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欣之後,孫大娘才去看陳慶,邊看邊說:“這雨下得可急了,還好周遠來幫我收玉米,要我一個人,還真的收不完。”
不過孫大娘也沒想多跟陳慶說什麼,趕緊催他去洗澡,自己跟周遠說話。
看著屋子裡的背簍裡滿滿的蘑菇,他才跟周遠說:“明天來家裡吃飯?上次你就撿了蘑菇,不過都是有毒的,阿慶他們撿這些就很好,做出來也很鮮。”
“明日不一定有時間,要去一趟鎮上。”周遠說,“嬸子念著我就給我留一些吧?”
孫大娘把他當成自家小輩,關心了一句:“去鎮上乾什麼?”
“想乾點什麼活計,所以去看看。”周遠說,“我實在不太會種地。”
“嗨,不會可以學嘛,那到時候幾畝地就都空著?”孫大娘有些心疼,“賃出去也不劃算啊。”
“不賃出去,到時候正常種,隻是可能要麻煩嬸子幫忙。”
孫大娘拍了拍周遠的後背:“彆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周遠想起什麼,朝孫大娘說告辭,孫大娘把周遠送走的時候,陳慶也跳著出來,衣裳沒穿得太整齊,有些散亂,孫大娘趕緊把他扶回房間裡。
沒想到周遠去而複返,給孫大娘手上塞了一個藥瓶。
天色太晚,孫大娘沒有留周遠,捧著藥瓶去給陳慶上藥。
陳慶就著昏暗的燈光看到孫大娘手上的藥瓶,跟上次李欣給他擦的藥的藥瓶一模一樣:“娘,這是哪來的啊?”
“周遠剛剛給的。”孫大娘坐在床邊,把藥油在手心搓熱,然後慢慢地往陳慶的腳踝上揉。
陳慶看著那藥瓶,眉頭皺得很緊,那上次李欣給他擦的藥,也是周遠給的?但是李欣又說他不喜歡周遠,難道這一切都是周遠的單相思?想通過他這個李欣的好朋友來給他當說客?
想來想去也隻有這一個理由了,想明白了這事,陳慶心中泛起的那點漣漪又悄無聲息地消失掉。
孫大娘鍋裡還給他溫著飯,陳慶草草地吃了兩口就睡了。
第二天陳慶起床,慶幸的是他沒風寒,隻是腳腫得老高,孫大娘又給他揉過一次腳,才出的門。
陳慶在家裡閒著沒事做,在床頭找到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動過的針線筐,上次賣過帕子之後,他就沒再動過針線,主要是掌櫃說的話有些太難理解,不繡山水花鳥,情情愛愛的要怎麼繡呢?
他看著手裡素白色的帕子,一時間也沒有頭緒,又擔心起了李欣,想著李欣不喜歡周遠,但周遠好像對李欣情根深種,自己要幫周遠嗎?但李欣又是他最好的朋友,真是發愁啊。
七月半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旬,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在中秋節之後就要開始交稅,在交完稅之後就要準備新一季的糧食耕種了。
莊稼人好像就沒個閒著的時候,這幾天陳慶格外地焦慮,因為腳崴了,他什麼也做不了,家裡的活就都是孫大娘一個人在乾,他想幫忙卻總是被孫大娘按住,說要是現在動了好得更慢,到時候秋種的時候就更耽誤事了,於是陳慶不敢再動,都是坐在自家的屋簷下。
李欣是五天之後才過來的,整個人神采奕奕,見到陳慶就開始抱怨:“本來我兩天就好了,結果我爹娘硬是不讓我出門,讓我在家裡足足養了五天!”
“李叔是對的,多養兩天好啊,畢竟淋了雨呢。”陳慶坐在院子裡,手裡是針線筐,白色的帕子上繡的是一朵要開不開的花。
李欣偏頭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這花怎麼要開不開的?”
“我也不知道。”陳慶打哈哈,“可能這樣好看一點。”
“是好看。”李欣欣賞了一會兒,又覺得沒意思,想拉陳慶出去玩但陳慶腳又不方便,隻好跟陳慶說起家裡的事。
“我爹讓那個戚書寧今年中秋在我家過。你們家呢?”還好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戚書寧那個病秧子倒是沒生病。
陳慶回答:“還是我跟娘兩個人啊,我們家又沒有彆的親戚。”
李欣在心裡說了聲周遠呆子,這個時候就該說自己孤家寡人然後跟他們湊在一起過這個團圓節啊,真是傻。
“那過兩天大集你也不能去啦?”李欣看了一眼陳慶腫起來的腳,“都怪我,不讓你去山上就好了。”
陳慶敲了一下李欣的頭:“彆亂說話。”
後來的幾天,李欣每天都過來跟陳慶說一會兒話,直到這天鎮上大集。
每年的八月十二,鎮上都會有一個大集,賣什麼的都有,十分熱鬨,那一天幾乎是每家每戶都會去這個集上轉轉,可能買些過節需要用到的東西,可能是給帶孩子買點零嘴,也可能是純湊個熱鬨。
以前都是陳慶和孫大娘一起,今年陳慶的腳受傷了,所以隻能孫大娘自己去了,孫大娘還有些擔心,怕陳慶一個人在家出什麼意外,陳慶笑著說哪裡就有意外了,自己好好地待在家裡,不會出什麼事。
恰好另外一邊劉嬸子已經在門口叫她,她隻能跟著劉嬸子一起走了。
等孫大娘離開,陳慶單腳蹦出自己的房間,坐到院子裡,拿起自己的針線繼續繡著。
整個村子的人好像都出去了,陳慶覺得四周安靜得可怕,他的心跳得有些快,在繡帕子的時候又紮到了自己的手指。
心有些靜不下來,陳慶扶著牆來到院子外麵,遠遠地朝周遠家望了一眼,原先拴在房子旁邊的牛也出去了,應該也是去大集上湊熱鬨了。
陳慶又回到院子裡,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踝,腫已經消了,看起來也沒什麼事了,隻是要走路還是有那麼一點疼,想來中秋過完之後他的腳應該就能好全了。
八月的日光還是有些熾烈,陳慶坐在自家的屋簷下,打著盹。
在陳慶要陷入深眠的時候,聽見了門外嘈雜的腳步聲,和暴力踢開自己家門的聲音。
陳慶猛然睜開了眼睛,就看撿在七月半上過門的孫康走在最前麵,他的身後還跟了好幾個人,看樣子都是他的家人。
還記得上次見麵時的不愉快,陳慶有些警惕:“你來乾什麼?”
“我就說買來的人一點禮數都不懂。”孫康說,“連聲舅舅都不知道叫嗎?”
跟著孫康一起來的是孫家的另外兩兄弟,還有孫康的兒子孫偉和孫康的夫郎,和孫家老二的兒子孫大牛。
陳慶站起身朝後退了一步:“娘今天不在家。”
“我們也不是來找你娘的。”孫康看著陳慶有些害怕的樣子,又看了一眼自己這邊五個大男人和一個常年乾農活的夫郎,想著今天這事必成了。
他朝孫老二說:“你去屋子裡把身契找出來,兩個小子跟我一起把人綁了。”
“好。”
於是五個人都朝陳慶衝過來,陳慶一見不妙,強忍著自己的腳傷跑進自己的房間,緊緊地靠在那一層薄薄的門板上。
另一邊的孫老二進了孫大娘的房間裡,把孫大娘的床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床底鋪著的稻草下麵找到了兩張類似文書的東西 ,孫老二不識字,胡亂地塞到了自己的懷裡。
有了這個東西,他們要把陳慶賣了就容易了一些。
孫康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你本來就是我妹子買來的,現在我那外甥也已經死了,你還腆著臉皮賴在我妹子家。”
“我給孟濤戴了孝,我是孟家的夫郎。”陳慶的聲音都在顫抖,“娘不會再把我賣了的。”
“那是她受了你的蒙騙,你就是念著她手裡的那點孟濤的撫恤金吧?”孫康踹了一腳門,“你放心,我們給你找的去處,比這個山村可好得太多了,保管你去了,就是當少奶奶的待遇。”
陳慶才不信他的話,他死死地擋在門上:“這裡是我家,你們滾出去!”
“一個買來的夫郎還敢叫我們滾出去!”孫家老三脾氣爆,“大哥讓開。”
隨後三個男人一起撞門,很快這層薄薄的門板就抵擋不住三個男人的力氣,門被踹開,擋在門板上的陳慶被力道撞在地上,他還想跑,就被孫偉一腳踩住受傷的腳踝。
刺骨的疼痛讓陳慶出了一身的冷汗,孫康的夫郎從腰上取下繩子,把陳慶捆起來,又隨手找了個布巾把陳慶的嘴堵上。
“趕緊走,一會兒有人來了就不好了。”
孫老二卻沒有想走,他又把孫大娘的房間又翻了個底朝天,想找到孫大娘藏錢的地方。
“找到錢,咱們拿走。彆人也隻會以為是這個夫郎卷了錢跑了,誰會聯係到咱們的身上。”孫老二搜完了孫大娘的房間,又去搜陳慶的房間。
在孫大娘的房間裡一無所獲,在陳慶的房間裡倒是找到了些銅板。
見耽誤得實在有些久了,孫康才大聲說:“趕緊走!一會兒有人回來就不好了。”他還記得這家旁邊的那個大高個子,要是他回來了,今天這事就不能成了。
於是幾個人抬著陳慶,朝他家大門出去,幾個人走得很快,似乎是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陳慶不斷地掙紮,眼看這自己離家門越來越遠,他心裡滿是悲涼,從安定下來,他就沒想過要離開這個家。
該怎麼自救呢?陳慶有些絕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