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後,秦父雖然不滿秦風自作主張,但畢竟已成定局,婚禮當日也本著人前體麵露了麵,顯然是已經接受這種結果,但到底不怎麼待見陳錦。
在他眼裡,陳錦那是遠遠配不上自己風姿綽約的兒子的,隻是拗不過秦風喜歡。
好在在盛京逗留的時間不算長,大部分時間也都住在福滿樓,倒也相安無事。
值得一提的是,秦風的婚禮,作為朋友的沈書銘卻沒有到場,寄過來的賀禮倒是貼心。
賀禮是兩套月白色的錦服,蘇繡昂貴自是不消多提,有意思的是衣服上的花紋都一樣,隻是大小不同,交領內側互相繡了二人的名字。
陳錦喜歡的緊,要不是秦風講究乾淨,恨不得天天讓秦風穿在身上才好。
按照當朝律法,官員規定的婚假是十天,轉眼間便到了二人啟程南洲的日子。
南洲是南林縣的上級管轄部門,管轄著包括南林縣、南山縣、南覃縣、南通縣四個縣城,不算富裕,與江南魚米之鄉、蜀漢天府之國這些富饒的地方不能比,但也不算貧窮,比起陳錦鬨饑荒的老家,又或者西北乾旱之地要強的多。
總的來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普通老百姓能吃飽穿暖,但要有點餘錢也是沒有的,就像秦風曾經在桐雲鎮教書,能上學的孩子還是少數。
儘管他並不收學費,但對於農戶家而言,多一個孩子上學,就意味著要少一個勞動力,再者,書本、筆墨紙硯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秦風輕輕拍著陳錦的背,哄孩子似,昨夜的秦風確實有些太凶了,不怪孩子貪睡。
他自己吃飽了,倒是神清氣爽,思維活躍起來,便開始琢磨公務上的事。
駕車的馬夫是在秦府乾了很多年的老師傅,每當家裡有人出遠門都是他當差,駕車又快又穩,車輪滾滾駛過,揚起一片煙塵。
眼看著天要黑了,將將進了南覃縣的地界兒,二人便在附近的驛站停下落腳。車夫去係馬,秦風要了兩間房和一些酒菜分彆送到兩個房間裡,便牽著陳錦回房了。
半夜,二人熟睡之際,秦風突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他驚醒但警惕地沒有動彈,隻是悄然睜開眼,看向驟然打開一條縫的門。
隻見兩道漆黑矯健的身影竄進屋內,在屋內四處翻找。
二人體型魁梧,秦風雖然功夫尚可,但畢竟身邊有個陳錦,見他們隻是求財,並不害命,秦風便不欲鬨出什麼動靜,任由二人在屋內搜刮。
但其中有一個人,編著辮子,額頭上有個大黑痣,看來跟搶陳錦的人是同一群人。
秦風心裡大致有數了,此前他派人在盛京附近查過,但這行人來去無蹤,沒有定數,一直沒搜到,此刻居然又碰上了。
次日,陳錦醒來後,看著屋內被翻的亂七八糟的行李,嚇壞了,拍著秦風的胸口喊道:“夫子,我們房間有盜賊!”
秦風被拍得胸口一悶,差點沒岔過氣,拽著陳錦的手握進自己的掌心,麵色無奈道:“大清早的,你要謀殺親夫嗎?”繼而繼續解釋道:“盜賊早走了。”
“你怎麼知道?”陳錦轉頭看著他,目光疑惑。
秦風發了個哈欠,把人薅進懷裡,摟住,“他們半夜來的時候,把我吵醒了。”
“那你為什麼不攔住他們呢?”陳錦看著一地狼籍,心疼壞了。
“因為夫子我弱不禁風,打不過人家唄。”秦風拖著嗓音調侃,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打不過馬賊而丟臉。
術業有專攻,人哪能儘善儘美的,有點功夫能傍身,能滿足自己的媳婦兒就夠了。秦風恬不知恥地在心裡想著。
沒成想,陳錦居然跟他想一塊兒去了。
“還弱不禁風呢,一到晚上跟打樁似的,不知道多有力。”陳錦本想在心裡想想,卻小聲嘀咕出聲音,被耳尖的秦風捕捉到,欣然接納了這份表揚。
“看來小錦兒對為夫的床上功夫還挺滿意,為夫深感榮幸。”秦風噙著笑,故意都懷裡的人。
果然,陳錦被他逗得小臉一紅,為了藏住臉,傻乎乎地把臉埋進人胸口,露出一隻紅透了的耳朵尖,真真是可愛極了。
“我們的錢財被偷了,那我們路上可怎麼辦?”去南洲還得兩三天才能到呢,陳錦擔憂的問。
“沒事兒,我身上還有些銀票,一直放在衣服的口袋裡,昨夜二人並沒有搜我們換下來的衣服。”
衣服放在床邊的椅子上,離著床近,馬賊估計覺得隨身攜帶的不過是些零錢,不想打草驚蛇,便沒有走近。
“我們要報官嗎?”
“自然是要報的。”畢竟到了自己的地界兒,那就順便私訪一下民情。
秦風把懷裡的人抱起來,叼著人家親了一會子,才放人去穿衣服起床洗漱。
一出門,就看到馬夫向自己走來,說是馬車上的行李被人偷了,秦風預料之中,淡定回了句嗯。
三人在店裡吃早飯時,秦風問店小二:“你們知道昨夜驛站遭賊了嗎?”
店小二眼神有些閃躲,但依舊強裝淡定道:“不知道,我們夜裡睡的沉。”
秦風心下有了些推測,不再從他這裡套話,吃完直接朝縣令府出發。
朝堂上,縣官李自徴是個年紀四十有餘的中年男人,身材圓潤,臉上的肥肉隨著他說話一直顫抖。
他坐在案前,一邊打著嗬欠,一邊慢悠悠地問:“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秦風規規矩矩跪在堂下,揚聲道:“啟稟大人,草民秦文,路過貴縣,在驛站休息一晚,半夜遭了盜賊,丟了盤纏和一些行禮。”
“半夜糟的賊,現在隻怕賊人已經跑遠了。”縣官臉上堆著偽善的笑容,明顯有推脫之意。
秦風不管他,繼續說道:“賊人潛入時,草民迷糊之間醒了一會,看見那賊人紮著麻花辮,額頭中間有顆大黑痣。”他詳細描述了盜賊的特征。
“哦?你醒了為什麼還任由賊人得逞呢?”一邊說,一邊皺著眉頭,反倒責怪起被偷的人不作為。
“那兩個賊人身材魁梧,草民一介書生,難敵四手,為保全安危,所以不敢出聲製止。”秦風解釋道。
縣官依舊打著太極,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不願意繼續追查,秦風心中冷笑,還好自己今早已經讓暗衛去追查了。
這兩個暗衛是秦孝明撥給他的,身手了得,是江湖數一數二的武林高手,抓馬賊自然不在話下,隻是暗衛當時有要務在身,今早才匆匆趕到秦風身邊。
秦風不欲糾纏,隻不悅地睨了縣官一眼:看來,自己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要燒起來了。
果然,不多時,暗衛明朗就回來報告,說是找到了馬賊的窩,就在驛站附近的五雲山上,明清正在據點蹲守,估摸著有十五六號人。
十五六號人,如果加上官兵,繳獲易如反掌,但如果隻有二人,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秦風想了想,便說:“那便等三日吧,我傳信去南林,借兵援助。”
等候的這幾日,秦風也沒閒著,牽著陳錦在城裡晃悠,想要打聽那肥頭大耳的縣官的一些做派,這一打聽,可不得了哦。
“真作孽啊,李縣官的小舅子強搶民女,差點鬨出了人命哦。”
茶館裡,秦風一邊喝茶,一邊問說話的那大哥:“還有這事兒?”
那大哥本來在跟自己同鄉八卦,聽到秦風的聲音,連忙興致勃勃地過來宣傳:“可不是嘛,那丫頭命苦,隻有個老父親,本來人家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但未婚夫去年入伍了,她長得標誌,就遭了那紈絝的覬覦,半夜給擼到了船上。”
說到這,大哥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繼續道:“那丫頭不從,從船上跳了下去,夜裡搜查的打手都沒找到她,以為她淹死了。實際上她會水,半夜跑回家,帶著她的老父親連夜離開了南覃,因為是我鄰村,我半夜吃完酒回家,正好看到二人急匆匆地往外跑。”
大哥話音未落,就有其他人接二連三地應和。
“可不嘛,那小舅子仗勢欺人,作惡慣了。”
“李縣官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都打聽過了,我們縣的賦稅,比隔壁南林縣高了十分之一。”
“還有去年……”
秦風聽著這些話,向來散漫淡定的人,都開始冒起肝火。
這幾天,他搜集了一些證據,待五雲山上的馬賊被繳獲,一起懟到縣官麵前,一紙罪狀,抄了縣官的府邸。
打開庫房的瞬間,饒是秦風奢侈慣了,看著滿室的金銀財寶,也難免吃驚,一個小小的縣城,居然薅了如此多的明脂明膏。
除了和馬賊合夥的七成油水,平日裡克扣朝廷撥款,擅自加大賦稅,以及一些官商勾結…這狗貪官,還真是鑽錢眼裡去了。
秦風寫了張奏折,將此事一一說明,又建議將這些錢財,一半充國庫,一半用於南覃縣水利工程。
南覃南北水資源差距大,南邊有河,水源豐沛,北邊隻有一條從南林縣流出來的小溪,一到農田灌溉期,就捉襟見肘不夠用,常常有一些農民因為搶不到水而發生爭執。
如果在南邊修個水庫,將南邊的河水引流過來,就可以解決北邊的用水問題。
朝廷的批複很快就下來了,準了秦風的建議,同時新的縣官已經在上任的路上,南覃縣由秦風暫管幾日。
這一來一回又一等,耽擱了近十天,等新的縣官上任,交代好各項事宜,秦風這才繼續上路,趕回南洲上任。
前南州府尹是個有些古板的老爺子,正好於今年年初時告甲歸田,正巧之前秦風在南州下轄的村鎮待過幾年,皇帝便以深入民意為由,全了他的心願,也是撫慰之前秦府蒙冤之事。
南州說不上大,經過在南覃縣燒的第一把大火,另外三個縣都夾著尾巴做人,生怕第二把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一回到南林,陳錦就著急忙慌地要回大李村,把他的朝陽和逐月抱回來,秦夫子自然應允,親自和他一起回了大李村,一路上都有相熟的村民來道和,秦風一一應下,笑著和村民寒暄幾句。
近一年沒回,這門前的草早已長滿半尺有餘,秋千的坐板也在風吹日曬中裂開,他們去李坤家抱狗的時候,才發現這兩條小土狗已經比原先長大了很多,陳錦差點沒認出來。
倒是兩隻狗一下子就看到了陳錦,歡歡喜喜地往他身上撲,尾巴搖得歡快。
李坤父母都是老實人,看得出來有好好喂養它們,秦風給了些錢,又督促李坤好好念書。
李坤愛鬨騰,但也喜歡這個風趣幽默的夫子,難得扭扭捏捏道:“我好好念書,以後可以去給你當官兵嘛,我體格可好了。”說著還朝秦風舉了舉他的胳膊。
李父怕李坤行為不端衝撞了秦風,連忙把自家孩子往後拉,剛要道歉,秦風就摸了摸李坤的腦袋:“當然可以,多識點字,以後才好幫著做事呐。”
李坤欣喜道:“真的嗎?那我現在就去學堂。”剛說完就往屋裡跑,沒一會又跑出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忘了,新夫子今日休沐。”
兩人在李家逗留一陣,陳錦走時還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秋千,秦風見狀,哄道:“想著那玩意兒乾什麼,回去我再給你搭一個。”
“真的嗎?”陳錦眼睛一亮,都忘了要吃一下剛剛秦風摸李坤腦袋的醋了
剛上任,免不了人情往來,下轄的幾個縣官都紛紛遞來拜帖,秦風懶得一一周旋,便索性設宴,一起宴請了幾家人。
宴會上,陳錦坐在秦風身旁,不大說話,隻見他推杯換盞,喝了好幾杯,才忍不住拉了拉他的一宿,以示不允,恰好被方正和看到了,和善地朝他這個年輕的新上司打趣道:“秦府尹當真是娶了個賢內助。”
他當然記得陳錦是誰,甚至慶幸自己當初極力製止女兒的一廂情願。
秦風笑了笑,醉眼朦朧地,連聲否認,“哪裡哪裡,平日裡脾氣大著呢。”說完被本就羞紅臉的陳年悄悄掐了一把大腿,像是更證實了自己的言論一樣。
日子過的很平靜,秦風雖然性子傲,但為官之本不忘,每日勤勤懇懇,對百姓的訴狀都認真處理,偶爾有幾個疑難案,也就是多花點時間調查而已。
倒是陳錦,成天待在後院,深覺無趣,便和秦風商議:“夫子,我想做點事。”
秦風自然不會阻攔他,說道:“前些日子,外公不是說要在南州這邊開個福滿樓分樓麼,你幫著籌備,後麵這店估計也歸你管了。”
“歸我管?”陳錦大吃一驚,“我怎麼管得好一家酒樓嘛!”
“怎麼管不好,雖然咱家小錦兒是個文盲,但做菜可是一把好手呢,帳算不清楚,到時候拿回來,相公我給你算。”說完伸手捏了捏陳錦的臉,覺得舒適,又把人拉近懷裡坐著了。
陳錦摟著秦風的脖子,在他臉上、唇上各親了一口,“外公這是要過來了麼?”
秦風點點頭,將手上的文書放下,兩隻手都摟在懷裡人的細腰上,揉搓,“外公年紀大了,難免孤單。”
“那盛京的福滿樓怎麼辦?”陳錦繼續問。
“那邊的店小二是老爺子撿回來的,培養了這麼多年,也能獨當一麵了,再不濟,讓秦江去幫襯幫襯。”
他和秦江的關係,因為沈書銘的緣故,倒是有些許緩和跡象。
陳錦也想到了這一層,“你哥,和沈書銘,是不是成了?”秦江見天攔著秦風問沈書銘的事兒,他又不傻。
“誰管他,一張死人臉有什麼好,你怎麼儘去想彆人?”秦夫子不滿,把人攔腰一抱,往床榻走去。
晚上,陳錦趴在秦風胸口,不知怎麼突然又想到了李坤,還是有些吃味:“那日在李坤家,你做什麼要摸他的頭。”
秦風想了一會才想起來這事兒,畢竟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誰記得這些不經意的小事兒,取笑道:“寶貝兒,你不會這一口醋在心裡悶了半個月吧。”
倒是沒有這麼誇張,隻不過是剛想起來罷了,“哼。”陳錦哼哼一聲,想從秦風身上爬下去。
把秦夫子鬨得有些惱,趕緊把人兜住,啪啪兩聲打在他兩團軟肉上:“鬨什麼呢。”
得不到解釋,還挨打了的陳錦突然真的有些傷心了,一言不發地非掙紮要下去,眼眶都紅了。
秦風不愛陳錦從自己身邊離開,他喜歡小孩兒粘著自己,也有些生氣,“就非要鬨?李坤隻是我的學生,鼓勵一下小孩子而已,也值得你鬨著一場?”
見人半天沒說話,直到自己衣襟處傳來濕意,秦風這才有些慌了,連忙把他的臉抬起臉,摸到一手濕淚。
“小錦兒彆哭,怎麼了?你不喜歡,我下次注意,誰也不碰好不好?”秦夫子溫柔小意地哄著,終於把人哄得吱了聲。
陳錦抽抽嗒嗒地控訴:“你,你不檢點,亂摸彆人就算了,還,還打我,我要去告官嗚嗚嗚。”
秦風這些著實是有些冤,又有些好笑:“告告告,去跟你相公告,說說,你想怎麼懲罰我?”
“你不許摸彆人,李坤他都不比我小多少。”陳錦說的扭扭捏捏的,“你要是像彆人一樣,想三妻四妾,我,我不乾的,到時候我肯定跑的遠遠的。”
“說哪裡去了,還三妻四妾,有你一個就夠我受的了,以前明明很乖的,我說什麼都聽,現在氣性怎麼這麼大了?”秦風開玩笑地調侃,一點嫌棄的意思也沒有,一隻溫柔的大手一直在輕撫陳錦的後背。
陳錦這才有點被哄好了的意思,又把腦袋一埋,鑽到秦風脖子裡去了,他喜歡用臉貼著秦風的脖子,又暖又舒服。
兩個人不管是什麼身份,過日子嘛,少不了小磕小絆,隻要解決了,就不影響兩人的幸福生活,秦夫子這麼想著,踏踏實實地摟著人睡了,清晨情動,沒忍住又抱著人欺負一番。
至於被欺負一早上的陳年,覺得秦風這人實在太凶,又氣呼呼罵了半天的“臭夫子”,那就是後話了,已經在衙門處理公務的秦風可聽不見。
隻有兩隻狗繞在陳年腳邊,聽著他一陣嘰裡咕嚕的叫喚,甚至不解地對視一眼,四隻疑惑的大眼睛好像在問:主人怎麼會講狗語啦?
頭頂的太陽升了又落,日複一日的滋養裡,被愛的小孩會變得沒那麼乖,學會張牙舞爪地討要更多更多的寵愛,哭有人疼,生氣有人哄,這是愛人者予之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