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發過來的這三個字，顧染黎毫不掩飾地承認：她心動了。

她遵從本心地承認，不論是當年初見，還是經年重逢，哪怕是最尋常的生活點滴，這個男人總能輕而易舉讓她心尖微微顫。

但最終，顧染黎還是體恤他工作量大，找了個借口婉拒了他的請求。

傅京津見狀，直接發過去一句：【今晚不讓哄，那明天晚上當麵哄。】

顧染黎權當他在開玩笑：【好啊。】

掛了電話，顧染黎躺在床上，本想快點入睡，但她看著麵前的衣櫃，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於是，下了床，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個鑰匙，打開了衣櫃內嵌的一個抽屜。

上了鎖的東西，往往和隱私掛鉤，確實，這個抽屜裡裝著她的秘密。

——是她的歌詞本。

90年代生人的青春期裡，或許多或許少，但一定有一段時光，是被歌詞本充斥的。二十多年前，智能手機還不像現在這樣普及，大家聽歌多是通過MP3或者磁帶，而它們並不像現在的手機那樣，有隨著音樂滾動的歌詞，所以遇到喜歡的文字，大家都喜歡摘抄下來。

不過，她這個本子記錄的，並不是摘抄的歌詞本，而是她的原創。

是她當時在國內讀書時創造的所有作品。

她當時挑選得用心，本子質量很好，過了這麼多年，紙張依然純潔乾淨，她看著，一頁一頁翻過去。

看著看著，顧染黎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新加坡，因為蕭瀟無意間提起的那個字眼，她興致勃勃地打開了一個幾年未使用的音樂軟件，本以為肯定是一片空寂，但令她沒想到的是，一打開就是99+的消息提醒。

那天之後，她收獲的意外之喜，何止是【青禾，展信佳】，何止是和“紙上笙歌”的經年碰麵，何止是她和意中人的意外相逢。

她還收獲，眾多她未曾想到的、陌生卻真誠的善意。

那晚，她罕見的失眠到淩晨，不是因為焦慮，而是因為幸福。

她沒想到，她的敝帚自珍，是他人的視若珍寶。

於是，這晚，她就著那段充滿靈氣的、不畏結局的、勇敢自由的、當然，也迷茫晦暗的青春歲月，沉沉入夢。

-

睡得這麼晚，自然醒是肯定趕不上跟外婆一起逛早市的，所以顧染黎特意定了個鬨鐘。

鬨鐘響時，她還殘存睡意，但想到將要做的事情，她又覺得早起也不是那麼痛苦的事情。

她沒怎麼做心理鬥爭，便梳妝好出了家門。

這會兒天還早，柏油路還沒有繁忙起來，人行道也沒有擁擠不堪，舒服的海風吹過，你跟著風的軌跡抬眸一看，入眼處，不是綠葉翩翩，就是紅花盎然，總之，一切都是嶄新欣榮的模樣。

外婆家離她家不算太遠，顧染黎便沒有開車，一路走著過去。

剛走到路口，就看到有個人早已在儘頭等候。

顧染黎見了，朝她揮揮手，親昵地叫：“外婆！”

她外婆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孟雪嬌，之前在一所中學當老師，現在退休了，和外公一起住在家屬院裡，過著一日三餐的閒適生活。

孟雪嬌看到她，一路小跑地迎上去：“哎喲我的大寶貝兒！”

顧染黎像個小孩子一樣，見了外婆隻會樂嗬嗬的笑。

成功碰了頭，兩個人便直達目的地。

要不說我們中國的早市值得逛呢，彆的不說，那濃濃的人間煙火氣可是真熱鬨，甭管你昨晚再怎麼emo，往熱騰騰的早市裡一站，至少給你深夜的胡思亂想褪層皮，這方法，治不治本難說，但至少它治標。

另外，那食材是真新鮮，海鮮都是剛撈出來的，鮮嫩嫩；水果和蔬菜像剛摘的，水靈靈；還有很多賣早餐的，白白嫩嫩的小籠包，碼著豐富澆頭的豆腐腦，糯唧唧的花糕點心，五花八樣的海鮮粥，總之，賣早餐的攤子隨意一撐，那人間煙火氣便成捆成捆地往外冒。

顧染黎牽著外婆的手，走在熙攘的人群裡，聽著耳邊的吆喝聲和叫賣聲，感覺自己的心都是漲滿的。

這是她走過千裡萬裡都依然眷念的鄉音，是再繁榮的場麵、再發達的國家都沒辦法給予她的踏實感。

孟雪嬌對這裡很是熟悉，走在她前麵熟練挑揀著將要買的菜品，貼心小顧今天主要就是個拎包的角色。

這角色好當，有勁兒就行，不用動腦子，也不用使眼力。

於是，這就給了她可乘之機，讓她三心二意。

顧染黎是在逛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在前麵的水果攤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著一件休閒襯衫，正彎著腰在挑草莓。

看到昨晚跟她開玩笑的人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了自己麵前，顧染黎本能反應是自己看錯了，但眨巴眨巴眼睛，一看，那人還在，並且一副“等著她發現”的樣子。

顧染黎這才不可思議地笑了出來。

他明顯早就看到了她，才在這兒布的這場戲，並且說不定還不是第一場。

按理說，要是彆人可能就直接衝上去了，但這麼俗套的劇情，豈是我們聰明小顧能做出來的事！

在心裡稍微盤算了下，顧染黎拿出手機，給他發微信：【傅京津，我跟你說件事。】

那個正在挑草莓的人聽到口袋裡的手機響，絲毫沒有演戲要演全套的自覺，直接當著她的麵拿出來看，並回複：【怎麼了？】

顧染黎：【我準備換個男朋友。】

傅京津還以為自己突然出現冒昧了，手沒出息的一哆嗦，手機差點掉地上：【？】

顧染黎：【我碰到一個人，長得跟你超級像，甚至比我上次看到的你還要再帥一些，並且人家大早上就來買菜，說明人家肯定是個顧家好男人，再加上買菜一般都是就近原則，所以他住的應該離我家也不遠，看起來一表人才的，我要不找他當男朋友算了。】

看到這兒，傅京津臉上的愁容才瞬間消散，他低頭，笑著給她發消息：【我同意了，這樣吧，你上去跟他搭訕，就說你想認識他。】

顧染黎：“............”

戲都垮到這個份上了，傅京津也沒心情再演了，身子站直，目光直挺挺地朝她看了過來。

倒是顧染黎，心虛的低了下眉，避開了他的目光。

看她不動，傅京津問：【怎麼不來？】

顧染黎簡直服了他，忍著唇角的笑意回：【阿南小朋友，你真的很幼稚。】

傅京津：【第一次見麵就是我主動找的你，這次換你主動找我，這樣才公平。】

顧染黎正想跟他理論，就聽到外婆叫她：“黎黎。”

“欸！”她趕緊把手機揣進兜裡。

“你在那兒傻笑什麼呢。”

“哦......那什麼，我跟詩詩聊天呢，她剛給我發了個段子，巨搞笑。”

孟雪嬌稍微回想了下，才記起來她外甥女有個好朋友叫厲如詩：“你說如詩啊，不過那姑娘不是有名的夜貓子嗎，竟然這麼早就起了。”

“啊對對對，”顧染黎敷衍地回，“現在的年輕人都養生嘛。”

“來，”孟雪嬌朝她招手，“過來挑挑你想吃的，中午外婆給你做。”

“好嘞！”說完之後，故意不看他，專心致誌地挑起了食材。

直到買完菜，顧染黎才看到傅京津發來的信息：【等會兒當司機送你們回家。】

顧染黎：【不用。】

傅京津：【那我就去外婆麵前宣誓主權了。】

顧染黎：【......你真幼稚。】

傅京津：【顧小姐不幼稚，二選一的選擇題都選不出來。】

顧染黎真是拿他沒辦法，妥協道：【那我等會兒假裝打一下車，你等我給你發消息了再開過來，對了，你上車記得問我手機尾號，彆傻乎乎地拉著人就走，隻有黑車才這麼乾。】

傅京津：【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多謝顧小姐提醒。】

“外婆，我們叫個車回去吧。”顧染黎說。

“叫什麼車，沒多少東西。”

“叫一個吧，我累了。”然後，假模假式地在手機上點點點。

過了幾分鐘，一輛掛著上海牌照的黑色奧迪A8，在兩個人麵前停了下來。

和長輩一起坐車，顧染黎總是習慣先坐進去，這樣方便後麵人上車和下車。

這次也是一樣，看她坐進來，傅京津學得有模有樣：“您好，請報一下手機尾號。”

顧染黎唇角一彎，說：“521.”

——她故意瞎報。

傅京津聽了，果不其然心思一顫，正假模假樣輸入的手，也猛地一頓。

他定了定心緒，才抬眸，往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捕捉到他的動作，顧染黎衝後視鏡裡的他得意洋洋地挑了下眉。

傅京津：“......”

一會兒沒見皮得很。

等孟雪嬌坐上車，即將發動，傅京津這才發現了一個驚天大bug：他剛才忘了問她家在哪兒。

於是，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問：“目的地。”

孟雪嬌就是在這時候發現了不對勁：“黎黎，你打車司機那邊不是應該顯示目的地的嗎？”

“外婆，”還好傅大總裁腦子轉得快，半轉過身，笑眼盈盈的，又彬彬有禮的，跟她解釋，“我隻是為了確認一下，以防乘客臨時變更，給你們造成不便。”

這一句句聽得孟雪嬌心情極好，肯定道：“小夥子可真貼心。”

顧染黎：“......”

確認兩個人做好後，傅京津便將車子開上了主路。

路上，孟雪嬌打量著車裡的內飾，直覺這車不便宜，她對車雖然不了解，但她兒子女婿的車她都坐過，知道什麼是好車。

於是，便問了句：“小夥子開這麼好的車跑滴滴，挺少見的，是生活中遇到什麼挑戰了嗎？”

顧染黎本想編一句自己打的是商務車，都是這個價位，但不等她說話，另一道聲音便響了起來。

“那倒沒有，”傅京津有理有據地跟她解釋，“不知道您理不理解，有時候腦力工作做多了，特彆想做點體力工作，比如說開車，看著風景就當散心，不用動腦子，還有工資賺，何樂而不為，您說是不是？”

孟雪嬌忙附和：“是是是，我外孫女也一樣，壓力大的時候總說想去當司機。”

顧染黎：“......”

好在早市離外婆家很近，不一會兒就到了，要不接著聊下去，說不定漏出什麼破綻。

退休後，孟雪嬌就和顧染黎外公一起搬進了學校新建的家屬樓，快到家的時候有段路，走起來挺寬，但開車進來就窄。

顧染黎本想著讓“傅司機”把他們放在小區門口，但前來認門的“傅司機”豈能甘心，憑著超高車技直接把車開到了單元樓下。

下了車，顧染黎看著駕駛座上的人，怎麼都不舍得直接上去。

怎麼說呢，一天不見，怪想的。

於是，腦瓜子一轉，轉身跟孟雪嬌說：“外婆，您先進去，東西先放這兒，等會兒我拿進屋，這路窄，我給司機看一下出去的路，怕他蹭到。”

孟雪嬌卻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神，朝他倆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彆演了，都到家了吃個午飯再走吧。”

得意小傅：“............”

害羞小顧：“............”