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你去哪裡了?”
皇帝駕臨,儲秀宮的小主們都得出來迎接。
戴佳貴人都換了一身妥帖又不惹眼的衣裳出來,結果一回頭,發現兒子跑不知哪裡去了。
胤祐及時地從拐角處跑出來,“額娘,我在這裡。”
戴佳貴人瞧了眼他手裡抓的螞蚱,“這螞蚱要養起來嗎?先給姑姑收著好不好,咱們趕緊去換衣服,皇上要過來了。”
胤祐不由得感慨,戴佳貴人對親兒子是真的寵溺沒底線,他這歲數,其他妃嬪都恨不得天天拎著兒子念書,唯有戴佳貴人見他願意出來玩,不但不阻止,還哄著他開心。
他鬆開手,讓那隻螞蚱逃走,“不用了,這螞蚱太小了,回頭我再抓一隻大的。”
希芸姑姑鬆了口氣,“咱們阿哥有本事,回頭肯定能抓到。”
匆匆換了身衣裳,戴佳貴人領著胤祐去儲秀宮宮門外時,麗貴人早已在外麵候著了。
九月天涼,麗貴人穿著寶藍色緞繡雲鶴紋袷便袍,外罩同色馬褂,兩把頭簪著點翠寶石珠花,渾身上下說不出的氣派。
瞧見戴佳貴人跟胤祐出來,麗貴人先是掃了眼戴佳貴人的穿著,見她穿著半舊不新的藕荷色菊花紋襯衣,身上首飾也不過是一兩根銀簪,便自覺得意,眼神輕蔑,“戴貴人可出來了,可真是身份貴重,等到這會子才出來?”
戴佳氏淡淡道:“皇上翻牌子的是麗貴人,我跟七阿哥早出來晚出來有什麼要緊 。”
她並不想跟麗貴人爭執,索性說一兩句好話讓麗貴人高興。
果然,麗貴人臉上露出受用神色,拂了拂如意形的玉耳墜,“這話倒是,戴姐姐難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今兒個誰才是正主兒。”
希芸姑姑咬著嘴唇,壓著火氣。
黃英笑道:“咱們小主今兒個這身打扮光彩照人,便是有些人有心打扮,也不過是東施效顰。”
麗貴人唇角勾起,滿臉都是自得。
胤祐沒說話,隻是衝裡頭做了個手勢,小邢子瞧見了,便點點頭,立刻鬆開捂著京巴的手,將那條狗往外麵一推。
那條狗認主,一被放出來,就汪汪叫著直奔著麗貴人過去,一把撲在麗貴人懷裡。
麗貴人起初嚇了一跳,等瞧見是自己的狗時,轉怒為喜,“哎呦,是百順啊,怎麼跑這裡來了?”
“百順這狗估計是機靈,知道小主的好事近了,所以特地跑出來討小主開心。”黃英也忍不住笑,說了幾句奉承的話。
那條狗在麗貴人懷裡打轉,麗貴人隻當小狗跟她撒嬌,等摸到手感不對時,已經晚了,“什麼東西,這麼黏糊糊的!”
黃英聽得麗貴人語氣不對,忙上前抱起百順,一上手就發覺有問題了,百順身上的毛發不知粘上了什麼東西,粘手的很,“哎,是蜂蜜!百順上哪裡沾上蜂蜜的。”
她抬頭一瞧,麗貴人身上的便袍已經沒法看了,那蜂蜜黏糊糊,格外明顯,不隻是衣裳,麗貴人的手上也是各種臟汙。
胤祐看在眼裡,心裡一樂。
小邢子挺聰明的,還知道讓那條狗在地上滾一圈。
“這,這該死的狗,我這衣裳弄臟了可怎麼是好?!”麗貴人氣急敗壞地跺腳,瞧著那條狗的眼神,哪裡還有剛才的和藹,隻恨不得將那條狗給生吃了。
胤祐側耳聽了聽動靜,“額娘,我聽見靜鞭聲了,是不是皇阿瑪要過來了?”
戴佳氏並沒有聽到,不過聽胤祐這麼一說,也緊張起來,蹲下身給胤祐理了理衣裳,“平安,等會兒你皇阿瑪過來,可得規矩點兒,知道嗎?”
“額娘,我一向很規矩的。”
胤祐點點頭,他扭過頭看向麗貴人,“麗娘娘,您要是以這身衣裳見皇阿瑪,豈不是禦前失儀?”
麗貴人當然知道不能這麼見皇上。
她可不敢試探皇上對她的包容有多大,何況這回皇貴妃也跟著過來,皇貴妃可不比貴妃好糊弄。
她咬咬牙,瞪了胤祐一眼,“用你多嘴!”隨後看向黃英等人,“還愣著乾什麼,快回去幫我換衣裳,洗手啊!”
黃英等人不敢耽誤,一陣風似的簇擁麗貴人回去換衣裳。
胤祐眼裡掠過一絲笑意。
小邢子悄悄地過來了。
等康熙跟皇貴妃一行人過來時,麗貴人已經換上內務府前幾日送來的花卉樗蒲紋妝花緞氅衣。
不得不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這衣裳以金線織出花紋,繁複豔麗,尤其是在日光下更是格外閃耀,將麗貴人的姿色都襯得美豔了幾分。
“嬪妾給皇上請安,給皇貴妃娘娘請安,皇上金安,皇貴妃娘娘金安。”
麗貴人站在前頭,嬌滴滴地給康熙跟皇貴妃行了禮。
康熙下輦子的時候,眼裡掠過些驚豔神色,上手攙扶了麗貴人起來,“起來吧,你今日這身打扮倒是叫朕眼前一亮。”
皇貴妃眼神掃過麗貴人的衣裳,若有所思地看向戴佳氏跟胤祐。
胤祐隱約察覺到視線,抬起頭一看是皇貴妃,便衝皇貴妃咧開嘴角,笑了笑,“皇貴妃娘娘好。”
他這一聲招呼,把康熙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康熙瞧見胤祐時,怔愣了下,有些不敢認,這是七阿哥?
他記憶裡的胤祐一向陰沉不愛笑,即便出現在宮宴家宴上,也死氣沉沉,沉默寡言,那臉上仿佛無時無刻都籠罩著一層陰鬱之氣。
以至於康熙每看到這個兒子,都心裡不耐。
但眼前的七阿哥雖然瘦弱,可雙眼有神,時刻帶著笑容,嘴角的酒窩更顯得可愛。
“本宮很好,聽孫太醫說你身體好多了,怎麼樣,最近還夜裡盜汗嗎?”皇貴妃衝胤祐招了招手。
胤祐走上前去,雖然仔細看,還能看得出右腳有些跛,但他的神態自若,反而叫人生不出嫌惡之心,“回皇貴妃娘娘的話,兒臣這幾日盜汗少了,想來是娘娘送的鹿茸的功勞,還得多謝娘娘呢。”
皇貴妃抿著唇笑著摸了下胤祐的腦門,“一點兒東西值什麼,回頭本宮再打發人送過來,你還小,有什麼病根趁著年級小拔除了才是,可千萬不要見外。”
“是,皇貴妃娘娘,我額娘常說娘娘心善大方,送的東西又太貴重,咱們收了又不知送什麼回禮報答娘娘的好。”胤祐看向戴貴人,戴貴人不好意思低聲訓斥:“胤祐,彆亂說話。”
康熙聞言倒是多看了戴貴人一眼,心裡頭對戴貴人有些改觀,這知恩圖報倒是難得。
“皇上,皇貴妃娘娘,這地方風大,咱們快進裡麵說話吧。”
麗貴人心裡頭氣得牙癢癢。
皇上好不容易來一趟,跟她說沒幾句話,倒是叫七阿哥這個瘸子搶走了風頭。
想到這裡,她不禁瞪了胤祐一眼。
胤祐卻衝她笑了下,這可把麗貴人給笑糊塗了,不知道七阿哥這笑是什麼意思。
“哎,臣妾倒給忘了正事,”皇貴妃掩唇笑道,“皇上,咱們快去麗貴人那邊坐坐,不然麗貴人怕是要吃醋了。”
麗貴人臉上一紅,拉了拉康熙袖子。
康熙倒也賞臉,點了下頭,“那就去綏福殿。”
宮女們奉上茶點,胤祐愣是拉著戴貴人厚顏無恥地蹭了進來,麗貴人心裡窩火,也不好說什麼,還得客氣招呼道:“戴姐姐跟七阿哥也吃茶。”
她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向胤祐母子倆,端茶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識趣的趕緊吃了茶就走。
戴貴人滿心不自在,正要起身告辭,胤祐卻誇讚道:“麗娘娘這裡的茶好香,是今年的新茶吧。”
麗貴人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七阿哥嘴巴倒是刁,這也能喝的出來,是今年的新茶,皇上賞賜我的。”
康熙道:“怪不得朕聞著味兒熟悉,這茶泡的不錯。”
麗貴人欣喜道:“皇上喜歡,那就多來,沏茶的手藝是嬪妾教給奴才的,嬪妾沏茶的手藝更好。”
皇貴妃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麗貴人真是玲瓏心竅,這身衣裳也不錯,瞧著針線活挺仔細,莫非是麗貴人的活計?”
“朕剛才就覺得這衣裳好看,就是這料子像是在哪裡見過。”
康熙擱下茶盞,盯著麗貴人的衣裳,思索道。
胤祐“天真無邪”地說道:“這是皇貴妃娘娘賞給兒臣跟兒臣額娘的,皇阿瑪許是在皇貴妃娘娘那裡見過吧。”
康熙一拍腦袋,“是了,朕說怎麼瞧著眼熟,這既是皇貴妃賞給你們的,怎麼到了麗貴人身上去?”
他疑惑地看向麗貴人。
麗貴人後背竄起一股寒意,忙解釋道:“是戴貴人轉贈嬪妾的。”
她衝戴貴人看去,眼神帶著警告。
“不是啊。”胤祐擋在戴貴人跟前,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明明是麗娘娘花錢跟我額娘買的。”
“花錢?”皇貴妃莞爾道:“花了多少錢買的?”
胤祐扭過頭看向戴貴人,“額娘,麗娘娘給咱們的金鐲子值多少錢啊?”
戴貴人手心裡都是冷汗,她拉過胤祐,“平安,彆亂說話。”
“戴貴人,這有什麼不能說的,莫非這裡頭有什麼事不成?”
皇貴妃皺起眉頭詢問。
戴貴人臉上露出遲疑神色。
麗貴人卻匆忙解釋:“皇貴妃娘娘,沒什麼事,是,是七阿哥胡說八道。”
“我才不是胡說八道,麗娘娘,我這就去拿鐲子過來,皇阿瑪,皇貴妃娘娘,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胤祐鼓起包子臉,跺跺腳,拉著小邢子朝著後麵跑去,不一時,他就回來了,將先前麗貴人大方地賞賜的蝦須金鐲擺在眾人眼前,“皇阿瑪,你們瞧,就是這個鐲子!”
那個蝦須金鐲做工很精美,但並不是很值錢,跟妝花緞比,就更難以比擬了。
用這金鐲子買妝花緞,這哪裡是買,分明就是欺負。
康熙瞧著那鐲子,臉色漸漸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