛差點被殺的刺激有了效果,也許是身為獵人司獵人那不可磨滅的責任感作祟,也許是因為……

佳妮特是佳妮特,那個在【緋色篇】僅僅出場幾個鏡頭便衝上當年人氣角色榜前十的佳妮特,那個即使自己所在的村落被地下城吞噬,也依舊咬牙堅持著,一步一步通過後天努力成為第一區東南地區戰鬥力最強的輔助型獵人的強者。

因為是佳妮特,所以即使是銀月病毒,也無法強製將她困在精神孤島中。

“看來她要醒了啊,還真是遺憾。”

銀月的聲音逐漸淡去,植根於精神孤島的病毒所能做到的事情終究有限,無法在主體意識保持清醒的情況下強行控製對方。

“……既然孤島的主人拒絕了,那就等著吧。鳩占鵲巢的病毒。”

江傳安眯起眼睛:“我遲早會讓你死的很慘的。”

以佳妮特的狀態來看,現在不是通過死亡刪除銀月病毒的最佳時機。

“佳妮特小姐……我還會回來的。”

江傳安一字一頓地看著這片血色的世界,許下承諾。

畢竟,那輪銀月,可是親手殺了他的存在。

他可不是發小白敬澤那種老好人性格,最喜歡瑕疵必報。

總有一天,他會將這些詭異的月亮,一個個,全都射落。

血色壓下,精神孤島中,一切都隨著意識主人佳妮特的蘇醒開始抽離,恍惚的幻影中,和銀月病毒互放狠話後的江傳安最後看了高懸在天空中的彎月一眼,卻因為眼前的畫麵愣住了。

在徹底離開佳妮特精神孤島的那一瞬間,他好像依稀看到,那輪彎月一瞬間,變成了滿天的緋色。

血色的光一瞬間像是液體,容聚成一個碗狀的池底,誘導著生命情不自禁地去靠近,去許下一個個扭曲的願望。

精神孤島外,第一獵人醫院的玻璃房中,倒在臨時床鋪上的佳妮特身上魔女般的服飾化為黑色荊棘褪去,露出原本正常的藍白病號服。

她眨了眨眼睛,靈魂似乎還飄蕩在柔軟又冰涼的月光觸手中。

恢複意識的佳妮特恍然間記得,直接在精神孤島奪回主導權之後,似乎勉強看到了在精神孤島中拯救自己的安撫師。

最後視野中那個模糊的,身著安撫師白色製服大衣的年輕人。

回想到那一瞬的記憶,在可移動病床上撐起自己身體的佳妮特瞳孔微縮,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最費解的謎題。

在舉起月光長刺毫不猶豫地刺穿自己的決絕之外,那個人身上,是層層疊疊的,可以壓垮每一個生命體的死亡和複生,以及跨越時間的,不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