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男人,那應家四爺看若薇的眼神,算不得清白。
“應白,把他處理了。”
應崢沉著臉,隻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之後,年若薇壓下心底狂喜,看著她的阿舅被幾個魁梧的家丁,連拖帶拽的帶離了她的視線。
此刻年若薇頓覺如釋重負,她知道應崢說的處理,就是讓阿舅死的意思。
懸在她頭頂上多年的利劍,終於消失了。
她含淚屈膝跪在了應崢麵前,什麼話都沒說,就朝著應崢砰砰砰的磕頭道謝。
“不必客氣,快起來。”
應崢俯身折腰,準備將年氏攙扶起來,可她卻慌張的避開了他的指尖,雙手撐地,兀自站起身來。
年若薇此刻情緒有些失控,她朝著應崢哽咽的道了一聲謝謝,拔腿就衝入了內宅。
那些年來寄人籬下的苦楚和無數個夜晚,她徹夜不敢合眼,恐懼的瞪圓眼睛,攥緊剪刀,死死盯著房門的絕望統統湧上心頭,讓她忍不住崩潰大哭。
此時天公不作美,頃刻間飄起淅淅瀝瀝的寒雨。
年若薇蜷縮在廊下,抱著手臂嚎啕大哭起來。
陡然間,她竟然感覺有人在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崩潰情緒。
對方顯然沒有惡意,年若薇抬眸正想道謝,眼前赫然出現應崢麵無表情的臉。
此刻他正折腰,伸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年若薇被他如此親昵的觸碰,嚇得渾身豎起了汗毛。
“四少,請你不要離我這麼近,會讓我誤會你喜歡我。”
“你想多了,我是來告訴你一聲,你表弟最遲這個月底,將會死於非命。”
年若薇愕然抬眸看向應崢。
“你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麼..我..我.我的身子給了你,我是乾淨的身子給了你,隻給過你一個男人,你該知道的..”
“你..你是我此生第一個男人,也將會是唯一的男人。”
年若薇擔心應崢聽說了那些謠言,不給她鋪子,趕忙討好的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袖子,說起肉麻兮兮的情話。
最後她索性紅著臉鼓足勇氣,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奇怪的是男人今天並沒有抗拒她的靠近,她正納悶的時候,忽然聽到他急促紊亂的呼吸聲。
年若薇以為他氣得發抖,頓時嚇得爬起身,一溜煙跑的沒影兒了。
徒留下應崢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方才就差一點,他就能摟緊她腰肢,將她揉進他的懷裡。
是的,應崢方才愕然發現,他並不排斥年氏的親昵舉動,反而覺得莫名其妙的歡喜,甚至忍不住想要的更多。
那種仿佛要撞出心口的跳脫和悸動感,讓他覺得陌生和緊張。
他學富五車,大概知道那是喜歡和心動的感覺。
可究竟在什麼時候,這個裹小腳的女人悄無聲息,開始輕易就能擾亂他的心,在他心底烙印下無法磨滅的痕跡,讓他徹底無法忽視。
可那又如何?他不可能會娶她這種女人。
他的妻子必須要開明,接受過高等文明教育,必須和他誌同道合,有共同的語言和愛好,而不是一個封建腐朽的小腳女人。
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會情緒失控,可能是覺得年氏是他第一個占有的女人。
他潛意識裡覺得她與彆的女人不同,今後他結婚了,這種荒謬的感覺相信很快就能被新婚妻子的美好而衝散。
於是一切讓人無法接受的彆樣情愫,再次歸零。
晚膳過後,蘇白說江寧府的鋪子選了幾處,需他來最後定奪。
“爺,這間鋪子最大有一百個平方,位置在城西,這間八十平,在城南,還有這間就在我們公司大門對麵,差不多六十平方大小,二樓能住人。”
蘇白私底下覺得四少會拍板距離他最遠的城西鋪子,畢竟四少討厭年氏,甚至不惜與她退婚。
可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四少竟然選擇了公司對麵的鋪子。
“我這就讓人去裝修,三月末就能把年氏接過去。”
蘇白正要拿走圖紙,可倏然四少伸手攥緊了圖紙,力道之大,圖紙一角都被他撕碎了。
“剛才我沒看清楚,等我決定好了再通知你。”
可四少這一想就想了兩個月,直到三月底,年若薇忍不住開口追問的時候,四少才告訴蘇白,他決定就選公司對麵那間最小的鋪子。
聽到四少讓人去裝修鋪子,年若薇也不敢催的太緊,隻日日謹小慎微的為人處事,儘量避開與他過多的照麵。
六月末,蘇白將一串鑰匙和寫著她名字的地契交到了她手裡。
年若薇本想去給應崢道謝,可聽蘇白說,應崢昨日就趕去江寧城了。
年若薇激動的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登上了前往江寧都城的輪船。
除了千裡迢迢來應家成親那一回,江寧是她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
下了輪船之後,年若薇拎著行李,有些雀躍的站在了渡口。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讓她看的頭暈腦脹。
四周圍都是穿著旗袍的女子,大多數都是風華正茂的女子。
她們頭發有長有短,有卷發有燙發,她們不纏足,邁著沉穩的步伐,腳上大多數穿著精美的皮鞋,看起來很有氣質。
從她們自信從容的神情,年若薇心底陡然湧出了兩個字:希望。
年若薇忽然有些自慚形穢,她身上的服裝繁複臃腫,充斥了封建陳舊的腐敗氣息。
她終於意識到舅舅說的不對,女人穿什麼衣衫是女人自己的自由,隻為取悅自己,為何要在活在男人的眼光裡。
可她順著那些時髦女子探究詫異的眼光,低頭看見了自己格格不入的三寸金蓮。
頓時沒了改頭換麵的底氣。
年若薇開始氣餒,悶悶不樂的正準備喚一輛黃包車,可耳畔傳來了滴滴滴汽車鳴笛的聲音。
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身竟然看見西裝筆挺的應崢,正開著一輛黑色小汽車。
“上來。”
年若薇乖巧的應了一聲,就上了汽車的副駕駛座上。
“四少,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接我女朋友,然後再去吃飯。”
聽到應崢說去接女朋友,年若薇頓時如坐針氈。
“是不是那位女同學?”
“哪位?”應崢把著方向盤,分神看了一眼身側的年氏。
“就是你因為她,執意要與我退親的那位..小姐。”
“嗯,她昨日留學歸來,我們一起慶祝一下。”
“啊..那..那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到鋪子裡整理一番。”
“無妨,她是個開明的姑娘,她不像你這般迂腐封建。”
年若薇鼻子酸,自卑的險些落淚,隻安靜的垂著腦袋,再不敢說一個字。
汽車開出一段距離之後,就緩緩地停了下來。
副駕駛座的門,猛然被人打開。
年若薇詫異抬眸,就看見一個穿著天青色旗袍的女子,那女子生的明豔端方,舉止嫻雅,留著筆直烏順的披肩長發,頭上沒有任何首飾。
此時看到她坐在副駕駛上,女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對..對不起,我到後頭坐。”
年若薇不知道為何女子看到她坐在副駕駛會臉色突變,大概副駕駛離應崢最近吧。
年若薇邁著蓮步下車,坐到了汽車後座上。
“應崢,這位是誰?你也不介紹介紹。”
“年若薇,我家傭人。”
短短七個字,卻讓年若薇瞬間羞愧的垂下腦袋。
“你好,我是方明怡,我是應崢的女朋友,我們年底就要訂婚了,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宴。”
“你看我的求婚鑽戒好看嗎?”
明怡滿臉幸福的轉身,將左手無名指上的兩克拉梨形鑽戒,展示在那女傭麵前。
“這是,鑽石..”年若薇之前在報紙上看過珠寶商的廣告,隻是照片就讓她怦然心動。
她也曾幻想過命定的愛人,會捧著鑽戒向她求婚。
可..這輩子她已然沒有機會了。
原來他著急趕來江寧,是來求婚的。
年若薇在鑽石璀璨透明的光麵上,看到她豔羨和錯愕的神情。
應崢從後視鏡裡看到年氏眼眶發紅的盯著那鑽戒,心間莫名湧出酸澀的悶痛,他下意識握緊了方向盤。
方明怡是個精明的姑娘,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未婚夫,和後座的女傭關係不一般。
他不經意間看向後視鏡的眼神,都染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他從未用這種溫柔的眼神看過她這個未婚妻。
她的心情愈發不滿,她不滿的情緒開始醞釀。
直到應崢下車先幫年氏開車門,而非是她這個未婚妻,她臉上始終得體大方的笑容,終於在那兩個人看不見一麵,漸漸龜裂瓦解。
原本定好了去吃江寧菜,可方明怡卻執拗的要去一旁的西餐廳。
年若薇邁著細碎的蓮步,緊緊的跟在了方明怡和應崢身後。
西餐廳裡許多人詫異的看著她臃腫繁複的裝束,更有人鄙夷的將目光落在她的三寸金蓮上。
被無數道或鄙夷或嘲諷的目光注視著,年若薇隻覺得莫名的恐慌和羞憤。
她忽然想轉身離開這個讓她不安的地方。
她開始恐懼的發抖,甚至想去攥應崢的袖子,在這她隻認識應崢一個人。
可..他的手正與方明怡十指緊扣。
年若薇捂著心口,恐懼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她聽不懂吃飯為什麼還要預定位置,還有那些店小二,哦不,應崢叫他們waiter。
她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隻忐忑的緊緊跟在了那一對恩愛眷侶身後。
三人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應崢和方明怡坐在一起,年若薇則獨自坐在他們對麵。
她走了一路,忽然覺得很渴,正好看到麵前放著一碗檸檬水。
她偷眼看到應崢和方明怡麵前也有一碗同樣的檸檬水,於是她焦急端起自己那碗,咕嘟咕嘟的喝起來。
她正仰頭喝的起勁,忽然四周圍傳來了戲謔的笑聲。
緊接著她又聽到了方明怡婉轉的笑聲:“哈哈哈.你怎麼喝洗手的水?這水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