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漢一聲怒吼,麵色鐵黑的他尖叫著,猛衝襲來。身後巨斧抽出,利刃逼人,那勢頭瞧著是真的要砍死她!
彆介啊!
殺氣駭人,鄭予時出了一身冷汗。她雖然不知道剛剛那爆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排除所有既定因素,剩下唯一的答案就是:她的靈力有異!
不清楚具體原理,但複刻流程,她會。
所以,剛剛那不輸築基一擊的爆炸,她一定可以再來一次!
直麵大步衝來的糙漢凶悍至極,鄭予時咽下害怕的口水,將手伸到了菜盤子裡。
拚了!
“啊!……嗝。”
收。
就在鄭予時大聲呐喊著給自己打氣的瞬間,二樓墜落,一位身著青衣的翩翩公子落到了兩人之間,阻了糙漢的路,也斷了鄭予時的聲。
公子拂袖,手中折扇一開,遮麵,含笑。
像是得了依仗,糙漢瞪著鄭予時,一臉‘你完了’的表情怒目而視。他湊到那公子身後,右手一伸,食指一指,明明八尺肌肉猛男,但這會兒卻有些娘裡娘氣,指了鄭予時。
“大人,就是她,壞了咱們的好事兒。”
告狀?
糙漢一手蘭花指看得鄭予時兩眼發直:好家夥,是真不要臉啊。
青衣公子一看就是和糙漢一夥兒的,剛剛二樓包廂指揮糙漢虐人的折扇人,就是他!但可怕的是,他比糙漢強多了,是個金丹期的修者。
金丹期,打得贏個屁!
鄭予時心裡吐槽,但麵上,依舊穩如老狗,鎮定得不行。
“哦?就是你,壞了我的好事?”
聽罷糙漢的控訴,公子輕吟,折扇一收,似是對鄭予時很有興趣一般,勾了她的下巴。
“小妹妹,你不懂事哥哥不怪你,隻是你確實傷了這位兄弟。所以,剛剛那丹藥,和你,都得是賠禮。哥哥我,要你。”
黏膩膩的嗓音故意壓得極低,公子眼泛秋波,興致大起,含著情調戲著送電,油膩至極。
咦。
鄭予時脖子一縮,避開他勾人的動作。雙手比槍,嫌棄得是連臉上的黑眼圈都透露著‘莫挨老子’的氣息。
兩手向前,辟邪一般,雙腿跺地。
退、退、退。
可惜,青衣公子並不懂得現代人的手勢暗語,但,他看得懂鄭予時眼裡的嫌惡之情。心態崩了。
放肆,還從沒有人敢如此不給本公子麵子!
駁了臉麵,公子眼底發狠,一身金丹期的威壓迎麵攻來,瞬間,鎖定。
“噗。”
內息翻湧,鄭予時喉嚨一熱,‘哇’一口,噴了血。
艸。太快了。
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威壓再至,鄭予時雙腿發軟完全扛不住,後撤一退,要摔。
然而這時,驚恐之中,後背猛地流過一股暖意,一隻手,揮開了鎖在她身上的重重威壓,撐住了她。
亓涿光回來了!
接了人,亓涿光先是掃了一眼鄭予時的右手,確定無礙,這才看向了倒在自己懷裡的人。
“站好。”
氣血平複,雖然鄭予時怕她,但不得不說,金丹後期的亓涿光,是她現在最大的依仗。
瞧著那邊躲在青衣公子後麵狐假虎威的糙漢,鄭予時白眼一翻,毫不客氣地指了回去,手勢囂張,凶狠不羈。
她!背後也是有人的!
頓時,信心大增,她雙手抱胸,得意洋洋。
然而就在她仰首抖腿的得意時候,亓涿光就著桌邊矮凳一坐,孑然一身,全然一副不再管她的模樣。
!
這,可如何是好?
見此,原本因著亓涿光一手破局而有些忌憚的青衣公子輕聲一笑,麵露不屑。他折扇再起,金丹期的靈力直向鄭予時攻去。
完了。
她隻煉氣五層的境界,完全避不開啊!
手心一熱,驀地,眼珠子所在的那隻右手竟是失了控。它向上一抬,以一種保護的姿勢,護緊了她。
“嘖。”
耳邊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睜眼,隻見剛剛並不打算管她的亓涿光,這會兒卻是站到了她的麵前。
她的安危,她不在乎,但是右手掌心的眼珠子將要受傷,她卻是出了手。
一瞬間,鄭予時心念微動,一個大膽的猜測冒了頭。
難道說,這顆眼珠子不是奴仆,而是亓涿光需要的珍寶?
不然乾嘛非要去挖它呢!
得到結論,鄭予時嘴角抽著,麵上笑意快要壓抑不住。她現在可是和眼珠子是一體的,也就是說,如果亓涿光要想護下眼珠子,那就必須護下她。而她要是遇到危險,隻要眼珠子在手,亓涿光,必救她!
這,這不就妥妥多了一免費保鏢嗎?反客為主啊。
眼珠子!我愛你!
心裡狂喜,鄭予時強忍著笑,一個壞主意萌生心頭。
“嘶,哎呀。”
裝模做樣著故意軟了右手,鄭予時皺巴著臉,像是很痛。
“手、心,被打到了呢。”
“……”
亓涿光無言,她並未回頭,隻是咒文祭出,瞬息,鎖了那青衣男子的喉。
似是嫌煩,手一揮,滾球似的,青衣帶頭,一大堆黑的黃的灰色的肉團子麻溜一翻,撞爛了客棧大門,扔了出去。毫不留情,像是在瀉火。
那動作,比在萬人坑裡扔她時,狠多了。
扔完人,亓涿光落座,雖沒看鄭予時一眼,但卻是叫她心裡直打鼓。
就小小地,小小地借題發揮了一下。
她應該,沒生氣吧?
“唔……”
地上姑娘癱在血泊裡,混亂中,已然被打得沒剩幾口氣。她朝著鄭予時伸了手,鄭予時沒法不管她。
坐地、趴下。
鄭予時幾分乖巧,似是安慰,她和姑娘一樣躺在了地上,握住她的手。
姑娘嘔血笑著:“小傻子,你,你怎麼,這麼傻呀。”
“你怎麼,不逃呀。”
淚水合著血,滑落麵頰,明明自己疼得快死了,但姑娘仍瞧著她,一臉疼惜。
離得近了,心中更是熟悉,鄭予時這才恍然記起了她,記起了小傻子混亂記憶裡的,她。
姑娘是住在歸元山腳下的一戶人家。人很好,勤勉、能乾,不嫌棄原主癡傻,會給她帶甜甜的糖果子,還會喜滋滋地笑著,聽她喊她姐姐。
最後一次見麵,小傻子記得,姑娘同她說,她送出去的藥劑通過了禾丹宗的選試,馬上她就能去禾丹宗學煉丹啦!
小傻子哪裡會懂她的喜悅,但小傻子記得她的話,記得她那張欣喜過後,滿是愁容的無奈糾結。
姑娘和小傻子說,家裡娘親不願意她去學藥,說還不如把名額賣給紀家,這樣弟弟的老婆本也就來了。
凡人不妄修仙,特彆是像姑娘他們家那樣的普通人,吃飽喝足都勉強,苦苦掙紮,哪兒能談什麼夢想。所以姑娘的娘親,說她發了瘋,說她喪了孝,捆了她,綁了她,不讓她去禾丹宗。
姑娘的娘親賣了禾丹宗的選試名額,五十兩,白銀,不單賣了姑娘的夢想,甚至還賣了姑娘。
隔壁村的老漢缺個媳婦,三兩銀子,順手就賣了,說,是為了她好,為了她好好生活,不再做渾渾噩噩的荒唐夢;還說,隻要姑娘嫁了人,懷了孩子有了根,就不會亂想些有的沒的了。
姑娘的娘親說,她是為了她好。
但賣了姑娘的所有,銀子,卻因為一句賭氣話,被拿來送了她弟弟入半點兒不及禾丹宗的歸元宗,學符隸。
荒誕,可笑。
姑娘傷透了心,逃跑,但跑之前她放心不下,專門尋了小傻子。她同她說,她要走了,以後要好好保護好自己,誰都彆信。
但是,明明半月前就已經跑掉了的姑娘,為什麼現在又會出現在這附近呢?
鄭予時想不通,然而不等她多思索,奄奄一息的姑娘卻是按住了她的手,塞了一袋碎銀。
“小傻子,姐姐,姐姐拜托你一件事,答應姐姐,好,好嗎。”
出的氣兒比進的氣兒都多,姑娘扯著嘴角,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她說:“小傻子,拜托,三兩,拿三兩回家,給,給娘親。”
“娘親病重,快,快不行了。求你,救她,救,救她。”
三兩字一頓,姑娘的意識逐漸有些模糊了,但縱是這樣,縱是口中瘀血嘔出,她仍是重複著那最後的話‘救她,救救她’。
鄭予時聽明白了,所以是因為得知親娘病重,姑娘放不下,這才又折返回來,活活叫人設計打死。
心裡發悶,她想不明白:親情,真的是割舍不掉的東西嗎?可是……
鄭予時看得心疼,想著姑娘對小傻子的好,她接過了她手裡那糙漢落跑時落下的錢袋,應下。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把錢送回去的。姐姐,你撐住。”
鄭予時有心救她,然而姑娘卻像是無心再活。隻見得了應允,她釋然一笑,嘴邊叨叨著不明不白的“終於結束了”,留下一句似是不忍親人傷心的“彆告訴他們”後,下一瞬,沒了生息。
身上本有舊疾,新傷舊病,重壓絕望。
姑娘她,走了。
捏著錢袋的指尖用力到發白,鄭予時說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怎樣的心情,但,很難受。
她就那麼躺在地上,陪著姑娘。撫平了她眉心的皺褶,替她合上眼瞼。
淚順著眼角滑落,鄭予時,像是哭了。
那個為了安慰人而躺在了地上的小矮子,臟兮兮的,她的眼眶紅了,跟記憶裡那個不負責任的人一模一樣。亓涿光瞧著,心煩,但又帶了幾分自己都未能察覺的心慌不忍。
起身而去,她蹲在紅了鼻尖的小矮子麵前,聲音冷清。
“你想她活嗎?”
“你,你有辦法救她!?”
鄭予時驚得一下彈了起來,那份驚,連帶著心裡的悶疼都散了些。
她從未聽過還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難道說,這個靈盛的修真世界,有嗎!
“有。”
亓涿光點頭,語氣淡淡的,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不錯一般,閒適、輕鬆,要人命。
“煉成傀儡就行。”
“煉成,傀儡?”
鄭予時僵住身子,一字一頓,滿眼的難以置信。
煉成傀儡,不是會丟了記憶,失去神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嗎?難道還有彆的,她不知道的傀儡術?
似是從鄭予時晶亮的眼睛裡看穿了她內心所想,亓涿光一頓,解釋道:“傀儡。能吃,能動,能陪著你。”
“……”
鄭予時震驚,這,怎麼能是活著呢?
“將人煉成傀儡,了無思維,行屍走肉,如此,也還算是活著嗎?”
“她能陪著你。”
“……”
鄭予時聽懂了,傀儡就是傀儡,沒有彆的意外。亓涿光的意思是,如果她想要姑娘陪著她,就把她煉成傀儡。
亓涿光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能吃,能動,就是活著,這是她最最真實的想法。隻是突然的,看著一臉淡淡地向她解釋著這一切的惡毒女配,鄭予時的心,有些酸。
想要陪伴,但故人已死,所以將其做成傀儡,伴隨左右,隻當她還在。
多麼可悲的想法啊。
所以……
其實墜崖之初,經脈肺腑破裂,鄭予時本就是將死之相。隻是當時驚恐未能察覺,如今想想,如果不是穿過來的衣服口袋裡飄出的淡淡藥香續了她的命,她,不一定能挺到後來見到亓涿光。
不禁猜想:所以原文中亓涿光見到小傻子的時候,應當是救不回來了,而將墜崖將死的小傻子煉成傀儡,除了解毒,難不成,她還是為了救她?為了讓她陪著她?
一激靈。
想什麼呢!
就此打住,鄭予時腦子一涼,瞬間清醒: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心疼反派倒黴半輩子!
就算女配是個小可憐,但!她割肉放血挖了小傻子眼珠子的行為是書裡真實存在的!
鄭予時,你個顏狗,你清醒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